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句話放在官場上也非常適用。
    你去領導家,一定要摸清情況。
    當然,蕭市長的家底,我還是摸清了︰他與孟主任住一棟樓。有一個兒子讀大學。妻子凌美麗在市二中教書。
    第一次上門,我沒帶什麼禮物。
    你見過醫生給病人帶禮物的嗎?治好了人家的病就是最大的禮物。
    我早早吃過飯,收拾好東西,估計到他家時,他們家也剛吃過,家里沒有外人。
    我提著公文包就往18棟走。
    上到五樓,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他夫人。我平常見過,便笑道︰“凌老師好,我是政府辦小郝。”
    她一下就反應過來,笑道︰“請進請進。”
    我把門一關,在過道里換好鞋,走到客廳,正坐在沙發上的蕭市長站了起來。
    我說︰“市長好。”
    他點點頭,伸手道︰“到里面坐。”
    我跟著他進了書房。
    東面是書櫃。北面有一對沙發。
    他說︰“坐。”
    我坐下,蕭市長也坐下,中間隔個茶幾。
    一會兒,凌教師送進兩杯茶。我的是普通茶杯,蕭市長的是一個磁化杯。
    他抽出一支煙,說道︰“你好像吸煙吧。”
    我連忙擺手。
    他見我不抽,自己也沒抽。
    我畢竟不是醫師,醫師有心理上的優勢,我只是他的一個部下,層級還隔得很遠。說心里不緊張,那是一句假話。
    蕭市長說︰“你的情況,孟主任跟我反映過。為人樸質,文章寫得好。那天看了你為我寫的報告,我感到很滿意。”
    我笑道︰“謝謝市長對我的肯定。”
    蕭市長說︰“為人樸質,這一點我很喜歡。記得我才參加工作時,領導也說我為人樸質。在機關工作,樸質一點好,這樣才能經得起長刨。”
    後面這句是我們四水方言,木匠師傅推著刨子一路刨過去,木方上沒有結巴,刨子才推得快。
    意思就是做人要經得起檢驗,別人才會與你交往長久。”
    蕭市長能這樣和我說話,證明他很關心我的成長。
    我說︰“感謝市長對我的關心。”
    也許是我的拘謹,讓蕭市長覺得我不像個“醫生”,他玩笑道︰
    “郝醫生,那現在就請你幫我看看。”
    他的玩笑讓氣氛放松了。
    說到看病,我多少有點底氣。熊十辨教過我打脈,加之讀完過那本厚厚的中醫手冊,我還是有些功底。
    如果說你的方子是祖傳的,那麼你應該懂得陰陽虛實,不能給點藥,讓別人去涂就行了。
    我稍懂醫,馬上進入角色,叫蕭市長伸出左手,給他打打脈。
    打了一陣脈,按熊十辨教的【定脈法】,說道︰
    “市長,你這是風熱加脾虛。所謂風熱是外受濕熱,襲于皮膚。所謂血虛是濕熱生風,久之化燥。所以,你白天沒什麼癥狀,一到晚上就全身騷癢。
    你夏天沒有什麼癥狀,一到冬天,被子一捂,後半夜必被癢醒。心須披衣起床,四處走動,讓涼風吹吹,才好過一點。”
    這時,蕭市長全然沒有市長風度了,我說一句,他點一下頭,再說一句,他又點一下頭。當我說到他冬天越睡越癢時,他說道︰
    “我為什麼抽煙呀,就是這個原因,冬天只要睡熱了,全身癢個不停。我只好起床到陽台上去吹涼風。吹一吹,身上才舒服一點啊。
    有人說我脾氣大,我不是天生脾氣大。我睡不好覺,而別人的工作又沒做好時,我確實會拍巴掌瞪眼楮。”
    我還是有點成就感。熊十辨教了我兩年半,這是我第一次實踐,還真的說到點子上。
    但我畢竟不是醫生,也不敢再多說下去,便道︰
    “我帶來的是一些粉末,用法簡單,用水調和之後就可以用。我從公文包里拎出一大包藥粉,解釋道︰
    洗完澡後,叫凌老師給您在癢得特別厲害的地方涂上。現在正是春季,乍暖還寒時節,涂上更有效。
    先把這些涂完,您覺得癥狀有減輕,我就再給您配一些藥粉。”
    被癢病折磨得苦不能言的蕭市長馬上說︰“今晚就涂。”
    我說︰“每天都要堅持。”
    他說︰“肯定會堅持。”
    我也不能久坐,說完這些就站起來說道︰“那我先告辭。”
    蕭市長說︰“等一下。”
    他打開書櫃下面的櫃子,拿出一個袋子給我。
    我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他說︰“拿去。”
    我連連擺手。
    他臉一虎︰“拿著。”
    我提著一個塑料袋從書房出來。蕭市長竟然把我送到門邊。
    門一開,我一溜就閃出門,把門關上,迅速走樓梯間下到四樓。
    我的個爺爺加奶奶,幸而五樓走廊上沒人。如果踫上人。別人以為我給蕭市長送禮,被他趕了出來呢。
    到了四樓,我就覺得徹底地安全了。進了電梯,里面空無一人。
    回到自己的宿舍,我打開禮品袋,竟然是兩條煙,兩盒東北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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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反正讓我不自在了。
    雖說這藥粉治皮膚病確實有效,但能不能治好蕭市長的皮膚病呢?
    治不好,我就不成了一個笑話,還讓他打發我禮品。
    但我又不斷地安慰自己。
    一是號脈,這點十辨教了我,血虛風燥,這點不會錯。
    二是所說癥狀,蕭市長點頭不已,與血虛風燥的表現一一對應。
    三是這個方子是古典名方,應該有作用。
    第四,我是他的部下,絕對不是騙子,至于這病沒有好,那些大醫院的醫生也沒治好嘛。
    至少我的這片心還是好的啊。
    正在胡思亂想,外面響起敲門聲。
    我打開門一看,是對門的李又白。
    我知道他的職務了,便笑道︰“李主任好病退之前系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他說︰“我出去的時候,你房子沒開燈,回來發現燈亮了,到你這兒坐坐,沒打擾你吧。”
    我把他讓進屋,笑道︰“歡迎打擾。”
    李主任坐下,我連泡茶發煙。
    他說︰“喊我李主任呢,我不自在,用【您】這個稱呼呢,我也不太習慣。
    我到北京,別人總是您吃了嗎,您到哪兒遛彎呀。
    是不是我上衛生間,他會也說,您剛才親自拉撒去了?”
    我一听,哈哈大笑。
    李主任說︰“以後就是你我相稱。我們南方人不要卷著舌子您您您。”
    “行啊,我的舌頭也不會轉。”
    “如果你叫我老李,我更高興。”
    “那不行,主任就是主任。”
    “你覺得叫老李不習慣,我比你年紀大,就叫我李老人家,簡稱李老。”
    我想了一下,覺得天天見面,喊【李老】既方便又簡單。便說︰“好,听從李主任的指示,以後喊【李老】。”
    他說︰“我這個人直言不諱,到四水十多年了,我越來越不習慣。”
    “你哪點不習慣呢?”
    “不串門。我以前在鄉下當老師,一群年輕老師經常在一起聊天,有時聊得凌晨一兩點。
    後來到縣城又差一點,機關干部也許城府深一些,同事之間聊得不那麼痛快。大家說話都注意分寸。
    到了四水之後,大家不串門了,要麼打牌,要麼到外面跳舞,我不習慣。”
    我說︰“我這里隨時歡迎你來。”
    他笑道︰“想來,就是怕你談戀愛。打擾你的甜蜜。”
    “我三年之內不找女朋友。”
    他問︰“這是什麼理由?”
    “我請一個看了個相,相師說,二十八歲之前談的都是些泡泡。”
    李老笑道︰“你信這些東西?”
    我說︰“好幾個看相的都這樣說。”
    他說︰“好,今晚不打擾你了。以後來坐。”
    李老走後,我想,他在這兒搞了十多年,本身就是一部很好的機關詞典,以後要打听一些什麼情況,問李老就行了。
    我是確實歡迎他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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