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錯了。
不應該讓開那個位置，不應該打開那個口子——風間?現在懊悔不已。
這算什麼？剛才的打斗只是消遣嗎？
“住手……住手啊諾一！住手啊你們！你們的敵人只有那棵黑樹啊！”
單方面的屠殺，諾一現在展現的力量，已不是單靠羸弱的人力就能填滿他與俘虜獸人之間的差距。
諾一在屠殺。
先前荊棘一刺帶走一人的效率已不可相提並論。在荊棘分裂開之後，顯露出的翠綠色光錐前，獸人俘虜就像面臨極端天氣的農作物。
光錐……嚴格來說是從諾一身體中涌出的翠綠色旋渦，但那並非完整的旋渦，必定存在的不規則扭曲讓荊棘分裂後呈現的旋渦總有一部分缺失，這總有缺失的旋渦的攻擊範圍已經超過了荊棘，將只有前後方向的監獄全部囊括在其中。
被諾一的血氣形成的旋渦卷到的獸人俘虜，他們的身體就像被卷入風暴中撕裂，但在必定存在的圓中缺口里，獸人俘虜發生了奇特的變化。
他們驚恐地看著不遠處被翠綠色的旋渦撕得四分五裂的‘同伴’，而籠罩在他們身上的翠綠色光芒，方向與撕裂獸人俘虜的光芒並不統一，在傳播到他們這里時，發生了輕微的扭曲。
他們並沒有落得和‘同伴’一樣的下場，他們中有的人傷口變得更深，有的傷口在愈合。
在一片腥風血雨中，完好無損的他們十分顯眼，他們身上的變化緩慢而穩定，但這樣的幸運並不會一直眷顧他們。旋渦的扭曲逐漸平復，扭曲忽然出現在別的位置，他們依然被旋渦撕裂了。
難逃一死，獸人俘虜們只能盡可能得逃離，好在諾一的旋渦蔓延不算快，風間?和犬養得以在被覆蓋前提前遠離。
彌漫在監獄里的濃重腥味折磨著每個人的腸胃，支離破碎的人體更是在挑戰還活著的人的承受力。相比這些，認為自己一手促成了這個場面的風間?的自責更加——
“這不是你的錯。”
失落……亦或是變得像失去感情的風間?抬頭看向瞪著他的赤色柴犬獸人。
“要我說多少遍都行，這不是你的錯！不要露出那種自責的表情！我們還要回去，我們還要打倒虹龍，熄滅魔炎！”
“……要怎麼做呢？恐怕活下去都是問題吧，那邊畢竟是……獸印全開的失控狀態。”
十幾條荊棘放出的翠綠色風暴肆虐的中心，諾一整個人漂浮在半空，神情顯得痛苦無比，他雙腳的無根鐐銬此刻牢牢地扎進地里，讓他無法離開原地。
諾一半張臉的獸印清晰無比，風間?終于看懂了諾一的獸印是什麼圖案——數不清的由小到大的圓圈重疊在一起形成的三角形。
“對你們這些畜生來說太難了對吧？我可是很慈悲的。這樣吧，那就給你們一個簡單的小目標。”
枯木樹人松弛感拉滿的話語再次響徹在監獄，于此同時，從風間?和犬養腳下的土壤里，忽然伸出濕熱的黑色樹根，把猝不及防的兩人架了起來。
“都能看見吧？包括那只小狗，現在在空中的三個畜生。他們剛才的打斗只是演戲哦，看不見也沒關系，追加這兩人，他們的碎片，也算。”
“怎麼辦？怎麼辦？！我們肯定會變成首要目標——”
“慢著，你給我說清楚！”，被強行架至空中，展示給獸人俘虜看的兩人，犬養非常慌張，風間?朝著監獄內的黑暗大喊道“諾一呢！你口中的小狗呢？！他要怎樣才算通過你的試煉？！”
“——哈哈，忘了說了。”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枯木樹人的聲音充滿嗤笑。
“無所謂吧，反正小狗肯定會殺了你們所有人——”
瘋狂扭曲的旋渦中，諾一忽然痛苦地掙扎道“唔——呃啊——閉嘴！告訴我！”
“極界之主養的一條瘋狗也敢亂撒野？好啊！你把這里的所有畜生都殺了——不行？空域，你這是什麼意思？監督？你還真把你們這群莫名其妙的極獸當回事了——極界之主的計劃又怎麼了！畜生就是畜生！再怎麼擺弄也不可能變成有用的東西，還不如全都變成我的養料——不，不用叫它們來……好吧。”
听起來像是在爭吵，掌控這座監獄的管理人，枯木樹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態度，這次它竟然向那極獸空域低頭了？
“哼，小狗，如果你能在試煉開始的半小時內找到我，就算你過關，半個小時沒找到我的話，你就得把監獄里的所有畜生都殺了！畜生們！你們同樣有勝算，去搶奪在半空的三個畜生的血肉吧！”
“嘖！諾一！不要被那不是人的東西騙了！你還記得它之前說的十分鐘的限制嗎？那十分鐘早就過了！從試煉開始算起的半小時，肯定，剩下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話真多啊，沒毛畜生。再多嘴我就把你吸干。”
綁住風間?的樹根表達了枯木樹人的憤怒，樹根將風間?拋向人群。
“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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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間?摔得頭暈眼花，等他清醒過來，拿著武器的獸人俘虜已經近在眼前。
一邊是獸印暴走的啟印者，一邊是看起來體格還比不上監獄內一些強壯獸人的禿毛長靈族。
一邊是強者，一邊是弱者，弱者會將屠刀伸向比弱者更弱的弱者，屠刀在風間?面前舉了起來。
“不是，等等！衣物碎片也算吧！沒必要你死我活，不要上頭啊！”
風間?毫不猶豫地把上衣扯碎，他倒是沒有諾一那種執念，扔掉衣物也不是為了拯救獸人俘虜，只是為了自保罷了。
風間?刻意把自己身上的衣物都扯得支離破碎，把碎片往遠處趕，每一片破布都是俘虜獸人通向自由的門票，而破布明顯比一個健全人的身體好爭搶得多。
姑且先把俘虜獸人的注意力調開，風間?現在的方針轉變，從打開術物包變成了協助諾一通過試煉，期望諾一能夠履行承諾。
諾一和枯木樹人，哪邊更值得信任，在風間?眼中，清晰明了。
伸出的樹根重歸地下，風間?趁著俘虜獸人哄搶他衣服碎片的間隙，成功與奔跑而來的犬養匯合。
另一邊，身邊已沒有活口的諾一狀態似乎平復了一些？他的荊棘釋放的旋渦全部對準了他自己，但旋渦籠罩住他後，全都變成扭曲的波形。
“諾一——”
犬養拉住了想靠近的風間?，質問道“風間?，我們就不能去搶那個叛徒身上攜帶的衣物之類的東西嗎？”
“嗯。”風間?肯定了犬養的想法，“如果能確保那棵樹人能夠履行承諾，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啊犬養，你相信那棵樹人嗎？”
“不相信！但我也不相信他！”
“那你相信我嗎？”
“我——”
犬養一時難以回答，就在他們交流的過程中，聚集起來的俘辱獸人已經悄悄將他們兩人包圍了起來。
經過諾一的殺戮，一端的過道可以說已經被血腥堵住，那邊的獸人俘虜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風間?這邊的俘虜獸人則是把目標定在相對弱小的兩人身上。
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哀求，他們拿著空域投放的原本屬于自己的武器，走投無路才會暴露出來的丑陋惡意堵住風間?與犬養邁向前方的路。
“你，你們想要衣物是吧？給你們就是，別再靠近了！”
犬養示弱，惡意便膨脹起來。
“你們……是那叛徒的同伙吧？那就沒辦法了，用死來贖罪吧……！”
不知是誰說出了獸人俘虜的心聲，風間?沉聲說道“犬養，拿起武器，他們現在不是能溝通的狀態，要怪，就怪煽動這一切的樹人吧。”
並非戰斗，只是枯木樹人正借著三人的手來處刑獸人俘虜，讓獸人俘虜的鮮血成為枯木樹人的養料。
犬養有些發愣，他的太刀染上血，已收走了數人的生命。
“犬養，還記得你剛才說的話嗎？”風間?一拳把沖過來的獸人俘虜打翻在地，對犬養大吼道“不是你的錯！他們也沒有錯，錯的是創造了極端環境的那棵樹！不要迷惘！你是一名武者！”
遲疑會讓動作變慢，迷惘會讓刀鋒變鈍，武者的俠義之心僅是其次，武者最重要的品質，是不要讓任何事物影響到武者手中的武器。
真正危害到風間?生命安全的，風間?不會留手，養生所習的太極拳招招打在虛弱的獸人俘虜命門上，他們倒下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奪走了他人的生命，風間?有這個自覺，但極端情況自然得極端處理，更何況風間?已經努力過了，他會愧疚于自己沒能守住諾一與獸人俘虜之間的平衡，但不會愧疚在自己手里逝去的生命。
正當防衛，正當防衛，風間?在內心如此告誡。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犬養和風間?的體力不斷消耗，他們二人的狀態慢慢朝俘虜獸人靠近，他們最大的倚仗，彼此之間懸殊的狀態正不斷被磨平。
慘叫聲忽然響起，朝著兩人逼近，直到一條荊棘破開風間?面前獸人的肚子，渾身血污的諾一出現在風間?面前。
在他的身後，是一條由尸體與鮮血鋪設的道路。
只有雙手各伸出一條，總共兩條荊棘的諾一發問“風間?，為什麼你剛剛才發問？”
“發問是指？”
“我通過試煉需要完成的事。”
獸人俘虜見到諾一，特別是諾一的荊棘，就像是見到了煞星，紛紛四散而逃，犬養持刀想要保護風間?，被風間?攔了下來。
“因為我之前有別的打算……現在沒有啦，另外說一下，諾一，你的時間絕對寥寥無幾了，在天花板和地板下面的土層里都有枯木樹人的根，快順著根去找到他吧。”
“——風間?，你的任務結束了。”
“唉？”
諾一咬著牙，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從他的脊椎處再度伸出四條荊棘。
“我說你的任務結束了，你要做的事做完了，我不會幫你越獄，但我會給你完成試煉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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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荊棘撐住諾一的身體，另外四條卷住周圍鮮血還沒流盡的尸體，移動至風間?頭頂。
犬養慌張地喊道“你想干什麼？！”
“當然是給風間?想要的東西。”
荊棘瞬間收縮，尸體內的鮮血直接被壓榨出來，淋了風間?全身。
“血氣本就是蘊含在血液中的力量，只要量足夠大，就算在這座半點血氣都不會被允許存在的監獄里，也能產生……刀劍交鋒時迸發的火星般微弱的血氣。”
要產生火星般微弱的血氣，需要多少鮮血？
鮮血源源不斷，一直被淋著的風間?苦不堪言，直到他的挎包與他的身體接觸的地方，閃過一絲觸電般的感覺。
“……也就只有你能用那點火星點燃整個平原了吧，風間?，幫我向我哥傳個話，讓他……不用再等我回家。再見了，風間?。”
諾一說完後，抬頭望向天花板，他的荊棘再次展開形成旋渦，旋渦成為了諾一破開土層的鑽頭，從脊椎伸出來的荊棘則是他移動的肢體，他以極快的速度在天花板上挖出一個坑，很快，風間?就看不到諾一的身影了。
挎包的光芒一閃而逝，大量鮮血產生的血氣已然消失，風間?手里則拿著三張泛黃的紙片。
擦了擦眼楮，風間?捏住其中一張，符 憑空燃燒後消失，從符 消失的位置，空氣變得潮濕起來。
“——犬養！抓緊我不要松手！”
一只毛茸茸的手掌和一只掌心瓖嵌著寶石，只有手背存在稀疏毛發的手掌交叉握在一起，于此同時，風間?使用了第二張符 。
緊接著，監獄里泛起洪水。
洪水是突然出現的，在一般的自然災害中，洪水主要的破壞目標是設施，是農田，如果是封閉的場所泛濫洪水，那麼洪水的致命威脅會出現兩點。
一是窒息，二是壓力。
水擁有重量，足夠動力的水能輕易碾壓獸人的身軀，洪水在監獄內回卷，無處傾斜，新出現的洪水會推著前面的高歌行進。
只有風間?知道，洪水是從他捏出[天洪符]的位置出現的，那里就像連接著大海一樣，不斷向外涌出凶猛的水流，他與犬養早就被洪水沖到別的地方去了。
“兜兜轉轉還是用起了最開始的計策呢。”
有避水珠與挎包保護符 使用者的功能，犬養和風間?在潛入水中，神奇的是，獸人俘虜們在這場洪水中出現的傷亡是……零？
風間?使用的第二張符 ，名為[天憐符]，天憐符本來的效果是制造雨雲，下起能治愈傷口的小雨，天憐符與天洪符同時使用，天洪符的威力便大打折扣，但天洪符的洪水融入了天憐符的治愈能力，天災因此變成了天惠。
風間?在水流中，找到了越獄的路。
此等規模的洪水，必然不是狹窄的排水口能處理的，風間?尋找的是能供他與犬養趁亂逃走的排泄口，諾一現在又在吸引枯木樹人的注意力，一時半會兒肯定沒空管他們。
跟隨水流，風間?和犬養來到了擋在他們面前的最後一道牢門。
黑暗——排泄洪水正是極獸空域正在做的事，洪水涌進黑暗中，沒有回流，而是消失不見。
那就是越獄的路！
空域卻如影隨形，隔絕了風間?與水流，並且做出了一個完全由黑暗支配的立方體，風間?沉浸在即將成功而激動的內心瞬間被澆滅，他與犬養在黑暗的盒子里不斷墜落。
“我一直在注視著你，別想逃走。”
是極獸空域的聲音，風間?閉上眼楮，他還有最後一招。
要用嗎？
——事已至此，沒有不用的理由。
不想用……但必須用。
不，還要做最後的確認。
“又是你嗎？你就在這里嗎？還是說這些黑暗，就是你的本體？”
“作為對就差最後一步就越獄成功的贊嘆，我就回答你吧，你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我，全都是空域這一種族的極獸。”
“那我就放心了。”
星辰更替，在風間?的精神世界里，保護他的精神不受干擾的光龍下沉，而閃耀的青鸞則伴隨著藍色星辰從另一端升起。
“讓我理解你……然後打敗你吧。”
青色的光芒從風間?身上迸發，照耀著犬養與四周全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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