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西的臨時指揮部里，煤油燈在穿堂風中搖曳。
劉鐵柱盯著桌上那件染血的白大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內側的標記，"奉天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查清楚了。"張大山推門進來，胡茬上還掛著冰碴，"顧少卿確實在醫院工作過，四六年就被開除，檔案卻被人抹得干干淨淨。"
劉鐵柱翻開從實驗室帶回的《滿鐵醫學實驗報告》，其中一頁被反復折疊過，記錄著某種聲波對神經系統的"馴化效應"。
頁腳用鉛筆寫著︰713hz可誘發θ波，實現群體同步。
"這他媽是要......"張大山突然噤聲。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大勇滿臉是血地撞進來︰"隊長，醫院出事了。"
奉天醫科大學停尸房外，兩個哨兵的尸體歪在雪地里，喉嚨被手術刀精準割開。
劉鐵柱踹開鐵門時，冷藏櫃已經被撬開大半。
最駭人的是其中三具尸體，天靈蓋被鋸開，大腦不翼而飛。
"剛死不超過兩小時。"隨行軍醫檢查著切口，"手法專業，用的是骨鋸和腦壓板。"
"找什麼？"張大山聲音發顫。
劉鐵柱的視線落在牆上的解剖示意圖上。某個角落用紅筆圈出了"松果體"三個字，旁邊標注著頻率參數︰713hz±5。
"不是找。"劉鐵柱突然轉身，"是取。"
他抓起桌上的值班記錄本，最後一頁潦草地記著︰"1月17日，接收特別解剖樣本三具，來源︰長春警備司令部。"
簽名處龍飛鳳舞地寫著︰顧少卿。
"去警備司令部。"劉鐵柱剛沖出停尸房，城東突然傳來爆炸聲，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趙大勇指著那個方向，臉色煞白︰"隊長，是糧庫。"
燃燒的糧庫前，救火的人群亂作一團。
劉鐵柱撥開焦黑的麻袋堆，在廢墟深處發現了更可怕的東西，五個被鐵鏈鎖住的乞丐，每人頭頂都插著電極，連接到一個改裝過的留聲機上。
"還活著！"趙大勇剛要上前，被劉鐵柱一把拽住。
"別踫！"
他小心地挑起留聲機唱臂，針尖上沾著暗紅色組織液。
唱片標簽被燒得只剩一角，隱約可見"713"的編號。
"他們在做活體實驗。"隨行軍醫聲音發抖，"用特定頻率刺激大腦。"
遠處突然響起摩托車引擎聲。
劉鐵柱撲到窗邊，正好看見三輛邊三輪沖出火場，後座的白大褂懷里抱著個鉛盒。
月光照在那人金絲眼鏡上的瞬間，劉鐵柱的駁殼槍已經響了。
"砰！"
子彈打碎了後視鏡，顧少卿回頭看了一眼，竟露出個詭異的微笑，抬手按下了懷里的開關。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橫掃而過，劉鐵柱鎖骨下的印記突然灼痛，而那幾個被鎖著的乞丐卻齊刷刷抬起頭，渾濁的眼球里泛起同樣的血絲。
"啊……"
淒厲的嚎叫聲中，鐵鏈被生生掙斷，五個身影野獸般撲向最近的活人，指甲在火光中泛著青黑色。
"開槍！"
張大山的怒吼，被淹沒在撕咬聲中。
劉鐵柱連續點射放倒三個，卻被第四個撲倒在地。
腥臭的牙齒離喉嚨只剩三寸時，趙大勇的刺刀從乞丐太陽穴貫入，腦漿濺了劉鐵柱滿臉。
"隊長，他們......"趙大勇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一個乞丐正抱著隨行軍醫啃咬，而那人手里舉著的，竟是枚拔了插銷的手榴彈。
劉鐵柱一個魚躍撲倒趙大勇，爆炸的氣浪掀飛了半堵牆，碎磚暴雨般砸在他們背上。
等耳鳴稍減，劉鐵柱掙扎著爬起來。
燃燒的廢墟里，那個鉛盒靜靜躺在血泊中，盒蓋已經被震開。
里面整齊碼著三枚玻璃標本瓶，每個都泡著顆黃豆大小的灰白色組織，標簽上寫著︰松果體•713hz受體•活體樣本。
"瘋子。"趙大勇吐著血沫，"他要這玩意干嗎？"
劉鐵柱望向摩托車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報告里那句話︰"實現群體同步"。
顧少卿要的不是控制幾個人，他要的是控制一座城。
…………
奉天城鐘樓的銅鐘，在寒風中嗡嗡震顫。
劉鐵柱蹲在對面茶館的二樓，望遠鏡掃過鐘樓頂層的鐵窗，那里架著一台改裝過的電影放映機，鏡頭卻對準了中央廣場。
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正調試著某種銅制喇叭，喇叭口纏滿了電線。
"隊長，查清楚了。"趙大勇裹著棉襖鑽進包廂，胡茬上結著冰碴，"那幫人今早運了三個大木箱上去，說是廣播電台的設備。"
劉鐵柱的食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窗框。
三天前糧庫那場大火後，城里突然多了十幾個防疫宣傳隊，白大褂們挨家挨戶發傳單，說要預防冬季腦膜炎。
"廣播稿呢？"
趙大勇從懷里摸出張傳單，正面印著防疫須知，背面卻用極小的字印著段樂譜，音符上標注著奇怪的數字︰713715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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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全城廣播。"趙大勇壓低聲音，"鐘樓頂上的大喇叭能覆蓋半個奉天城。"
劉鐵柱的視線落在傳單角落的鋼印上，蓮花徽記里嵌著"滿鐵"二字。
他猛地想起實驗室里，那本報告上的記載︰"713hz聲波可誘發集體 癥"。
"不是廣播。"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熱茶潑在傳單上。
茶水浸透的紙張漸漸顯出幾行淡藍色字跡。
"鐘聲為號，全城覺醒"
"血蓮開處，皆為臣僕"
窗外突然飄起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
劉鐵柱盯著鐘樓尖頂，恍惚間仿佛看見顧少卿金絲眼鏡的反光。
"通知張連長。"他系緊武裝帶，"三點前必須控制鐘樓。"
中央大街的積雪沒過了腳踝。
劉鐵柱帶著偵察班扮成清雪隊，鐵鍬底下藏著短槍。
拐過郵局路口時，走在最前頭的戰士突然栽進雪堆，後心插著把手術刀。
"散開！"
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沿街店鋪的二樓窗戶接連推開，黑洞洞的槍管伸出窗口。
劉鐵柱一個翻滾躲到郵筒後，子彈追著他的腳印在雪地上鑿出一串深坑。
"他娘的！"趙大勇撞開雜貨鋪門板，"全是埋伏。"
劉鐵柱的駁殼槍連續開火，打滅了兩扇窗戶後的身影。
第三槍卻卡了殼，子彈結冰了。
"隊長！這邊！"
張大山的吼聲從街角傳來，三輛蒙著帆布的卡車碾過雪堆，車頂架著的機槍噴出火舌，瞬間壓制了沿街火力。
劉鐵柱剛跳上車廂，就听見鐘樓傳來當的一聲巨響。
三點整。
卡車沖向鐘樓的瞬間，頂層的銅制喇叭突然響起刺耳的嗡鳴。
那聲音像是千萬只蜜蜂鑽進腦髓，劉鐵柱鎖骨下的印記頓時火燒般劇痛。
更可怕的是，街上的行人突然齊刷刷站住，像被抽了魂似的仰頭望向鐘樓。
"捂住耳朵。"張大山撕下棉襖內襯塞進耳孔。
劉鐵柱卻盯著自己的左手，皮膚下的黑線正隨著聲波節奏蠕動，像是在共鳴。
"沖上去！"他踹開車門，"必須毀了那台機器。"
鐘樓旋轉樓梯上的尸體，橫七豎八。
劉鐵柱的棉襖被血浸透了大半，右手虎口震裂，卻仍攥著那把打光子彈的駁殼槍。
趙大勇跟在他身後，步槍槍管已經打彎，刺刀上滴著粘稠的血。
頂層鐵門近在咫尺，門縫里滲出詭異的粉紅色光線。
"我數三下。"劉鐵柱從腰間抽出日軍短刀，"你踹門。"
趙大勇剛點頭，鐵門卻突然自己開了。
顧少卿站在放映機旁，金絲眼鏡後的眼楮彎成兩道月牙。
他腳邊躺著三個被開顱的尸體，新鮮的大腦泡在玻璃缸里，連著密密麻麻的電線。
"劉隊長。"他優雅地鞠躬，"正好趕上首演。"
放映機鏡頭突然轉向，刺目的粉光籠罩了整個房間。
劉鐵柱的視野瞬間血紅，耳邊響起千萬人的囈語。
更恐怖的是，他看見趙大勇的眼神突然渙散，槍口慢慢轉向了自己。
"713hz的集體催眠。"顧少卿的聲音忽遠忽近，"通過松果體共振。"
劉鐵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抓向鎖骨。
就在指尖觸到印記的瞬間，一股滾燙的觸感從心口炸開，是那枚從顧明遠尸體上找到的銅牌。
"啊！"
顧少卿突然捂住耳朵，放映機的粉光閃爍了一下，趙大勇的槍口也隨之晃動。
劉鐵柱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短刀脫手飛出。
"噗！"
刀刃扎進放映機鏡頭，玻璃爆裂的脆響中，整個房間陷入黑暗。
顧少卿的慘叫和趙大勇的怒吼同時響起，劉鐵柱憑著記憶撲向聲源，一拳砸在金屬框架上。
"你根本不懂。"顧少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是超越戰爭的藝術。"
冰冷的刀鋒刺入劉鐵柱後腰的瞬間，他反手扣住了對方手腕，觸感不對，那不是人類的手，而是某種金屬義肢。
扭打中兩人撞破窗戶，半個身子懸在鐘樓外。
風雪灌進領口，劉鐵柱看清了顧少卿義肢上的刻字︰昭和十九年•731部隊•試作型。
"你們父子都是瘋子。"
"瘋子？"顧少卿的金絲眼鏡在風雪中閃爍，"我們只是......"
他突然發力，義肢掐住劉鐵柱喉嚨，"想創造新世界。"
千鈞一發之際，趙大勇的槍托，狠狠砸在顧少卿後腦。
金絲眼鏡飛了出去，顧少卿的身體像折斷的竹竿般後仰，卻在下墜前猛地拽住劉鐵柱的武裝帶。
"一起......"他獰笑著松開義肢的某個機關，"見證吧！"
義肢掌心彈出一枚圓柱體，是日軍九七式手雷。
劉鐵柱本能地扯開武裝帶扣。
顧少卿帶著手雷墜向雪地，最後的眼神里竟帶著解脫般的喜悅。
"轟！"
爆炸的氣浪震碎了鐘樓所有玻璃。
劉鐵柱被趙大勇拽回室內時，整個奉天城的喇叭還在發出垂死般的嗡鳴。
而廣場上那些被催眠的百姓，正一個接一個地七竅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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