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時，我正夢見自己在一片梨花園中漫步。花香濃郁得幾乎能聞到，直到——
"阿嚏！"
我猛地打了個噴嚏，睜開眼發現枕邊放著一枝新鮮的梨花。玉環側臥在旁邊，手指間還捻著一片花瓣，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醒啦？"她湊過來，發絲垂在我臉上，癢癢的，"我讓後山的梨樹提前開花了，想給你個驚喜。"
我揉揉鼻子，伸手把她攬進懷里︰"半神大人，您這樣濫用神力，不怕遭天譴嗎？"
玉環在我胸口蹭了蹭，像只滿足的貓︰"我現在就是個普通農家樂老板娘，哪來的神力？"她抬頭，眼楮亮晶晶的，"今天有新客人要來，據說是看了美食博主的推薦專程過來的。"
自從半年前那場與邪靈的終極對決後，農家樂恢復了平靜。玉環選擇留在人間，力量雖然減弱了許多，但偶爾還是能讓花兒反季節開放，或者讓暴雨突然停歇——這類小把戲總能讓客人們驚嘆不已，以為我們這里風水特別好。
"幾點的客人？"我看了眼手機，已經八點半了。
"十點到。"玉環跳下床，拉開衣櫃，"你說我穿這件碎花裙好，還是這件旗袍改良的？"
我看著她舉起的衣服，不禁失笑︰"至于這麼正式嗎？"
玉環撇撇嘴︰"職業習慣嘛。以前在宮里，見不同等級的人要穿不同..."她突然停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是說...那個...專業服務意識！"
我走過去，從背後環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穿碎花裙吧，你穿那個最好看。"
玉環耳根微微泛紅，輕輕"嗯"了一聲。
這就是我們的日常——她偶爾會脫口而出宮廷往事，我會假裝沒注意到；她學著用手機點外賣，卻總對現代科技大驚小怪；我則習慣了半夜醒來發現她在陽台上看月亮，眼中閃爍著千年前的星光。
下樓時，嬌嬌和芳芳已經在打掃大堂了。墨玉——現在我們都叫它"墨老師"——蹲在櫃台上一本正經地監督著。
"玉環姐！"芳芳興奮地揮手，"你看我按你說的擺的插花！"
窗台上的花瓶里，幾枝梨花配著青竹，雅致得不像出自一個二十歲女孩之手。玉環走過去調整了一下花枝角度︰"這樣更好，留白處要有想象空間。"
嬌嬌一邊擦桌子一邊嘀咕︰"自從玉環姐教我們這些，農家樂的檔次都提高了，上周還有客人問我們是不是連鎖品牌呢。"
墨老師甩了甩尾巴︰"那是自然。當年貴妃的審美可是連李白都稱贊過的。"
玉環隨手抓起櫃台上的抹布扔向黑貓︰"墨玉！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提那些事！"
墨老師靈巧地躲開，卻撞翻了旁邊的筆筒，筆和便簽紙撒了一地。我們笑作一團，這樣的早晨再普通不過，卻讓我心里暖暖的。
十點整，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農家樂門口。車上下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穿著考究的中山裝，拄著一根雕花手杖。他站在門口打量了一會兒招牌，才緩步走進來。
"歡迎光臨貴妃農家樂！"芳芳熱情地迎上去，"您是有預約的李先生嗎？"
老者點點頭，目光卻越過芳芳，直直地看向站在櫃台旁的玉環。那一瞬間，我注意到玉環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這位就是老板娘吧？"老者的聲音溫和卻帶著某種奇怪的熟悉感，"久聞大名了。"
玉環很快恢復了職業微笑︰"李先生您好，歡迎您來我們農家樂。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是二樓最好的觀景房。"
老者——老李——繼續盯著玉環看，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奇怪，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的心突然提了起來。自從知道玉環的真實身份後，我對這類問題格外敏感。
玉環的笑容絲毫不變︰"應該沒有吧。我記性很好，如果見過您這麼有氣質的客人，一定會記得的。"
老李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老了，總愛胡思亂想。可能是老板娘長得像我一位故人。"
辦理入住手續時，我注意到老李的身份證上寫著"李隆"兩個字，年齡78歲，住址是北京某高檔小區。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玉環反常的沉默和墨老師警惕的眼神讓我無法放松。
中午吃飯時，老李特意要求坐在能看到廚房的位置。玉環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家常菜，他卻每嘗一口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個紅燒肉的做法很特別，"老李對端菜出來的玉環說，"加了一點桂花醬，對不對？"
玉環的手微微一抖，差點打翻盤子︰"您...怎麼知道？"
老李笑了笑︰"猜的。我年輕時在西安吃過類似的做法，據說是一位宮廷御廚的後人傳下來的。"
墨老師不知何時出現在老李腳邊，尾巴高高豎起︰"喵~"這聲貓叫听起來簡直像在質問。
下午，老李說想在周邊逛逛，玉環主動提出當向導。我想跟著去，卻被玉環一個眼神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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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你去鎮上把新菜單印了吧，"她若無其事地說，"我和李先生就在附近走走，很快回來。"
他們離開後，墨老師跳上櫃台，尾巴焦躁地甩來甩去︰"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你也感覺到了？"我壓低聲音，"那老頭看玉環的眼神...就像..."
"就像認出了她，"墨老師接話，貓眼眯成一條縫，"但他不可能是玄宗轉世，時空規則不允許。"
我心頭一震︰"你早就懷疑他是...?"
"不是懷疑，是確認，"墨老師舔了舔爪子，"我剛才趁他不注意，嗅了嗅他的手杖——上面有很淡的龍涎香味道，那是玄宗最喜歡的香料。"
我握緊拳頭︰"那玉環有危險嗎？"
墨老師搖搖頭︰"轉世之人不會有前世記憶，最多有些潛意識的熟悉感。我擔心的是...玉環的反應。"
傍晚時分，玉環和老李回來了。老李看起來精神很好，玉環卻面色蒼白，眼楮微微發紅，像是哭過。
"歡喜，"她輕聲說，"能陪我去後山走走嗎？"
我們沿著小路慢慢走著，誰都沒有先開口。夕陽把梨樹染成金色，早開的花瓣隨風飄落，美得不真實。
"他是玄宗，"玉環突然說，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但也不是。"
我停下腳步，轉向她︰"什麼意思？"
玉環摘下一朵梨花，在指尖輕輕轉動︰"他沒有前世的記憶，只是...靈魂深處還留著一些痕跡。"她抬頭看我，眼中含著淚水，"他記得我喜歡在紅燒肉里加桂花醬，記得我走路時習慣先邁左腳，甚至...記得我最愛梨花的香味。"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那...你..."
"我害怕，"玉環突然撲進我懷里，身體微微發抖，"看到他那一刻，千年前的記憶全都涌回來了。我怕自己會...會..."
"會回到他身邊？"我艱難地問出這句話。
玉環猛地抬頭，淚水滾落︰"不！我是怕自己會恨他！怕那些被封印的情緒會毀掉我們現在的生活！"她抓緊我的衣襟，"歡喜，我不想回到過去，我只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緊緊抱住她，感受著她在我懷里的顫抖︰"那就足夠了。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選擇。"
玉環在我懷里漸漸平靜下來︰"我和他談了很多。他這一生是個退休的歷史教授，妻子早逝，無兒無女...孤獨但充實。"她擦干眼淚，露出一個微笑，"最諷刺的是，他專門研究楊貴妃生平，寫過三本相關著作。"
我忍不住笑了︰"命運真是惡趣味。"
"我告訴他，"楊貴妃"其實是個很普通的女子，愛美食，愛花草，偶爾任性，"玉環輕聲說，"他听了大笑，說這才是有血有肉的歷史人物。"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夕陽已經沉到山後，天邊只剩一抹暗紅。
"他明天就走，"玉環最後說，"去歐洲旅行，完成他的遺願清單。"她停下來，摘下一朵梨花別在我耳後，"而我...我的願望清單就在這里，就在你身邊。"
回到農家樂時，老李正坐在庭院里喝茶。看到我們，他舉了舉茶杯︰"年輕人，來陪老頭子喝杯茶？"
玉環捏了捏我的手︰"去吧，我去廚房看看晚餐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在老李對面坐下，他給我倒了杯茶，茶香清冽，是上好的龍井。
"你女朋友很特別，"老李突然說，"不是漂亮那種特別，而是...靈魂很古老的感覺。"
我抿了口茶，不置可否︰"您相信前世今生嗎？"
老李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做了一輩子歷史研究，我越來越覺得，時間是個圓環，我們都在重復相似的軌跡。"他望向廚房方向，眼神悠遠，"今天下午和她散步時，有那麼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華清池的梨樹...荒謬吧？"
"不荒謬，"我輕聲說，"美好的事物總是相似的。"
老李點點頭，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木盒推給我︰"送你們的禮物。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但...感覺應該屬于她。"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銀質發簪，簪頭雕著小小的梨花。
"這是..."
"三十年前在西安古董市場淘的，"老李解釋，"攤主說是唐代風格，但誰知道呢？只是一直覺得...該等到對的人再送出去。"
我合上盒子，喉嚨發緊︰"謝謝，她會很喜歡的。"
老李擺擺手，站起身︰"人老了就愛傷春悲秋。我去收拾行李了，明天一早就走。"
晚餐時，玉環做了豐盛的一桌菜，老李吃得贊不絕口。墨老師破例允許老李撫摸它的頭，甚至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這在傲嬌的黑貓身上簡直是最高禮遇。
晚上，我把木盒交給玉環。她打開看到發簪時，手微微發抖，但很快平靜下來。
"很美，"她輕聲說，"明天我要戴著它送他。"
第二天清晨，我們全體站在門口送別老李。玉環確實戴上了那枚梨花發簪，在晨光中閃閃發光。
老李看了看玉環的發簪，又看了看農家樂門口的梨樹，突然笑了︰"梨花真美，像你一樣。"
玉環上前一步，出乎意料地擁抱了老人︰"一路順風，李教授。"
老李輕輕拍著她的背，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很快變成溫和的笑意︰"有機會再來嘗嘗你的紅燒肉。"
看著黑色轎車遠去，玉環長舒一口氣，轉身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好了，今天有什麼安排？"
我摟住她的肩膀︰"老板娘說了算。"
墨老師在我們腳邊伸了個懶腰︰"我建議先吃早餐，然後討論下如何利用半神的能力讓農家樂的水果更甜...當然，是在不違反自然規律的前提下。"
玉環彎腰抱起黑貓︰"墨玉，你越來越像個精明的商人了。"
"喵~這是與時俱進。"
我們笑著走進農家樂，陽光灑在"貴妃農家樂"的招牌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歷史已成雲煙，而生活，正以最平凡也最美好的方式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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