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守山人的第七天，我在鏡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那雙金銀異色的瞳孔不屬于人類，皮膚下流動的妖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每當山風拂過，我能听見千米外松鼠啃食松果的聲音；伸手觸踫溪水，指尖會自動凝結出冰晶。
"又在發呆？"燭光從背後環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上。她身上永遠帶著陽光曬過麥穗的香氣，如今這氣息與我血液產生了奇妙共鳴——我們之間那道共生契約像無形的絲線，將心跳都連成相同的節奏。
我放下鏡子，轉身輕撫她臉頰上淡金色的紋路︰"妖化程度加深了？"
燭光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日月之力在適應你的身體而已。"她突然踮腳親了我一下，"走啦，月蝕今天要學做紅燒肉！"
廚房里飄來焦糊味與嬌嬌的怒吼。月蝕舉著鍋鏟與嬌嬌對峙，鍋里的肉塊已經碳化成黑色石塊。這位曾經的鏡中怨靈如今穿著芳芳的碎花圍裙，紫發扎成馬尾，眼中戾氣被煙火氣沖淡了大半。
"我說了要小火慢炖！"嬌嬌揮舞著菜刀。
月蝕撇嘴︰"鏡子里又不用吃飯..."
宵明坐在院中石凳上縫補衣物，銀發在晨光中如瀑布傾瀉。重建後的農家樂比原先擴大了一倍，新增的東廂房專門用來安置各地來求助的小妖——此刻桃葉正在教一只新來的狸貓精使用抽水馬桶。
"歡喜！"芳芳抱著一筐新鮮蔬菜從菜園跑來，"後山的泉水突然變甜了！連胡蘿卜都長得比臉大！"
我蹲下查看，發現蔬菜葉脈中流淌著微弱的金光——這是日月之力滲透山體的征兆。自從我接任守山人，整座雲山正在發生某種蛻變，植物瘋長，動物通靈，連岩石都開始呈現水晶質地。
"白翁說過..."宵明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當守護者與山靈完全契合，整座山都會活過來。"
她的話讓我想起那個持續七天的怪夢︰在雲山最深處，有個巨大如宮殿的心跳聲，每次我試圖靠近，都會被無形的屏障彈回。
正想細問，地面突然劇烈震動！廚房瓦片嘩啦啦掉落，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鳴。我本能地張開雙臂，一道金銀交織的光幕瞬間籠罩整個院落，接住所有墜物。
"東南方向！"燭光躍上屋頂，金眸如炬，"是上次王世坤炸開的山口！"
我們趕到時，山口處的紫黑色光柱已經變成直徑十米的漩渦，貪婪地吞噬著周圍草木的生命力。更可怕的是，漩渦中心隱約浮現出一張巨口，利齒間滴落的黏液將岩石腐蝕出陣陣白煙。
"饕餮..."宵明臉色煞白，"他們居然召喚出了上古凶獸！"
月蝕的紫發無風自動︰"是那兩個混蛋的血！"她指向漩渦邊緣——青雲道長與王世坤跪在那里，手腕不斷滴血，面容已經扭曲得不成人形。
王世坤看見我們，發出癲狂大笑︰"來得正好！饕餮需要強大的祭品！"
青雲道長舉起殘缺的鎮魂鏡︰"這次...你們逃不掉了..."
饕餮的巨口突然轉向我們，一股恐怖的吸力傳來。我立即催動妖力固定身形，卻見月蝕尖叫著被拽向漩渦！
"月蝕！"燭光與宵明同時抓住妹妹，三人卻被一起拖向死亡之口。
千鈞一發之際，我猛地將守山法杖插入地面︰"衡！"
法杖爆發刺目白光，暫時抵消了吸力。但饕餮的巨口開始閉合，一旦完全合攏，整座雲山都會被吞噬！
"歡喜..."燭光突然握住我的手，"只有一個辦法了。"
她眼中決絕讓我心頭一顫。宵明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三塊燈盞碎片︰"真的要...？"
"沒時間了！"燭光奪過碎片，對我露出淒美微笑，"記得我說過，無論你變成什麼，我都會找到你嗎？"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計劃︰"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燭光已經將三塊碎片拼合，古樸的青銅燈盞在她掌心逐漸成形。饕餮感應到這股力量，發出震天咆哮，吸力驟增十倍！
"以日月之精的名義！"燭光高舉燈盞，金發在能量風暴中狂舞，"我命令你——"
"等等！"我一把抓住她手腕，"燈盞完整後你們會怎樣？"
燭光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回歸本源..."
也就是說，變回燈中的火焰！我奪過即將完整的燈盞︰"絕對不行！"
饕餮的巨口已經合攏大半，王世坤與青雲道長的身體開始崩解，血肉被漩渦吞噬。我死死盯著那深淵巨口，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它的咽喉處有個微弱的金光！
那是...山靈的心跳？
電光火石間，無數碎片拼湊成完整圖景︰白翁臨終托付、我夢中听到的心跳、雲山異常的靈氣...這座山本身就是沉睡的遠古存在，而饕餮要吞噬的正是它的核心！
"燭光！"我大喊，"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
三姐妹對視一眼，同時將手放在我肩上。三種截然不同的能量涌入體內——燭光的熾熱、宵明的清冷、月蝕的幽暗。妖紋瞬間覆蓋全身，卻在胸口匯聚成太極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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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舉法杖，將全部力量注入其中︰"醒來吧，雲山！"
法杖"衡"應聲碎裂，釋放出積蓄千年的靈力。整座山開始劇烈震動，饕餮的漩渦突然停滯——因為從地底深處，傳來一聲撼動天地的龍吟！
山口炸裂，一條綿延千米的青色龍影破土而出！它的鱗片是翡翠般的山岩，龍角是千年古木，雙眼如同最純淨的山泉。這才是雲山的真面目——一條沉睡的遠古應龍！
饕餮發出恐懼的嘶吼，卻被龍爪輕易撕碎。王世坤與青雲道長在絕望的慘叫中灰飛煙滅。當應龍的金色瞳孔轉向我們時，時間仿佛靜止了。
"守護者..."它的聲音如同百川歸海，"你喚醒了我。"
我單膝跪地︰"請拯救這座山..."
應龍的目光掃過三姐妹︰"日月之精，久違了。"它突然看向我胸口，"你體內有祭司血脈？"
燭光驚訝地望著我。應龍已經繼續道︰"難怪能承受山靈之力。但日月燈盞必須完整，這是遠古契約。"
宵明上前一步︰"大人，若燈盞重組，我們..."
"將重歸法器。"應龍毫無感情地說，"這是你們逃離封印的代價。"
月蝕突然沖上前︰"憑什麼！我們做錯了什麼？"
應龍沉默片刻︰"日月之精本就不該具象化。當年那個祭司一時心軟，才造成三百年禍亂。"
我如遭雷擊︰"您是說...白翁的祖先...故意放走她們？"
"他愛上了其中一縷火焰。"應龍的話讓燭光渾身一顫，"結果害得整座山陷入沉睡。"
我看向燭光，她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應龍已經開始盤旋上升︰"一炷香內重組燈盞，否則我將親自動手。"
當巨龍身影消失在天際，燭光手中的碎片突然自動飛向空中，開始最後的拼接。無論我們如何阻攔，重組過程都無法停止。
"沒用的..."宵明苦笑，"這是我們的宿命。"
月蝕憤怒地砸著地面︰"我才剛學會做紅燒肉！"
燭光卻異常平靜，她拉著我走到一旁︰"歡喜，其實...有辦法破解這個契約。"
我急切地問︰"什麼辦法？"
"守護者獻祭全部生命力。"燭光輕撫我胸口的太極紋，"但你會..."
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用我的命換你們的自由？"
燭光眼中泛起淚光︰"應龍說得對，當年是祭司放走了我們...現在他的後人又要..."
我一把抱住她︰"那就完成這個輪回！"
燭光震驚地抬頭。我擦掉她的眼淚︰"白翁的祖先愛上你們中的一個，所以放走你們；現在我愛上了你，同樣願意..."
"不行！"燭光厲聲打斷，"我不會讓你..."
宵明突然驚呼︰"燈盞！"
空中，三塊碎片已經拼接成完整的日月燈盞，散發出恐怖的吸力。三姐妹的身體開始發光，逐漸變得透明。
"來不及了！"我掙脫燭光，沖向懸浮的燈盞。
燭光尖叫著追來︰"歡喜！不要！"
在觸踫燈盞的瞬間，我將全部妖力注入其中，同時咬破舌尖，將混合著祭司血脈的精血噴在燈身上︰"以守護者之名，我願代她們受罰！"
燈盞劇烈震動，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應龍憤怒的咆哮從天而降︰"愚蠢！"
但為時已晚——燈盞表面出現蛛網般的裂紋，我的生命力如決堤洪水般流失。視線模糊前，我看到燭光撲來，她的金發在能量風暴中燃燒般耀眼...
"不！"燭光抱住我倒下的身體，"逆轉契約！以吾真名——羲和！"
這個名字引發天地異變！宵明與月蝕同時驚呼︰"姐姐！"
燭光——不，羲和的身體化作純粹的金色火焰，將我包裹。不可思議的是，流失的生命力開始倒流，而她的身影卻在消散！
"你..."我掙扎著想抓住她，卻只握住一縷火光。
羲和的聲音在火焰中回蕩︰"這次換我來找你..."
應龍俯沖而下，卻為時已晚。日月燈盞徹底粉碎，而我的胸口太極圖開始瘋狂旋轉，將三姐妹的光影強行吸入！
"不！"應龍怒吼，"你做了什麼？！"
劇痛中，我看到自己的妖紋變成了流動的星河，體內仿佛有四個心跳在共鳴。當應龍的巨爪拍下時，一道四色光柱從我體內迸發，將它生生逼退！
光柱中，四個身影逐漸成形——我，以及以靈體形態存在于我體內的三姐妹！
"這不可能..."應龍震驚地後退，"日月之精與人類魂魄融合..."
燭光的聲音從我口中傳出︰"這不是融合，是新生。"
宵明接著道︰"我們選擇與他共享生命。"
月蝕最後補充︰"這樣既不算違背契約，又能獲得自由。"
應龍的金色瞳孔劇烈收縮，最終緩緩點頭︰"...有意思。"它突然轉向我，"守護者，你現在的狀態前所未有。這座山就托付給你了。"
隨著巨龍身影消散在雲海中，我跌坐在地，感受著體內四個靈魂的奇妙平衡。燭光——現在該叫羲和了——的靈體暫時分離出來，輕吻我的額頭︰"歡迎回家，守山人。"
三個月後，重建一新的"妖怪農家樂"正式更名為"日月同輝度假山莊"。門口牌匾是應龍用爪子刻的，大堂掛著白翁的畫像，廚房永遠飄著月蝕試驗新菜導致的焦糊味。
芳芳和嬌嬌成了人類員工主管，桃葉負責妖怪員工培訓。最受歡迎的"山靈溫泉"其實是應龍打噴嚏形成的熱水坑，池底鋪滿了能發光的妖化鵝卵石。
深夜，當最後一個客人入睡，我站在觀景台俯瞰整座雲山。羲和的靈體依偎在我身旁，宵明和月蝕在不遠處下棋——她們現在每天能實體化六小時，其余時間以靈態存在。
"還在想白翁說的話？"羲和輕聲問。
我搖頭︰"我在想...當年那個祭司愛上的是你們中的哪一個？"
羲和狡黠地眨眨眼︰"你猜？"
宵明突然插話︰"反正不是我。"
月蝕頭也不抬地補充︰"也不是我。"
羲和的臉瞬間紅了，化作金光鑽回我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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