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陳宴輕敲著黑色棋子,喃喃重復,若有所思後,並非著急去拆開密信,而是猜測道︰“莫非是關于那小皇帝的?”
皇宮之中並不是明鏡司的監視範圍,但大冢宰爸爸在其中,一定有自己的眼線......
對這一點,陳宴並不懷疑。
而能讓大冢宰爸爸這個時候,讓阿澤帶過來的,這一定不同尋常......
十之八九是小皇帝按耐不住,開始蠢蠢欲動了!
“嗯。”
宇文澤輕輕應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玩味道︰“咱們這位當今天子,年歲不大,野心卻不小!”
顯而易見,密信的內容,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陳宴抬手接過密信,指尖觸到深青色箋紙時,指腹輕輕頓了頓將其捏開,動作利落卻不急躁,展開信箋時,目光迅速掃過上面的字跡。
書房內靜得只剩窗外雪落的輕響,他垂著眼,睫羽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指尖隨著目光移動,偶爾在字句間輕輕點一下。
待看完最後一行,陳宴將信箋重新折起,指尖在邊緣摩挲片刻,忽然低笑一聲︰“有意思!”
抬眼時,他眸中先前的漫不經心早已散去,只剩深不見底的深邃︰“他還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不安分啊!”
在兩大柱國倒台,五官總于天官後,陳某人早已預料到小皇帝會坐不住,也設想過他試圖奪權的方式.....
卻怎麼也未曾想到,小皇帝能如此沒有定力,甚至直接學上少年康麻子了!
還極其的大張旗鼓......
真當大周是代清,當大冢宰爸爸是鰲拜呢?
“誰說不是呢?”
宇文澤聳聳肩,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輕哼冷笑道︰“連事以密成都不知道.....”
“就憑這樣還想殺父親?”
在看到密信之後,宇文澤心中其實只有,兩個字的評價︰
可笑。
不如安分一點做傀儡,還能保一世富貴性命無憂!
結果人家偏不.....
偏不願好好活著!
陳宴指尖捏起案邊的茶盞,溫熱的觸感透過釉面傳來,緩緩抿了一口後,問道︰“那大冢宰的意思呢?”
宇文澤聞言,指尖在膝上輕輕一叩,隨即又抬手探入衣袍內側的暗袋,動作比先前取密信時更顯鄭重,指尖勾出一卷疊得緊實的紙張,輕輕推到了陳宴的面前︰“阿兄,這里還有一封,父親給你的密令手書!”
陳宴伸手接過展開,目光逐行掃過,眉峰微蹙又緩緩舒展。
待看完最後一句,將手書與先前的密信疊在一起,步履沉穩地走向房中的鎏金火盆。
火盆里炭火正旺,紅光跳躍著映在他臉上。
陳宴抬手將兩紙文書,輕輕投入火中,紙頁遇火便卷了邊,墨字迅速被焦黑吞噬,只余下細微的“ 啪”聲。
他垂眸看著火焰舔舐盡最後一角紙邊,才緩緩抬手攏了攏袖管,淡然一笑︰“阿澤,回去轉告大冢宰.....”
“五日之內,煩心之事會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頓了頓,又鄭重繼續道︰“並以最合理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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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凝在宮牆瓦當,將皇宮的靜謐浸得發沉。
偏僻宮苑的演武場上,燈籠光昏黃如豆,映著二十余名赤膊的死士——
他們上身虯結的肌肉覆著薄汗,下身著玄色勁褲,正以空手對練,拳腳相撞的悶響在夜里格外清晰。
“殺!”
“殺!”
“殺!”
嘶吼聲整齊劃一,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每一聲都撞在青磚地上。
有人以肘擊格擋,小臂繃得青筋凸起;有人旋身掃腿,靴底擦過地面帶起細塵,動作利落卻無半分花哨,全是招招致命的搏殺路數。
場邊廊下,宇文儼身著玄色常服,領口繡著暗金龍紋,雙手負在身後。
臉龐繃得極緊,一雙眸子在昏暗中亮得驚人,目光如淬了寒的刀,掃過每一名死士的動作。
見左側兩人對練時,一人格擋慢了半拍,被對手肘擊到肩窩,他忽然抬手,指尖朝那處一點,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你,出手要迅速!”
“別總是軟綿綿的!”
現在都是晝伏夜出的操練,以掩人耳目.....
而宇文儼每晚,都會來親自盯著,比任何事都要上心!
“是,陛下!”
被點到的死士立刻躬身,重新擺開架勢時,動作比先前更狠了幾分。
宇文儼往前走了兩步,玄色常服的下擺掃過階前枯草,目光牢牢鎖在場中對練的兩人身上。
其中一人出拳時臂彎微屈,拳頭擦過對手肩頭,竟沒帶出半分凌厲。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聲線里裹著冷意︰“還有你,出拳要有殺氣,要有狠勁!”
“要有破釜沉舟之勢!”
“要時刻想著一擊斃命,絕不能留絲毫生還的機會!”
那名出拳的死士立刻收勢,單膝跪地,頭埋得極低︰“謹遵聖諭!”
宇文儼走到中央,靴底踏過散落的碎石,停下時恰好站在燈籠光最亮處。
他抬手示意眾人停下操練,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汗涔涔卻緊繃的臉,少了幾分嚴厲,多了些沉穩的安撫︰“朕知曉這些時日,大家都很辛勞.....”
頓了頓,看著死士們眼中一閃而過的動容,又往前邁了一步,語氣陡然變得激昂︰“但每一滴汗,朕都不會讓你們白流的!”
說著,他抬手按在胸口,指腹摩挲著衣襟下的龍紋,目光里滿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待為國鋤奸後,你們中的每個人,都會論功行賞,封侯拜相!”
“光宗耀祖,隱蔽子孫!”
死士們听到“封侯”二字,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一下,眼中燃起光亮,齊聲道︰“陛下放心!”
“臣等定不會辜負陛下的厚望!”
死士們的操練聲比先前更響,震得廊下燈籠劇烈搖晃,連夜露都似要從瓦當滴落。
誰也無法抗拒封侯拜相的誘惑!
廊下忽然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內侍端著個描金漆盤,盤里擱著盞白瓷碗,碗沿氤氳著淡淡的熱氣,腳步放得極輕。
他走到小皇帝身側,屈膝躬身,將漆盤舉至胸前,低聲勸道︰“陛下,夜深露重,您已在這兒站了一個時辰,這是御膳房剛炖好的參 羹,您趁熱喝兩口,歇上片刻吧?”
宇文儼抬手接過白瓷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碗壁,暖意順著指尖漫開。
他低頭抿了一口,羹湯清甜里帶著參香,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些許夜寒,將碗遞回給內侍時,搖了搖頭,目光仍落在重新操練的死士身上,語氣里不見半分疲憊︰“沒事,朕不累.....”
這是除掉宇文滬,掌握大權的希望,必須自己盯著,否則難以放心。
那內侍剛退到廊下,又有一名內侍匆匆趕來,他幾步走到小皇帝身後,屈膝跪地時聲音壓得極低︰“陛下,孫大人他們到了.....”
“在寢殿中候著呢!”
“嗯。”宇文儼聞言,輕輕應了一聲,看向死士們朗聲道,“你們好好操練!”
“不能懈怠!”
“遵命!”
死士們齊聲應道。
宇文儼滿意地點點頭,這才隨內侍往寢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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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暖閣里,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松針燻香。
紫檀木長案上擺著三盞尚溫的熱茶,青瓷茶盞旁散落著幾片干果,卻沒一人動過。
孫植、李衡、宇文倫三人分坐兩側。
宇文倫捻著頜下胡須,目光掃過緊閉的閣門,看向孫植,率先壓低聲音開口︰“孫大人,你說陛下這個時候,密令急詔我等進宮,是為何呀?”
“我也不知!”
孫植肩上還沾著未拂盡的霜粒,聞言搖了搖頭,沉聲道︰“但應是有至關重要的大事!”
李衡端起茶盞抿了口,卻沒嘗出半分滋味,放下茶盞時,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附和道︰“我也覺得陛下定是,有大事相商!”
你們不廢話嗎?這種時候秘密召見,事情能小才是有鬼了..........宇文倫听到這話,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罵罵咧咧,卻依舊耐著性子問道︰“你們說會是什麼大事呢?”
孫植若有所思,眉頭微蹙,猜測道︰“能讓陛下如此興師動眾的,恐怕只可能與大冢宰有關了.....”
身為天子近臣,他又豈會看不出小皇帝的殺心呢?
暖閣里的議論聲還沒歇,門外忽然傳來內侍低細的通傳︰“陛下到——!”
三人立刻起身,動作整齊劃一。
閣門被輕輕推開,冷風裹著細碎的雪沫兒探進來,又被暖閣里的熱氣逼退。
宇文儼身著玄色繡龍常服,領口沾了點夜露的濕痕,腳步輕快卻沉穩地走進來。
“見過陛下!”三人齊聲躬身行禮,聲音壓得極低,卻滿是恭敬。
“諸位愛卿免禮!”
宇文儼抬手擺了擺,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掃過三人,第一句話便直奔要害,“來得路上,沒有尾巴吧?”
這話一出,暖閣里的氣氛瞬間更顯凝重。
李衡率先開口,語氣篤定︰“陛下放心,臣等反復留心過,絕對沒有跟人......”
孫植與宇文倫也相繼點頭。
“那就好!”
宇文儼指尖在膝上玄色衣料上,輕輕摩挲片刻,緊繃的下頜線又沉了幾分。
隨後,抬手示意內侍關上閣門,待殿內只剩君臣四人,才緩緩開口,聲音里裹著與年齡不符的狠決︰“朕喚你們前來,是商量如何在這萬象伊始之際,秘密處決掉宇文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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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失去夢想變成焦糖布丁】大佬的大神認證!?(?>?<?)?
終于到一百萬字了,這個月更了接近十九萬字,晚風發現自己還是有點小勤快的,也感謝大家的一路追更一路支持?( ???)
最後再小小貪心求一下五星書評,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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