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伯佝僂著背，走出餐廳的包廂。
阿飛和師爺甦還想去送。
尤伯卻只是抬了抬手，阻止了他們說道︰“留步，有些話，要對陸文召說，你們不方便跟在後面。”
華生小館三樓到一樓。
一共六十四個台階。
尤伯踏上第一步對我說道︰“華生小館我來過很多次，一樓堂食，二樓宴請，三樓私人廚房。這里最出名的魚翅撈飯，吃了沒有？”
我笑了笑︰“沒吃，我是來解決問題的，解決了問題，我可以頓頓吃魚翅撈飯。”
尤伯拿著拐杖︰“有機會要吃一吃的，廚師長是西貢來的，以前在六福餐館當主廚。八十年代的時候，還給特首做過飯呢。”
不知不覺，六十四級的台階，走到了中間。
尤伯繼續說道︰“阿飛和師爺甦，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你的對手。
後來想想也是，因果報應。如果當初在碼頭上，我沒有默許阿泰咄咄逼人，非要搶佔你的股份。
或許我們之間，也不會鬧到這一步，從那一天開始，你是不是就已經開始布局了？”
我搖了搖頭︰“錯了阿伯。在我像是一條喪家犬一樣，帶著阿嫂和堂哥。
落地香江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不會依附于任何一個字頭，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字頭。”
尤伯突然一個趔趄。
手里的手杖沒落穩，身體一歪，險些摔倒。
我上前一步攙扶著他，重新把他的手杖扶穩當了。
“多謝啦，後生仔。”尤伯沖我點了點頭。
彎曲的後背更顯佝僂。
我竟有些恍惚。
十分鐘前，劍拔弩張，都想讓對方死。
可現在我突然感悟到。
老家伙其實和我師父老莊年齡不差幾歲。
一個身陷牢獄，卻自在逍遙。
一個身在江湖，卻四面楚歌。
“走慢些阿伯。”我淡淡的說道︰“我派人在阿姆斯特丹買了一條老船，就在阿姆斯特丹市區里面，並給你開了一間水上餐吧，你可以挑選幾個信得過的人去給你幫忙，工資我出。”
“有心了。”
尤伯嘆了一口氣︰“和記的那班爛仔，有你一半機敏，我也不必操勞這些了。”
我接著說道︰“你走後，彭佐治和白頭佬會做你之前做的事情。依舊是兩年一次，坐館與渣數，九龍東西兩派淪落坐，我不干涉，全部由彭佐治和白頭佬來權衡。
我只對生意有興趣，什麼代客泊車，小巴線利潤太小，我不會踫。葵青碼頭上十幾間倉庫，幾十條大飛，以後歸我管，每年不會虧待你們社團里面的兄弟，給你們一個非常有誠意的數字，滿意嗎？”
“你說的算。”尤伯低頭苦笑︰“不過我有一個人要帶走。”
“誰？”我問道。
“肥祥。”尤伯毫不猶豫的說道。
並且他的語氣，也非常非常的堅定。
似乎是非要把肥祥帶走不可。
這倒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
“可以，但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他現在是社團紅人，下一屆坐館的候選人。你如果把他帶走，他基本上就和坐館沒關系了。”
肥祥眯起眼楮︰“他人不錯，忠心義氣，他都佔了。這樣的人留在我身邊，我放心。”
我輕笑一聲︰“尤伯還是不信我啊，知道我和肥祥的關系，帶到海外，留在身邊，當人質嗎？”
尤伯眯起眼楮。
這死胖子老頭兒，一眯起眼楮。
就像是一只在醞釀壞主意的奸詐狐狸。
他摸著拐杖上面的寶石說道︰“算是有一部分這些原因吧。”
他手指戳著我的胸口說道︰“陸文召，過慧者天收，這句話不用我告誡你吧？”
我笑了笑，故作憨厚的撓了撓頭︰“尤伯是在說我聰明嗎？多謝啊。”
尤伯嗤笑一聲。
此時我們已經走到了一樓。
卻見尤伯肥胖的身體，艱難的走下三樓。
便開始已經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
我幫他打開門。
他走出華生小館。
回過頭看了一眼三樓。
樓上阿飛和師爺甦，正站在窗口抽著煙。
尤伯對我說道︰“我這個佷子有野心，欠能力。我走之後，我也會把他帶走。”
我搖了搖頭︰“不行。”
尤伯眯起眼楮︰“他已經輸了，和記的老家伙們，以後只會听彭佐治和白頭佬的。阿飛在香江，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
“那也不行。”我輕笑一聲︰“正因為這樣的人太有野心，所以還是留在我眼皮子底下比較好。
香江有很多撈偏門的手段，他有讀過書，我也不會讓他餓死的。”
此時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靠在了華生小館的門口。
打開車門，我邀請尤伯上車。
尤伯這才反應過來，轉過身抓住我的肩膀︰“你要把阿飛當人質，留在身邊。”
我笑了笑︰“肥祥不也讓你帶去荷蘭了嗎？”
尤伯的臉上皮笑肉不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轉過身看向華生小館，苦笑著說道︰“六十四，華生小館六十四級台階，今年我也六十四歲。我十二歲混社團，今天從頂端摔下來，只用了半個小時。陸文召，你一個北方佬，帶著幾個臭魚爛蝦毀了我幾十年的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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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上車。
終于難掩憤怒的看著我說道。
我輕笑一聲︰“說這些沒用了，尤伯，一路平安。”
我重重的把車門關上。
看著商務車消失在了香江夜幕與璀璨燈火之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白眉這時候走上來︰“怎麼說？真讓老東西去荷蘭，還送他一條破船，平安落地上岸啊！”
我淡淡的說道︰“雖然出來混要心狠手辣，但做人還是要有些底線的。老東西的江山已經沒有了，以後和記我們說的算。”
我難掩嘴角笑意。
白眉指著樓上︰“樓上那幾個人呢？”
“一切照舊。不過大明，師爺甦，陳觀泰。一個坐館，三個渣數要換人了。白頭佬和彭佐治馬上就要來了。正好可以問問他們什麼意思。”
我拉著白眉，語重心長，十分嚴肅的說道︰“我來香江，不是混社團的。當坐館老大沒意思，控制住他們，讓他們給我們賺錢就是了。”
白眉點頭︰“好啊，听你的。”
我接著說道︰“一會彭佐治和白頭佬會來，蛋糕以後怎麼劃分，你替我做主就是了。我累了，想先回家。”
此時程欣的車也已經開了過來。
我坐上車，又交代了白眉兩句準備離開。
卻沒想到，突然七八輛豪車從路口來了過來。
堵住了程欣車的前身，也堵住了我們的退路。
豪車停下。
走下來了一個讓我始料未及的人物。
華北第一大掮客，楊廣祿！
他走下車走到副駕駛旁邊，拍了拍車門。
開頭第一句話，便勾起了我的所有好奇。
“恭喜你啊陸文召，大難不死。”隨後他指向不遠處，車隊中間的一輛銀色奔馳︰“前幾天一個電話，把你從李聖世手里救出來的恩人，就在車上，她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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