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東找木來西找材,我這拼那湊也要做起立櫃來。立櫃門我再瓖一個穿衣鏡,這就哄的媳婦高高興興。那就是才能,你不服就不行。故事從這開始︰
我八一年結婚了,結婚沒有新衣,沒有新鞋,沒有房子,沒有家具,結婚就連個日子都沒敢定,就更不用說準備喜宴和喜糖喜煙了,十分寒酸,但那個時代就那樣,都窮啊,好多人就是這樣結婚的。你要問我什麼時候結婚的,我就說,啊,就陽歷年那幾天,就年前那幾天。
結婚了,也很高興,結婚了,有媳婦了,就算有家了。再與誰說話,誰問處對象了嗎,有媳婦了嗎?我就說,我成家了。
成家了,就得拼命地干了,就有追求的目標了,整房子啊,買新衣啊,做家具啊。
這是八四年了,結婚三年了,我通過努力,房子有了,是學校給買的兩間土草房,土草房雖說不好,可在那時就算行了,有房子住就算行了。房子有了,新衣裳,我還沒有,可媳婦的新衣,我已經給買兩件了,買新衣裳,都是我點子高。那是我出去到佳木斯函授學習,我和同學們星期天,去百貨溜達,叫我們幾個同學趕上了,趕上了,大家都吵吵著,說,買衣裳不要布票了,大家都覺得是新鮮事,都瘋搶上了。
瘋搶,同學趙傳路,王志峰,都擠著上去買一件,傳路先擠上去,買了一件,給 我說;家軍,你看你看,這女士襯衫,襯衫的布多薄啊,還帶這小粉花,多漂亮 ,還不要布票了,快給媳婦買一件吧?買了拿回去,媳婦跟咱過,也算值個了。
我听了,覺得挺有道理。我說,是嗎?糟糠之妻,趕上好時代了,也該美美了。我說著也跟著擠上去買了兩件。
我買了,回去給媳婦,媳婦可高興壞了,直夸我會辦事。
媳婦衣裳有了,我現在正在追求著怎麼能做一個家具呢,做家具,那個時代誰家做家具,都是請木匠,模仿做杭州青年做的家具。那個時候,撫遠杭州下鄉青年多呀,他們做的家具,最多是四件,穿衣櫃,寫字台,北京凳,還有個吃飯桌。為了這個目標我一直在默默地追求著。
追求,要做可不容易啊,做家具,得有木頭啊,木頭那個時候,撫遠漫山遍野都是大樹林子,樹林子里長得都是大楊樹,大樺樹,那是年年采伐,在村里一個村民,一個冬天,給任務,都采伐五六十立方米。平時,各家燒火都是燒木材。那木材要是加工出來的枋子,板子都很好,可人們都說用楊樺木做家具不行,做出來的家具瓢,用幾天就瓢的走樣了,壞了。得用松木,用松木枋子,松木板子。
用松木,我想準備吧。準備,買還買不起,就得找機會從哪要了。八四年春天開江了,黑龍江開了,烏甦里江也開了。開江打漁的船都開始下江了,下江了,打漁的開始打漁了。打漁,漂流木也過來了。漂流木都是大松木啊,漂流木漂過來了,打漁的人那是誰看到誰撿呀,撿到了,打撈出去,儲存起來,等著方便的時候,回家就帶回家了。
那是要到端午節了,也到繁殖期了,打漁的船都往回來了,三大舅哥回來他要把他家撿的漂流木帶回來了。他家有兩個打漁船呀,他撿漂流木也撿的多呀。多,船不夠用 ,他就找了幾個打漁的船,叫人家家幫忙,幫忙,大家都在一起打漁幾年了,我三大舅哥,求誰,誰都可願幫忙了。
幫忙,幾十根大松木,大家分著,一個船拴三根兩根的,掛在船得兩側和後面,就要從濃江河里帶回來了。帶回來,我們濃陽就住在濃江河邊上啊。這樣,就從黑龍江,往回來,順著濃江河就把撿的木頭都拖撈著回來了。撈回來了,三大舅哥,又找來拖拉機,把一根一根大木頭,從濃江河里往上拖,拖,從西邊河里順著我家門前的大道往東拖。大拖拉機,拖一趟,又一趟,一連拖了幾十趟。木頭從河里拖出來,先放在我家門前 的大道兩側擺著。
擺著,我家杖子外面都是,一根一根,粗的,都超過膝蓋,細的也有三四十個高。那木頭一擺,一棵挨著一棵,那是誰看到那大松木,都眼饞呀。俺媳婦說,這是三哥從大江里撿的,這麼多,他用不了,他得賣,咱要一根。他要錢咱就給他。他不要錢,咱就要一根。你去咱家大道上,挑一根,癤子少的,也不用很粗的,你看著,估計,破了枋子板子,夠打一個大立櫃的就行。你去給木頭 轆院子里來來。媳婦叫我去 轆,我說行嗎?你說的可是挺大方,別到時候再不行了。“我叫你去 轆,你就去 轆得了,你 轆回來了,我去給他說去。我說給他要一根,他外賣,多少錢一立方米,咱就給錢唄。”
“好,媳婦這樣說,還差不多。”“差不多,弄去呀,他這木頭能老搞咱門口嗎?你趁著他還沒用走。咱就 轆院里一根。等著你上班走,我抱著孩子走了,給門一鎖,誰也進不來了。”
我听了媳婦的話,立馬來到大道上挑木頭。木頭太多呀,少說,用大解放汽車,也得拉十幾汽車,都是大紅松,黃花松。我仔細地看呢,媳婦跑來了,她看看,用腳蹬了兩根說,這個,這個,這幾根都沒有大癤子,這不都中嗎?我說中,中中,我就 轆一根。我挑一個略短一點的。媳婦說,咋不 轆那個呀,我看看,我說那個太長了,這根就行了,太 長了咱院子 轆不進去。我說著,就 轆我選中的這一根。
我 轆著,需要調整方向,我用手整不動,我就拿一個柞木棍子來撬著,點著 轆。我家大門是有門檻子的,那我就從門檻兩側墊木頭墩子,我撬撬這頭,再去那頭撬撬。撬撬,竄竄,一會, 轆進院子了。進了院子,南北正好,再長一點,就放不進去了。媳婦看了, ,還叫你說對了。再長一點就不行了。媳婦說,這根能有幾米長?“啊,八九米吧?”
我給木頭 轆院里,累了一身汗,我扯起衣襟,用衣襟擦擦汗。又順著木頭用步丈量一下,媳婦說,能有幾米長,咱破了板子,就做一個大立櫃夠不?我說差不多。我著抬頭看看天,我說,太陽都到這了,天不早了得上班去了。我往外走,媳婦看那邊有個松木哨子,跑過去看看。喊我,哎,你來,把這個給我扛院里去。我快步走了過去,我說怎麼的,媳婦說,你看看他能做啥,“做啥,他是樹梢子,你看淨疤了癤子的,淨是松木明子,它做啥也做不成。把它劈開,用松木明子引火行。”
媳婦听了,說,好,你給我扛院里去,等著你沒事了,給它用大斧子劈開,弄些明子做飯時好引火。我扛了,我上班走了,我都走到大門口了,我怕媳婦含糊,我回頭告訴,喊著︰一會,你千萬去三哥家,告訴她一聲,咱用他一根木頭,你給他送錢去呀。“我知道了。”
我說著走著還想著,這回行了,有松木了。等著過一段,遇到𡢠大鋸破板的,給木頭破了,就能找做家具的木匠,打大立櫃了。
我上班去了,中午了,我回家了,三哥那些大松木還在大道上擺著呢,我 轆院里的木頭也在院里呢。我又看看我 轆的木頭,欣賞一番。媳婦在屋里做飯呢,我高興地喊,我說媳婦,咱買木頭這錢給三哥送去了嗎。“啊,送去了。”我听了,說,送去了,給三哥錢了,這木頭就是咱的了。又過了兩天,我上班去了,我走回家,老遠就能看看到,我家門口的木頭沒了,一棵都沒了。我走近看看,是來拖拉機了,我知道這是三哥找拖拉機拖走了,我看看進俺家院子了,一拽大門,大門鎖頭和門鼻子都壞了,鎖是用鐵棍子別開的。是開開門再看看,我 轆進來的木頭也沒了,我細看,是來的拖拉機用油絲繩給木頭拖走了。不過還剩下那個松樹稍子。
我坐那,我呆呆坐那,我不知道今上午,我家這院子里發生了什麼?問也沒地方問去,媳婦沒在家。
晚上了,媳婦回來了,抽縮這個臉,像是哭過。 我說怎麼的了?“怎麼的了,上午你走喊我給送錢去,我拿三十塊錢給三嫂送 去了,我到哪給三嫂說,家軍想打家具,你撿的那木頭 在我家大門口,我給家軍說,三哥家整這些木頭得賣,咱留一根吧。家軍說留,咱得給三哥錢。我說著,就把三十塊錢遞給了三嫂,三嫂說,你三哥從大江里 撿的,自己家用,還要啥錢。
“所以,你就沒給錢唄》”
“給了,我能不給嗎我還說,給三十也不知道夠不夠,我家就攢這些錢,家軍開資了,我再給你們送來。”我听了,我說你給了,三哥沒在家呀?不知道你給你給錢呀?”媳婦說,不知道,他怎麼不知道?當時,他在外屋地補漁網呢。我說那三哥在屋里呢,他沒說行不行啊?”
“哎呀,別問了,誰和他整不明白呀?”媳婦說著,坐那憤恨呲憤呲又哭了。我看到媳婦哭了,我說,別哭了,你哭,窮人的眼淚是不值錢的。你放心吧,家具,我今年是要打的。沒他那棵木頭,我也想法子打上家具,我就不信,缺了他這個雞蛋,就揍不成槽子糕了?
我家門前的木頭都用拖拉機拖走了,三哥家門前的一條路,還有三哥家西面的一條南北大道,都擺滿 了大木頭。來往走路的人看到那大松木,都在議論著,有的說這木頭是在大江里撿的,有人說,這木頭都是老毛子,從抓吉對面山上采伐的木頭,放木排沒放好,木排開了,飄過來了。
又過了幾天,我發現,那麼多大木頭一根都沒了,我一問,住在三哥家的鄰居老王,說,你三哥叫人家給舉報到縣公安局了。昨晚上,公安局來人給沒收了,沒收,你三哥不同意,人家公安局的人說你三哥越境打撈老毛子漂流木材,就是叛國,還要帶人呢,給你三哥嚇跑了。你三哥跑了,人家就派來十幾輛大解放汽車給裝走了。
“哎呀,一個老百姓,在大江里打漁,遇到漂流木還能不撿嗎?是誰舉報的?老百姓都窮死了?”我喊道。
“啊,馬老師,我給你說,你可別給別人說呀,你三哥的木頭叫公安局沒收,是得罪人了?人家都說,政府的文教助理,劉有學劉小胡子那天擱這路過,看到你三哥撿的這些木頭,找你三哥了,給你三哥要兩根,說他家大兒子結婚,想給孩子打家具,你三哥沒給。他回去就給政府新調來的老翟匯報了。那老翟就給縣公安局舉報了。”
“啊,老翟?我知道了。翟大虎?頭幾年,在曙光,當主任,干,干,哎呀,不說了。我知道他。叫人家給拿下來了。拿下來,給調到濃江鄉,這次選鄉長,又沒選上,就調這來了。”
三哥在大江里撈的大木頭,給沒收裝走了,俺娘在市場賣冰棍听說了,嘆息道︰哎,他也是太吃獨食了。他給他妹妹家一棵多好。給他錢都不賣給呀。
一天晚上了,我抱著俺家孩子上俺娘家玩,俺家小孩才三歲嗎?剛會噠噠話,給他奶那說,奶,奶,舅,舅,舅家的木,木頭,沒收了。
俺娘听了說,孩子,沒收了就沒收了吧,你爹,要整木頭,給你娘打個大立櫃,你舅都不給。哎,奶奶,明天坐客車,去新村,找你大爺家,看看你大爺今年春天,去烏甦里江別咧紅灘地,打春魚,撿到松木漂流木嗎?你大爺要是撿到了,我就給他說,叫他給你爹一棵。我跟俺娘說,你要去就去吧?你去了,給我大哥說了,他要是撿到松木了,你叫他給我一棵,用牛車拉著給我送來。
俺娘說,撿到,那指定能撿到。人家打漁的船,都能撿到,你大哥還能見不到嗎?只要大江里一漲水,咱這抓吉對面,老毛子山上采伐的木頭,就都能漂流過來。
沒過幾天,俺娘去新村了。俺娘到新村給大哥一說,大哥說,我有兩三棵松木 ,我挑一棵好的,我給家軍兄弟送去。
一天下午了,大哥趕一個牛車拉一棵大松木來了。來了,不知道我住哪,我大哥知道我三大舅哥家,進了屋,問我在哪,我三嫂告訴了,問我大哥來干啥來了。我大哥說,听說我家軍兄弟,要打家具,我給送一棵木頭。
大哥把木頭給送來了,剩不幾天我就放暑假了,放暑假,鄰居孫老師的大哥,來個做家具,做家具,在學校院子里,用大鋸破起了木頭,還給外人破。我听說了,我趕快去說去。我說大哥我有一根木頭,要破板子,鄰居大哥說行。我說行,破,怎麼破,按米吧,一米多少錢吧?
“哎呀,馬校長,什麼錢不錢的?你和我弟弟是鄰居,你媳婦還姓孫,和我還是一家子。你有木頭抬過來就得了。”
|哎呀,大哥辦事真敞亮。抬,我就抬去。不過,大哥你放心。加工費該多少錢就多少錢,都養家糊口嗎?
我說著,回頭找人,就幫我抬去了。抬去,用了半下午,給破成了大板子。大板子破成了五塊。我花了十二塊錢。破好了,我搬回來了,擱家杵房檐下晾曬上了。大松木板子,晾曬上了,我也該函授走了。學習十天我回來了。回來正趕上趙老師在學校教室里,打大立櫃呢。我一看,師傅的活做的還不錯。趙老師打著,我給木匠一說,我說我也想做一個大立櫃,木匠說做唄。我問木匠,做大立櫃木工費多少錢,怎麼給呀?師傅說,大立櫃,到哪現在都是三十塊錢。我是外地的,我給誰做,誰管我食宿。
趙老師說,對,馬校長,現在,人們的日子都過好了,耍手藝的師傅再不能像過去了,出門還得帶個鍋了。
趙老師說,我笑笑。我給木匠師傅說打個大立櫃,我還想做四個北京小板凳。師傅說,小板凳是兩塊錢一個。我一听說好,這樣我就和木匠師傅商定好了。商定 好了,我就叫木匠師傅到我家看看我家的板子木料,讓他看看夠不夠。師傅看了,說,可能缺點。我說缺點,那我就想法子再準備點。師傅從我家一出來,看到我家院子那棵松木樹稍子了。他說這根就行,這也是松木的,你找個地方破成薄板子,咱做大立櫃,這板子搞後身。我說師傅,這個木頭,淨是癤子。師傅說,咱做立櫃,這板子搞後身,後面也不要要多好的板子。
我媳婦說,這師傅真會掂對料。
我家打立櫃,我叫木匠師傅提前給做大立櫃的小料拉出來個單子來,有了單子,我提前上縣里買去。我去,我坐客車去,去,買水膠,各種小釘子,拉手,折頁,螺絲,顏色,油漆,砂紙,還有鏡片,壓縮板。需要的料多,我去了,跑了幾個地方,問好了。開始采購,采購的東西多,我分兩次往回拿。
采購完了,過了幾天,木匠師傅就開始做了,師傅做,家里做飯,就有園子里的青菜,那個時代,想買點肉,可意沒地方買去。我就下河去撈魚,河里的魚也多,每天,我都我去河里下兩次網,那是頓頓吃新魚,新魚,還都是大鯽魚。
家具,做了兩天,立櫃的雛形就出來了。一共做了五天,一個大立櫃,四個北京凳子,就全做完了,做完了,媳婦高興了,媳婦穿的衣裳有地方放了。穿衣裳時也有大鏡子了。
立櫃和凳子做好後,家里一下子有了新模樣。媳婦每天都會在立櫃前照照鏡子,整理整理衣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有了這次做家具的經驗,我心里也有了更多的想法。我盤算著,等再攢些錢,把家里的寫字台也換一換,再做個吃飯桌。說不定還能給媳婦做個梳妝台,讓她能更精致地打扮自己。
每天下班後,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只知道悶頭干活,而是會花些時間和媳婦一起坐在新做的凳子上,聊聊當天發生的事兒,計劃計劃未來的日子。
村里的人看到我家新做的家具,都紛紛夸贊手藝好。還有人跑來問我是在哪找的木匠,也想給自己家做一套。我心里別提多得意了,這可是我努力的成果,讓媳婦過上好日子的證明。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繼續努力,讓這個家變得越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