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再見我時譚維維
黑暗如凝結的玄晶，從岩縫滲出吞噬最後的光。伯陽倚在滲血的岩壁上，地脈淤積的腥銹已浸透千岩軍制式輕甲。頭頂封印陣紋如垂死蝶翼般明滅，恍惚是慧心藥廬里那盞將盡的油燈——她總說燈火太暗傷眼楮，卻直到臨產前夜還在那抹昏黃下分揀藥材。
炭筆在岩板劃出第三道刻痕，與先前七百二十道印記交織成網。他忽然想起昔知幼時愛數琉璃百合，那孩子踮腳站在花圃，發辮沾著晨露︰"數清楚了，花就不會凋謝。"
可這里沒有花。
唯有永恆的黑暗，與即將燃盡的柴堆。
指尖觸到半截炭筆。左側岩壁留著三日前幾近癲狂的詰問，字痕深可見骨︰「為何在此受盡酷刑的人不是你？！」右側新墨卻洇開溫柔弧度︰「幸在此受苦的人…不是你，我是兄長，當護你周全......」
柴堆迸出垂死的火星，岩壁上輝映出記憶里少年高舉新獲得神之眼的模樣，冰晶在望舒客棧檐角折射虹光︰"哥！你要等我，到時我們並肩作戰，定讓魔物近不得你身！"
那時的冰多麼澄澈，渾然不似如今滿目污濁。
"爹爹看我的新辮子！"
夜琪的呼喚穿透時空。伯陽對著虛空抬起右臂，岩甲相撞的聲響驚醒了幻覺，金屬震顫沿著臂骨直刺心髒——掌心只剩地脈滲出的黑血，泛著星點磷光。
暗格中的銀戒遍布裂痕，戒面藥囊紋路已模糊成淚痕狀。當機關"喀"地彈開，干枯的琉璃百合碎成齏粉。那是大婚當日，慧心從嫁衣襟口摘下，笑著說要留給夜琪當百日禮的。
"夫君，當歸在左櫃第三格......"
幻听突然清晰。伯陽將銀戒抵在眉心，仿佛還能觸到妻子發間清心香。成親十載，他竟未發現銀針匣夾層里的遺書——直到千岩軍護心鏡裂成兩半，染血的紙箋飄落戰壕。
體溫隨著柴火消逝殆盡之前，伯陽完成了三件事，他先是將刻滿戎昭名字的岩板與這些日子的記錄推入太威儀盤陣眼，三千七百二十一道刻痕滲入岩元素力，封印陣紋終于停止潰散；然後把慧心的銀戒按在干裂的唇間，戒面機關徹底碎裂，花骨簌簌落在地面。最後他直起身，對著空蕩蕩的岩壁，比出了標準槍術起手勢，就像夜琪三歲生辰時，他握著女兒小手教習雲來槍法那般。
他忽然低笑。原來在絕對的寂靜中，往事回聲竟可如此震耳欲聾——
"爹爹！看我的新辮子！"
"夫君...當歸在左櫃......"
黑暗吞噬視線前，昔知的聲音穿透岩層︰"義兄…伯陽哥哥！杏仁豆腐要雙倍糖霜！"
五百年後，同樣的位置。
夜蘭的絡命絲絞緊封印裂隙。當旅行者掌中颶風失控，青芒照亮岩壁斑駁刻痕︰
"這里有字跡！"派蒙驚呼。
夜蘭撫過風化的岩表，冰絲手套沾滿黑血︰
夜琪，為父欠你一套完整的雲來槍法......
慧心，當歸在左櫃第三格檀木匣......
昔知，三勺糖霜才夠甜......
「戎昭......」
最後的名字重復了三千七百二十一次，深淺不一的刻痕組成封印陣基。失控的旋風卷起所有灰燼，在空中重組成簡筆全家圖︰披甲男子展開雙手托起孩童，頭頂歪斜的"家"字卻缺少了最後的一點。
黑霧散盡的岩隙中，一株琉璃百合正破開岩層綻放。單薄花瓣上凝著地脈黑血，卻在根系處透出新芽的翡翠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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