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血紅的眼楮在黑暗中越來越近，伴隨著樹枝斷裂的脆響。旺福和招財不知何時已經躲到我身後，一個勁地發抖。
胡麗——現在是那只巨大的九尾白狐——擋在我前面，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月光下，她的毛發根根豎起，像披了一層銀甲。
樹叢分開，走出來的不是我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一只...猴子？
不，不是普通的猴子。這東西有半人高，渾身長滿黑毛，臉卻慘白如紙，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尖牙。最詭異的是它的眼楮，血紅血紅的，沒有瞳孔。
"山魈..."我倒吸一口涼氣，想起奶奶講過的山精故事。
山魈歪頭打量我們，突然咧嘴一笑，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叫聲。這聲音讓我頭皮發麻，胃里一陣翻騰。
胡麗猛地撲上去，兩條前爪按住山魈。我以為戰斗結束了，誰知山魈的身體突然像爛泥一樣塌陷，從胡麗爪下溜走，轉眼又在她身後凝聚成形。
"歡喜，跑！"胡麗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我轉身要跑，卻發現雙腿像灌了鉛。山魈的叫聲有古怪，能讓人渾身無力！
胡麗轉身噴出一口白氣，山魈被擊中，發出刺耳的尖叫。它身上冒起青煙，卻很快又恢復如初。
"沒用的，"胡麗的聲音再次在我腦海中響起，"它被道士控制了，普通法術傷不了它。"
山魈突然撲向我，速度快得只剩一道黑影。胡麗一個甩尾，三條尾巴如鞭子般抽在山魈身上，把它打飛出去。
"歡喜，你口袋里的石頭！"胡麗喊道。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那塊晶瑩的石頭，此刻它正發出微弱的藍光。
"捏碎它！"
我用力一攥，石頭應聲而碎，一道藍光沖天而起，在空中炸開成無數光點。山魈見狀，發出驚恐的尖叫，轉身鑽入樹叢消失不見。
胡麗變回人形，踉蹌了一下。我趕緊扶住她，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
"那是...什麼東西？"我喘著氣問。
"山魈，山林里的精怪。"胡麗虛弱地說，"通常它們不傷人，但那個道士用邪術控制了它，讓它冒充我作惡。"
"為什麼？"
胡麗苦笑︰"為了逼我現身。道士想要我的內丹...延年益壽。"
我心頭一緊︰"那我們得趕緊離開這！"
"來不及了。"胡麗望向山下，"他們已經來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村口方向火把連成一條長龍，正向山上移動。隱約能听到村民的喊聲和銅鈴聲。
"歡喜，你听我說。"胡麗抓住我的手，"那個道士不是普通人，他姓什麼？"
"姓馬，大家都叫他馬道長。"
胡麗眼中金光一閃︰"果然...是馬家的人。"她咬牙切齒，"五十年前就是他祖上害我被貶下凡。"
我還想追問，胡麗卻突然推開我︰"你快回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引開他們。"
"不行！"我拉住她，"你受傷了，跑不遠的！"
胡麗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傻瓜...你和你爺爺真像。"
我一愣︰"你認識我爺爺？"
胡麗沒有回答，輕輕在我額頭吻了一下︰"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承認見過我的真身。"
說完，她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林間。我呆立原地，額頭被吻過的地方火辣辣的，像被烙鐵燙過。
"歡喜哥！"芳芳的聲音從山下傳來，"你在哪？"
我回過神來，趕緊往山下跑。半路遇到舉著火把的芳芳和嬌嬌，還有幾個村民。
"大半夜的你跑山上干啥？"嬌嬌一把揪住我耳朵。
"我...我找旺福！它跑丟了！"我隨口編了個理由。
芳芳將信將疑︰"我們听到山上有怪聲..."
"可能是野豬吧。"我干笑兩聲，注意到人群中有個陌生面孔——一個穿道袍的干瘦老頭，眼楮細長如縫，手里拿著個銅鈴。
馬道長。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讓我後背發涼。
"這位小兄弟，"馬道長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山上可有什麼異常？"
"沒、沒有。"我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馬道長突然湊近，在我身上嗅了嗅，眼中精光一閃︰"你身上有妖氣。"
村民們立刻騷動起來。嬌嬌擋在我前面︰"道長，歡喜是我表弟，從小在村里長大，怎麼會有妖氣？"
馬道長冷笑︰"那要問他自己了。"他舉起銅鈴一晃，"妖物就在附近，大家分頭找！"
人群散開，芳芳卻拉住我︰"歡喜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見到...她了？"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芳芳的眼楮在火光下亮晶晶的，滿是擔憂。
"芳芳，胡麗不是壞人。"我低聲說，"那些死雞不是她干的。"
芳芳咬住嘴唇︰"我就知道...你果然喜歡她。"
"不是那樣的！"
"那是什麼樣？"芳芳聲音發抖，"你知道村里人現在怎麼說嗎？說她是狐狸精，專門勾引男人吸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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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解釋，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我們跑過去，看到村民們圍在一棵老槐樹下，馬道長站在前面，手里舉著一張符紙念念有詞。
樹上，一只白狐被金光形成的牢籠困住，身上有幾處傷口，雪白的毛發沾著血跡。
胡麗！
我心頭一緊，剛要沖上去，芳芳死死拉住我︰"別去！你會被當成同伙的！"
馬道長高舉銅鈴︰"諸位請看，這就是禍害村子的妖孽！待我取了它的內丹，村子就太平了！"
胡麗在金光牢籠中掙扎，目光掃過人群，在看到我時微微一頓，隨即轉開。她在裝作不認識我。
"等等！"嬌嬌突然站出來，"道長，你怎麼確定就是它害了村里的雞？"
馬道長冷笑︰"狐妖害人，天經地義。你看它通體雪白，已修煉成精，不是它還能是誰？"
"可我們村一直有狐狸，從沒出過事。"嬌嬌不依不饒，"我奶奶說過，白狐是山神的使者，傷害它們會招來災禍。"
部分村民開始竊竊私語。馬道長臉色陰沉︰"無知村婦！這妖孽不除，日後必成大患！"
他掏出一把青銅匕首，向胡麗走去。我再也忍不住，掙脫芳芳沖上前︰"住手！"
所有人都看向我。馬道長眯起眼楮︰"小兄弟，你要為妖孽求情？"
"她...它不是害人的妖怪！"我聲音發抖，"真正的凶手是山魈！是它殺了那些雞！"
"荒謬！"馬道長大怒，"山魈早已絕跡百年！你被狐妖迷惑，滿口胡言！"
他舉起匕首就要刺向胡麗。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從樹上撲下，正是那只山魈！它一爪子撓在馬道長臉上，頓時鮮血淋灕。
村民們尖叫著四散逃開。馬道長捂著臉怒吼︰"孽畜！"他搖動銅鈴，山魈痛苦地倒地打滾。
混亂中，胡麗掙脫了金光牢籠，卻沒有逃走，而是撲向馬道長。兩者纏斗在一起，白影與黑影交錯，看得人眼花繚亂。
"歡喜！"嬌嬌扔給我一個布包，"接著！"
我接住一看，是奶奶留下的玉佩，上面刻著古怪的符文。我不知有什麼用，但還是攥在手里沖向戰團。
馬道長看到我手中的玉佩，臉色大變︰"封妖玉？！你怎麼會有這個？"
胡麗也愣住了，金色的眸子盯著玉佩，流露出復雜的情緒。
馬道長突然獰笑︰"原來如此...你是林家的後人！"他猛地掏出一張黑符，"正好，今天一起解決了！"
黑符無風自燃，化作一條火蛇朝我撲來。我本能地舉起玉佩，一道青光從玉佩中迸發，將火蛇擊散。
馬道長驚怒交加︰"不可能！封妖玉只有林家血脈才能催動！"他指著我，"你身上流著妖血！"
村民們一片嘩然。我呆立原地，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胡麗突然長嘯一聲，身形暴漲，化作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擋在我面前︰"馬老道，五十年前你祖上害我失去仙位，今天新賬舊賬一起算！"
馬道長面露懼色，連連後退︰"你...你已經恢復法力了？不可能！"
胡麗沒有回答，九條尾巴如扇面展開，每一條都泛起銀光。她張口噴出一道白光，馬道長倉皇舉起銅鈴抵擋。
兩股力量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煙塵散去，馬道長半跪在地，道袍破爛，銅鈴碎成幾瓣。
"妖孽！"他咬牙切齒，"就算我死，也要拉你墊背！"
他從懷中掏出一顆血紅的珠子吞下，身體立刻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鼓起一個個肉瘤，最後變成一只半人半獸的怪物——正是山魈的模樣，卻比之前那只大了數倍。
"他...他把自己變成了山魈？"我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胡麗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歡喜，玉佩借我一用！"
我毫不猶豫地把玉佩扔給她。胡麗用嘴接住，渾身銀光大盛。馬道長化身的巨型山魈撲來，胡麗迎上去，兩者在空中相撞。
刺目的光芒爆發，我不得不閉上眼楮。等再睜開時，只見胡麗恢復了人形，虛弱地靠在一棵樹旁。馬道長躺在地上，已經變回人形，奄奄一息。
村民們戰戰兢兢地圍上來。嬌嬌撿起掉在地上的玉佩，驚訝地發現上面的符文消失了，變成了一塊普通白玉。
"結束了..."胡麗虛弱地說。
芳芳第一個跑過去扶住她︰"你...你沒事吧？"
胡麗驚訝地看著芳芳︰"你不怕我？"
芳芳搖搖頭︰"歡喜哥相信你，我也相信他。"
我心里一暖，走過去蹲在馬道長身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馬道長氣若游絲︰"長生...我要長生..."他抓住我的袖子，"你身上...流著半妖之血...小心...天庭不會...放過..."
話未說完，他的手垂了下去，眼楮失去了神采。
村民們沉默不語，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村長站出來︰"大家听我說，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外傳！馬道長...就說他除妖時不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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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點頭同意。嬌嬌走過來，把玉佩還給我︰"歡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胡麗，她也看著我，金色的眼楮里滿是復雜情緒。
"回家再說吧。"我輕聲道。
回到農家樂，胡麗因為傷勢過重，變回了白狐形態，蜷縮在芳芳床上。芳芳正小心翼翼地為她清理傷口。
"所以..."嬌嬌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酒，"胡麗真是狐仙？馬道長是壞人？你是...半妖？"
我撓撓頭︰"我自己也糊涂著呢。"
胡麗虛弱的聲音在我們腦海中響起︰"還是我來說吧..."
原來五十年前，胡麗本是天庭的狐仙，因不忍看一只小半妖被天兵追捕，出手相助，結果被貶下凡間。那只小半妖，正是我爺爺。
"你爺爺是人妖結合所生，"胡麗說，"他隱藏身份在人間生活，娶了你奶奶，生了你父親...然後有了你。"
我震驚不已︰"所以...我身上真有妖的血統？"
胡麗點點頭︰"很稀薄了，但確實存在。這也是為什麼你能激活封妖玉——那本是林家祖傳的法器，用來保護半妖血脈的。"
"那馬道長..."
"馬家世代以除妖為業，"胡麗冷笑，"五十年前就是他祖上舉報我私藏半妖，害我被貶。沒想到五十年後，他又盯上了我，想取我內丹延壽。"
芳芳輕輕撫摸著胡麗的毛發︰"所以...你一直知道歡喜的身份？"
胡麗眼中閃過一絲溫柔︰"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認出來了...他和爺爺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
我突然想起什麼︰"等等，那你...吸我陽氣..."
胡麗噗嗤一笑︰"傻瓜，那只是逗你玩的。我每晚只是在你床邊打坐修煉，借一點你的妖氣恢復法力而已。那兩個紅點是我用狐毛給你做的護身符。"
我老臉一紅，芳芳在一旁偷笑。
嬌嬌一飲而盡杯中酒︰"好吧，這故事比我奶奶講的還離奇。"她站起身，"不過既然事情解決了，我也該去睡了。芳芳，你照顧胡小姐...呃，胡仙姑？"
"叫我胡麗就好。"胡麗微笑道。
嬌嬌和芳芳離開後，房間里只剩我和胡麗。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為她雪白的毛發鍍上一層銀邊。
"歡喜，"胡麗輕聲說，"馬道長臨死前說的話...不全是假的。"
"什麼意思？"
"天庭確實不會放過半妖血脈，"胡麗憂心忡忡，"雖然你身上的妖血已經很淡了，但還是有風險。"
我握緊玉佩︰"那怎麼辦？"
胡麗猶豫了一下︰"我可以...帶你走。離開這里，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愣住了︰"離開農家樂？"
"嗯。"
我腦海中閃過芳芳、嬌嬌、旺財、招財...還有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山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胡麗似乎看出我的猶豫︰"不急，等我傷好了再說。"
她閉上眼楮，呼吸漸漸平穩。我輕輕退出房間，心里亂成一團。
院子里，芳芳坐在石凳上發呆。我走過去坐下，兩人一時無言。
"你要跟她走嗎？"芳芳突然問。
"我...我不知道。"
芳芳轉過頭，月光下她的眼楮亮晶晶的︰"歡喜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我心頭一熱，握住她的手︰"芳芳..."
"但是，"她抽出手，狡黠一笑，"如果你留下，我還是會繼續追你的！"
我哭笑不得，心里卻輕松了許多。
三個月後，胡麗的傷完全好了。這天清晨，她把我叫到後山，說有事要告訴我。
山上的野花開了，胡麗站在花叢中，白衣勝雪，美得不似凡人。
"歡喜，"她微笑著說，"我的懲罰期滿了...天庭召我回去。"
我心頭一震︰"這...這是好事啊！"
胡麗深深看著我︰"但我可以選擇留下...如果你希望的話。"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這三個月來，胡麗已經完全融入了農家樂的生活。她教芳芳梳漂亮的發髻，幫嬌嬌改良菜譜，甚至學會了用洗衣機。晚上我們常常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她給我們講天上的故事。
"歡喜，"胡麗輕聲說，"我不想你為難。我只是...想听你真實的想法。"
我深吸一口氣︰"胡麗，你屬于天上。那里才是你的家。"
胡麗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笑了︰"你長大了，歡喜。"她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和你爺爺一樣善良。"
她從袖中取出一根雪白的狐毛，系在我手腕上︰"這是我的信物。無論你在哪里，遇到危險時我都會知道。"
我鼻子一酸︰"謝謝你...救了我們全村。"
胡麗搖搖頭︰"是你們救了我。"她退後兩步，身形漸漸變得透明，"替我向芳芳和嬌嬌道別...還有旺福和招財。"
"我會的。"
最後一刻，胡麗突然上前，在我唇上輕輕一吻︰"保重，小半妖。"
一陣風吹過，花瓣紛飛。胡麗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隨風飄向天際。
我站在原地，久久不願離去。
"她走了？"芳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點點頭，擦掉眼角的淚水。
芳芳走過來，輕輕抱住我︰"她會過得很好的...神仙嘛。"
我破涕為笑︰"是啊。"
回到農家樂，嬌嬌正在院子里曬被子，旺福和招財在追逐打鬧。陽光灑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溫暖而踏實。
"歡喜！"嬌嬌沖我招手，"快來幫忙，中午有旅游團來吃飯！"
"來了！"
我跑向院子，手腕上的狐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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