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靠在了欄桿上，痴痴地看著天邊落日。
由于現在是日落時分的緣故，樓頂的人其實並不是很多，若是日出，這里的人會多得多。
火鳳城中，凡人中日子過的好的那一批人，似乎流行“看日出”，有些文人雅士還要在樓頂登高望遠，飲酒作詩。
在此之前，他們都是外出登山，但是野外實在不是很安全，待到醉仙樓建成之後，他們便改為登醉仙樓了。
“為什麼大家都愛看日出，而不喜歡看日落呢？”
白衣身影嘀咕一聲，面色有些愁容。
他就挺喜歡看日落。
在他展現出修行天賦之後，他就極少外出露面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他都沒有在白天出過門，父親要求他閉門修煉，只有在傍晚時分才能短暫活動一會兒。
日落，才是他活動的開始。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只是位置不同，又有什麼高低貴賤呢？
甦其不理解，很不理解。
真是矛盾。
太陽無時無刻都是朝陽和夕陽，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的同時，同樣是他在另外一側轟轟烈烈地點燃自己的時刻，日落同樣也是日升，有什麼不同？
緊接著，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近處那些身著錦衣，面帶笑容的人身上。
能來醉仙樓的人，都不是什麼平民，也都算是火鳳城內有錢的人家了。
“看啊，太陽被城牆吃掉了！”
“哇啊！”
站在最前面的是幾個小孩子，他們伸手抓著比自己還要高的欄桿，從欄桿之間的縫隙看著遠處的落日，嘰嘰喳喳地好不熱鬧。
站在他們後面的則是他們的父母，父母的視線並未怎麼在落日上停留，只是溺愛地看著他們的孩子。
“爸！我想更高一點！”
“好。”
一位父親將孩子背到了肩膀上，孩子在肩膀上發出了驚呼聲。
“好高，好高！”
“剛才可是你自己說要上來的，哈哈......”
父親笑著，伸出一只手抓著孩子的癢癢肉，將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爸，太陽落下去了明天還會升上來嗎？”
“當然，你不是天天都在看嗎。”
“那明天升上來的還是這個太陽嗎？”
“嗯......應該吧？”
“那我們明天還能來醉仙樓看太陽嗎？”
“又饞醉仙樓的哪道菜了？”
“才沒有！我就是想看太陽了！”
“在咱們家一樣能夠看到。”
“不行的！會被屋檐擋住的！還有隔壁家的屋檐，看不清楚！”
“好好好，都依你，明天還來......”
听著父子之間沒什麼營養的對話，甦其忽然嘆了一口氣，臉上短暫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太陽落山，夜色漸沉，但是樓頂的人反而多了起來。
火鳳城的夜景，也是一片絕美的風景。
“好看嗎？”
甦其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這人低著腦袋，神色黯然，臉上帶著仿佛與生俱來的怯懦和自卑。
他的面相平平，身高略矮，加上這副模樣，在甦其面前活像是個下人。
“還不錯。”
甦其隨口答道。
“是人還是景？”
“人吧。”
說著，甦其轉過身來，趴在欄桿上，側頭看向來人。
“三哥，我真的羨慕你。”
甦參低垂著的腦袋微微抬了起來，隨後發出一聲苦笑，再次低垂下去。
“說實話，我其實也羨慕你。”
甦其像是沒有听見甦參的話一樣，自說自話了起來。
“你是父親的第三個孩子，那個時候父親還不像現在這樣忙，听說小的時候經常陪你玩吧？”
甦參默默點了點頭。
“不過我更羨慕的是你的自由，父親似乎從不約束你，你想去哪兒都無所謂，沒人過問，也沒人阻止。”
可是甦參的臉色卻莫名蒼白了少許。
“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甦參似乎咬著牙，囁嚅道︰“所有人都知道，火鳳宗宗主的三兒子，是個擁有不入品靈根的廢物，是個要依靠人造靈根才能修行的廢物，我就是那個三兒子，是父親的恥辱。”
甦家九個兄弟姐妹，每個人都是中品靈根及以上的修行好手，甚至還出了甦其這樣的絕世天才。
靈根很大程度取決于父母，父母的靈根好，孩子的靈根通常也會好，凡人只能靠變異，而修行世家完全可以依靠遺傳。
可是，在甦家，甦參反向變異了。
他的靈根，不入品，甚至不是下品靈根。
因此，他只能服用培靈丹，換上人造靈根，但是即便他用上了最好的人造靈根，他這一輩子，化神巔峰也就到頭了，不可能更進一步，而且人造靈根的修行速度有限，即便是把他扔到散修當中，他也只是個平庸之輩。
就連父親也知道，他不值得培養，後來就再也沒有在他身上花心思。
至于自由，當然沒有人約束他，沒有父親的旨意，誰會閑著沒事約束他的自由？再說了，就算死了，甦家也只是少了一個廢物，又有誰會在意呢？
“或許，他們本來就希望我到處亂跑，哪一天死在與人的爭斗之中，甦家也就少了我這麼一個廢物了吧？”
甦參自嘲道。
“沒人那麼說，父親沒那麼說過，兄弟姐妹們也沒那麼說過，三哥，不要再給自己這樣的壓力了。”
甦其忽然換上了一種嚴肅的語氣。
“甦其，你好生讓我羨慕啊。”
這回，反倒是甦參自說自話了起來。
“若是我擁有你這般的修行天賦就好了，只是被限制一些自由又有何妨呢？只不過是短暫的閉關而已，等到修行有成，父親又怎會關你一輩子？至少，那樣不會成為甦家的恥辱。”
“三哥，你不懂的。”
甦其露出了苦笑。
“就像你也不懂我。”
甦參嘆了一口氣，低頭看著地板。
隨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遠處的燈火忽明忽暗，看著主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
“很晚了了，我該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甦其才開口打破了沉寂。
“回去吧，父親肯定到處找你，說不定很快就找來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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