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敵進我退?”
豆盧翎︰“敵駐我擾?”
赫連識︰“敵疲我打?”
賀拔樂︰“敵退我追?”
他們屏息凝神,口中喃喃重復著,先前眉宇間的些許疑慮瞬間消散,那一句句言簡意賅的叮囑,令人振聾發聵,只覺如醍醐灌頂般。
隨即,四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明悟與篤定,齊齊躬身抱拳,沉聲道︰“謹遵大將軍教誨!”
陳宴雙手按在輿圖邊緣,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年輕的面龐上不見半分懈怠輕敵,唯有格外的凝重。
他目光如炬,依次掃過四人的臉,聲音比先前更沉了幾分︰“能否將吐谷渾騎兵調動起來,關乎河州戰局,事關重大......”
頓了頓,語氣陡然添了幾分鏗鏘︰“諸位凱旋之日,本將給你們記頭功!”
將吐谷渾騎兵暫時調離戰場,不參與打團,是決定這場勝負的關鍵之所在。
王雄雙目驟然亮了起來,先前的沉穩被一股滾燙的銳氣取代,眸中滿是破釜沉舟的堅定,猛地向前一步,單膝重重砸在地面,抱拳的手臂繃得筆直︰“末將王雄願立軍令狀!”
“若是不成,提頭回來見大將軍!”
話音肅然,震得帳內燭火都微微搖曳。
如此大好機會,王雄怎會錯過這個大功,辜負大將軍的信任呢?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成功便成仁!
豆盧翎的眼中,同樣瞬間燃起灼灼火光,哪里還有半分遲疑,緊隨其後大步上前,“咚”地一聲單膝跪地,與王雄並肩而列,雙手抱拳高舉過頂,滿臉皆是不容置疑的鄭重︰“末將豆盧翎也願立軍令狀!”
“必與王兄�齮h 模 謚境沙牽 部飼康校 br />
豆盧翎亦是精通兵法之人,深知自己身上的重擔.....
機會是與風險並存的。
必須要抓住!
“好。”
陳宴知曉何為疑人不用、疑人不用,上前兩步,雙手分別握住二人的上臂,稍一用力便將他們扶了起來,掌心的溫度透過戎服傳遞過去︰“本將相信你們!”
松開手時,抬眼望向帳外,日光已透過帳簾縫隙灑進光點,語氣當即變得果決︰“去吧,挑選五百精銳騎兵,即刻出發!”
“遵命!”王雄、豆盧翎齊聲應和,聲音洪亮震耳。
二人再次抱拳躬身行了一禮,與赫連識、賀拔樂隨即轉身大步邁向帳外。
陳宴轉身走回主位,沉身落座時,椅腳與地面摩擦出一聲輕響。
他抬手支著下頜,指尖虛懸在輿圖上,沿著河州邊界緩緩滑動,時不時輕叩兩下,目光深邃︰“接下來,就該是被通天會,煽動起來的流民叛軍了.....”
“紀律性不強,卻也有三四萬之眾,不容小覷!”
“此刻也正圍困著,河州治所𡓨@背 ....”
“本將欲以.....”
帳中諸將皆斂聲屏氣,凝神細听,時不時點頭應和。
流民叛軍雖說都是烏合之眾,但數量龐大,又有通天會混跡其中調度指揮,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就在這時,一道身著玄色勁裝的身影,未經通報,匆忙掀簾而入,恭敬沉聲道︰“大人,這里有一份剛傳回來的情報.....”
那神態中滿是焦急之色。
陳宴見狀,原本平靜的眉頭微微一蹙,指尖在輿圖上的敲擊聲驟然停住,眼神里多了幾分審視︰“拿過來!”
陳宴沒有絲毫被打斷的不悅。
他知曉游顯是極有分寸之人....
若非極其重要的情報,需要即刻告知,絕不會貿然闖入的。
“是。”
游顯不敢耽擱,當即躬身上前,雙手捧著那份情報遞到案前,動作恭敬而利落,始終保持著低頭待命的姿態。
陳宴伸手拿起那份情報,指尖輕輕捻開,將紙張緩緩展開。
他目光快速掃過上面的字跡,起初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待看完最後一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玩味笑容,指尖輕輕敲擊著桌案,低聲重復道︰“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再也抑制不住,竟仰頭發出一陣戲謔的大笑。
笑聲爽朗卻帶著幾分了然的銳利,震得帳內燭火又晃了晃。
帳中諸將皆是一愣,面面相覷間滿是疑惑。
宇文澤本正垂眸凝神,思索著如何對付通天會,此刻見自家阿兄笑得如此開心,那雙原本沉靜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滿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他往前傾了傾身,手肘搭在膝上,單手撐著下頜,忍不住問道︰“阿兄,這情報上都寫了什麼?”
陳宴聞言,笑著將手中的情報遞了過去︰“你看看吧.....”
宇文澤連忙雙手接過,目光急切地掃過紙面。
臉上的好奇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詫異,眉頭也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他反復確認了幾行關鍵文字,抬眼看向自家兄長,語氣帶著一絲不敢置信︰“通天會這是想學,此前秦州戡亂時的圍點打援,中途設伏?”
不能說極為相似,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宇文澤怎麼也沒想到,在秦州挨了毒打的通天會,居然學起了他阿兄的戰術?!
甚至想一比一的復刻.....
“沒錯!”
陳宴緩緩點頭,嘴角噙著一抹淡笑,語氣里帶著幾分似贊非贊的意味︰“想法是很不錯的.....”
說罷,伸手點了點輿圖上一處位置,眼神漸沉︰“積石關地勢險要,又在咱們救援𡓨@背塹謀鼐 飛希 br />
“這選點太過刁鑽了.....”
正如陳宴所言那般,積石關位于援救𡓨@背塹墓せ 飛希 值厥葡找 ....
它的左邊是高山峭壁,右邊數是懸崖,只有中間一條窄道!
堪稱設伏的絕佳地點!
“積石關?”
于 正襟危坐,手指無意識地輕撫著戎服的護腕,眉頭微蹙,身子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在輿圖上那處地方,口中低聲喃喃︰“咱們繞不過去.....”
積石關那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偏偏卡在行軍運糧的咽喉上,堪稱一道大難題!
“阿兄,積石關這塊骨頭不好啃.....”
宇文澤捏著情報的手指,微微收緊,臉上的詫異早已被凝重取代,湊近輿圖盯著積石關的位置看了半晌,轉頭看向自家阿兄,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咱們要怎麼打?”
積石關不僅是險要,更是屬于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能夠以少勝多的絕佳場所.....
若是硬攻,縱使手中五千渭州兵拼光了,都可能拿不下來。
就算拿下了,哪還有余力去救援𡓨@保 魍送鹿然 兀 br />
陳宴聞言,先是低笑一聲,那笑聲里裹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狡黠,眼尾微微上挑,原本銳利的目光此刻竟染了層戲謔的光,玩味道︰“那咱們就如通天會所願咯!”
隨即,陡然提高了聲調,朗聲道︰“拿紙筆來!”
那一刻,陳宴直接推翻了,之前心中引蛇出洞、尋求決戰的計劃.....
人家都自己送上門來了,若是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對不住那一番心意?
紅葉捧著硯台、宣紙與狼毫筆快步上前。
陳宴俯身捻起筆桿,蘸了蘸濃墨,手腕一轉,狼毫筆在宣紙上疾走,墨痕簌簌落下。
隨後,將第一張遞給了游顯,吩咐道︰“領隨行繡衣使者,依上面所書行事!”
高啊!............游顯連忙雙手接過,只掃了兩眼,眼楮便猛地一亮,握著紙的手指微微收緊,“遵命!”
“屬下這就去辦!”
那臉上滿是掩不住的欽佩,連腰桿都彎得更低了些。
說罷,雙手將部署小心收好,轉身快步出了軍帳。
帳簾晃動間,還能看到腳步匆匆卻有條不紊的背影。
“阿澤,拿著!”
陳宴又拿起寫好的第二張,遞給了宇文澤,笑道︰“渭州兵由你來統領!”
妙啊!阿兄這好一手將計就計..........宇文澤伸手接過,目光剛掃過幾行部署,雙眸瞬間亮得像燃著的火把,握著紙的手都微微發顫,心中忍不住贊嘆,當即抱拳應道︰“遵命!”
先前因一籌莫展時,擰成疙瘩的眉毛徹底舒展開來,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揚起。
通天會干啥不好,非得在關公門前耍大刀.....
陳宴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指尖交叉搭在腹前,平靜道︰“行了,諸位回去好好休整備戰吧!”
“遵命!”
帳中諸將領齊齊起身,抱拳躬身行了一禮,齊聲應道。
隨後便有序轉身,腳步輕緩卻利落地步出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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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石關。
夜風寒涼,裹挾著山澗的潮氣往人骨縫里鑽。
沈之焉與明爍並肩立在,峭壁頂端的一塊巨石上。
身下是黑沉沉的窄道,只有頭頂一輪殘月透過稀薄的雲層,灑下幾縷昏淡的光。
明爍裹了裹身上的衣袍,目光越過關口望向遠方漆黑的道路,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轉頭看向身旁沉默的沈之焉,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掩不住的擔憂︰“之焉,那陳宴遲遲不來.....”
“你說他會走這積石關嗎?”
沈之焉聞言,轉頭看向明爍,眼神在殘月微光下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語氣斬釘截鐵︰“陳宴會走!”
“並且一定會走!”
明爍眉頭依舊沒松,字里行間帶著幾分將信將疑︰“你就這麼確定?”
“當然!”沈之焉頷首,語氣比先前更硬了幾分,笑道。
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也是會主大人的判斷.....”
明爍眉頭擰得更緊了,臉上滿是化不開的凝重,望向崖邊那輪被薄雲遮去半邊的殘月,聲音里裹著夜風的寒意︰“可那陳宴盡管年輕,卻也是知兵之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擔憂愈發明顯︰“豈會看不出積石關的險要之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