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幻蝶留下的第二天，農家樂就出了亂子。
"歡喜！你的妖精把客人嚇跑了！"嬌嬌的大嗓門震得屋頂的灰簌簌往下掉。
我沖到前院，只見白幻蝶手足無措地站在餐桌旁，地上灑滿了熱湯，一個城里來的女客人正尖叫著往外跑。
"怎麼回事？"我抓住芳芳問道。
芳芳憋著笑︰"白姐姐想幫忙上菜，結果看到湯里的枸杞，以為是蟲子，一緊張就...飄起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白幻蝶的腳尖離地三寸，白衣飄飄，確實夠嚇人的。
"白姑娘，"我無奈地說，"咱們說好的，在客人面前要假裝正常人。"
她緩緩落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可是...紅色的，會動..."
我這才發現她說的"蟲子"是幾顆浮在湯面上打轉的枸杞。嬌嬌從廚房探出頭︰"那是老娘特意加的枸杞！補腎的！"
白幻蝶眨了眨紫眼楮︰"補腎是什麼？"
"這個嘛..."我撓撓頭，"就是讓男人更...呃..."
芳芳紅著臉跺腳︰"歡喜哥！你別教壞白姐姐！"
嬌嬌哈哈大笑︰"得，這妖精比芳芳還單純。"
就這樣，白幻蝶開始了她的人類生活學習。我給她安排了最角落的小房間，窗外正對雲山。她說這樣能聞到家的味道。
"首先，人類不會飛。"我嚴肅地說，"至少不會在別人面前飛。"
白幻蝶認真點頭，手指在筆記本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第一條︰腳，要在地上。"
"第二條，"我繼續說，"不能隨便變出鱗粉。上次你打掃衛生，整個餐廳閃閃發光，客人以為我們往地上撒了熒光粉。"
她委屈地撇嘴︰"漂亮...不好嗎？"
我心頭一軟︰"漂亮很好，但太顯眼了。你現在是"人"，記得嗎？"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發絲間隱約有細小的光點飄落。我趕緊伸手拂去，指尖踫到她的長發時，一陣奇異的溫暖傳來，讓我心跳加速。
第三天，白幻蝶學會了用筷子——雖然是用倒的。
第五天，她終于不在客人面前對食物表現出過分好奇——盡管我仍能看見她偷偷用舌尖輕舔碗邊的油星。
第七天，發生了一件怪事。
那是個悶熱的午後，一隊騎行者來吃飯。其中有個戴金鏈子的光頭，一直用下流眼光打量芳芳。當芳芳上菜時，他突然伸手摸向她的屁股。
"啊！"芳芳驚叫一聲。
我正要沖過去，卻見那光頭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擊中，一屁股坐進了門口的魚缸里。旺福興奮地狂吠，招財跳上魚缸邊緣，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我注意到，白幻蝶的指尖有一絲幾不可見的銀光緩緩消散。
晚上打烊後，我們在後院乘涼。
"是你干的？"我小聲問她。
白幻蝶低頭玩著衣角︰"他...臭。"
"臭？"
"靈魂臭。"她皺眉，"黑色的，扭曲的，像腐爛的果子。"
我怔住了。原來在她眼中，人類連靈魂的顏色都無所遁形。
"以後別這樣了，"我嘆氣，"會惹麻煩的。"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歡喜不怕。你的靈魂...金色的，暖暖的，像太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月光下，她的眼楮像兩汪紫水晶，美得不真實。
嬌嬌的大嗓門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喲，月下談心呢？"她拎著兩瓶啤酒晃過來，"妖精也喝酒不？"
白幻蝶好奇地接過瓶子，學著我們的樣子仰頭灌了一口，隨即劇烈咳嗽起來，臉頰泛起紅暈。
"哈哈哈！"嬌嬌拍腿大笑，"看來妖精酒量不行啊！"
就這樣，白幻蝶漸漸融入了我們的生活。奇怪的是，自從她來了後，農家樂的生意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客人說這里的菜有種特別的味道，吃了讓人心情愉悅。我知道，那是白幻蝶偶爾偷偷撒在菜里的鱗粉——雖然我警告過她無數次。
一個月後的傍晚，暴雨將至。我正在櫃台算賬，門簾突然被掀開，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請問幾位？"我習慣性地抬頭，隨即僵住了。
道士的眼楮如鷹隼般銳利，直直盯著正在擦桌子的白幻蝶。我心頭警鈴大作。
"一位。"道士聲音沙啞，卻走到白幻蝶面前，"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白幻蝶茫然地看向我。我急忙插到兩人之間︰"這位道長，有什麼需要跟我說就行。"
道士冷笑︰"小老板，你可知你店里養了只妖精？"
我的心沉到谷底。芳芳和嬌嬌也察覺不對，悄悄聚攏過來。旺福齜著牙，發出低吼。
"道長說笑了，"我強裝鎮定，"白姑娘是我表妹，從城里來幫忙的。"
道士從袖中掏出一面銅鏡︰"那請"表妹"照照這鏡子如何？"
鏡面泛著詭異的青光。我知道瞞不過去了，咬牙道︰"她沒害過人！相反，她幫了我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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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就是妖，"道士厲聲道，"今日不除，他日必成禍患！"
白幻蝶突然開口︰"我...我可以走。"她轉向我，眼中含淚，"歡喜，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不行！"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是我們的一員！"
道士哈哈大笑︰"小老板被美色迷昏頭了！"他掏出一張黃符，"最後警告，交出妖精，否則連你這店一起——"
"否則怎樣？"嬌嬌突然舉起菜刀，"牛鼻子老道，敢在老娘地盤撒野？"
芳芳也鼓起勇氣站到白幻蝶身邊︰"白姐姐是好人！比某些裝神弄鬼的強多了！"
道士臉色鐵青，口中念念有詞，黃符無火自燃。一陣陰風驟起，吹得桌椅嘩啦作響。
"小心！"白幻蝶猛地推開我。黃符化作一條火蛇向她撲去。
千鈞一發之際，白幻蝶背後突然展開一對巨大的、半透明的蝶翼，輕輕一扇，漫天鱗粉如雪飄落。火蛇踫到鱗粉，竟化作青煙消散。
道士大驚︰"千年蝶妖！"
白幻蝶飄到半空，聲音不再輕柔，而是帶著空靈的回響︰"我本不想現形...是你逼我的。"
整個餐廳被夢幻般的藍光籠罩，道士的銅鏡" 嚓"裂開。他面露懼色，連連後退︰"妖孽！你等著！"說完狼狽地奪門而出。
光芒漸消，白幻蝶緩緩落地，蝶翼收回體內，臉色蒼白如紙。
"白姑娘！"我沖過去扶住她搖晃的身體。
"我沒事，"她虛弱地笑笑，"只是...太久沒現原形，有點累。"
嬌嬌撿起道士掉落的黃符︰"這啥玩意兒？跟廢紙似的。"
芳芳擔憂地問︰"他會不會再來？"
白幻蝶低下頭︰"我該走了。我的存在會連累你們。"
"放屁！"我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的激動嚇了一跳，"我是說...我們可以想辦法。對了！我認識鎮上派出所的王所長，就說那道士詐騙..."
白幻蝶驚訝地看著我︰"你...不害怕我嗎？"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還緊緊抓著她的手。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心。
"怕什麼？"我努力讓聲音听起來滿不在乎，"不就是會飛的漂亮姑娘嘛。"
嬌嬌翻了個白眼︰"得，歡喜的色膽包天戰勝了求生本能。"
夜深了，安頓好白幻蝶休息後，我獨自坐在後院。月光如水，雲山輪廓朦朧如畫。
"睡不著？"嬌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遞給我一罐啤酒，"喜歡上妖精了？"
我灌了口酒，沒否認︰"她...不一樣。"
"廢話，人家是妖精。"嬌嬌在我旁邊坐下，"不過歡喜，老娘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你對一個姑娘這麼上心。"
我苦笑︰"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瘋不瘋不知道，"嬌嬌仰頭喝酒，"但今天你擋在白姑娘前面的樣子，挺爺們的。"
我沉默地看著月亮。是啊，貪財好色的歡喜，今天居然為了一個沒付工資的妖精，差點跟道士干架。
"她值得。"我輕聲說。
嬌嬌拍拍我的肩︰"行了，明天還得營業呢。對了..."她狡黠地眨眨眼，"妖精親起來什麼感覺？"
"滾！"我笑罵著把空罐子扔向她。
第二天清晨，我推開白幻蝶的房門，發現窗戶大開，床鋪整齊，人卻不見了。
桌上放著一片晶瑩剔透的蝶翼鱗片，下面壓著張紙條︰
"歡喜，謝謝你的溫暖。我會在雲山看著你們的燈光。——白幻蝶"
我攥著鱗片沖出門，卻見芳芳和嬌嬌站在院子里，仰頭望著天空。
"怎麼了？"我氣喘吁吁地問。
芳芳指著雲山方向︰"白姐姐她..."
我抬頭，只見朝陽下，成千上萬只白色蝴蝶從雲山飛出，如雪花般在空中翩翩起舞。最前方那只最大的、翅膀泛著紫光的蝴蝶，在我們頭頂盤旋三圈，然後戀戀不舍地飛向深山。
嬌嬌難得溫柔地說︰"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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