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天還未亮透,晉王府的檐角已積了厚厚的雪。
朔風卷著鵝毛大雪,撲在窗欞上簌簌作響。
將庭院里的梅枝壓得彎下腰來,倒像是給那點嫣紅的花苞裹了層素白的絨衣。
屋里卻暖融融的。
炭盆里的銀骨炭燒得正旺,映得描金的銅鏡邊緣,泛著溫潤的光。
獨孤彌羅正獨自坐在鏡前,素手捏著一把象牙梳,慢悠悠地梳理著及腰的長發,心中憤憤道︰
“宇文澤竟將那對母女,給藏在了長安的別院中!”
“真是欺人太甚!”
“絲毫沒將我衛國公府放在眼里!”
烏黑的發絲如瀑般,垂落在緋紅的錦緞寢衣上,襯得那截露在領口的脖頸愈發瑩白。
可面色卻是極其不悅。
據多方打听來的消息,她那個夫君在外面玩女人就算了。
還將從商會帶回來的女人母女,給當做外室,養在了長安.....
而那別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他的好兄長,該死的明鏡司督主提供的!
“必須要想辦法趕緊除掉!”獨孤彌羅拿起梳齒,劃過發絲,偶爾帶起幾縷不听話的碎發,便抬手用指尖輕輕抿順。
那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的臉上,滿是殺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
縱使夫妻關系再不睦,她也容忍不了,有其他女人同自己分享男人。
“不能再與宇文澤僵持下去了.....”
“于我于家中,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
“必須得想個辦法,打破這個局面,攏住他的心.....”
獨孤彌羅拿起妝台上的螺子黛,對著鏡子細細描畫,卻是眉頭緊蹙,眸中閃爍著算計。
她很清楚,空頭世子妃的頭餃,沒有任何作用.....
必須要化虛為實,拿捏住宇文澤這個未來的晉王,才能替獨孤氏謀得更多的利益,甚至是取而代之。
獨孤彌羅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心中喃喃︰“要不先裝一裝溫柔體貼.....”
“男人不都吃這一套嗎?”
以前听娘親提起過,男人這種生物,是很好攻略的.....
自己的美貌,再加上些許手腕輔助,刻意主動靠近,應該是不難的!
第一步,先設計花前月下的相會。
......
等宇文澤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愛她愛得不可自拔的時候,就可以隨便拿捏了!
“夫人,該進燕窩羹了!”
就在獨孤彌羅沉浸在自己的計劃中時,門外傳來輕細的腳步聲,隨即是侍女芳姿低柔的聲音。
門簾被輕輕掀開一角,帶著些微的寒氣,芳姿端著描金漆盤走了進來。
盤中一盞白瓷碗里,燕窩羹正冒著裊裊的熱氣,甜香混著雪水的清冽,在暖融融的寢殿里漫開。
她將漆盤穩穩放在妝台旁的小幾上,屈膝行了個禮。
獨孤彌羅听到這三個字,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滿是不悅,蒙上了一層冰霜,連帶著聲音都冷了幾分︰“燕窩羹?”
“又是燕窩羹!”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許久的不耐︰“這偌大的晉王府,早膳難道就只有一個燕窩羹嗎!”
嫁進晉王府快兩個月,每日清晨固定刷新的,就是這重復不斷的燕窩羹。
連換都不會換一下?
“夫人息怒!”
芳姿面對發怒的獨孤彌羅,垂著眼簾,語氣恭謹,沉靜自若。
頓了頓,又勸道︰“燕窩羹對身體有大益,是故府上的貴人早起都飲燕窩羹,王爺也不例外.....”
“夫人進些吧!”
說著,將那碗燕窩羹往獨孤彌羅面前,又挪了挪。
白瓷碗沿的熱氣拂過手背,她卻恍若未覺,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亦不見懼色。
“不喝!”
獨孤彌羅猛地拍案而起,緋紅的寢衣下擺掃過妝台,帶得那支白玉簪“當啷”一聲墜在地上。
她指著芳姿,胸口劇烈起伏,怒意此刻如烈火烹油,厲聲呵斥道︰“你一個下人還替本世子妃做起主來了?”
“可還懂得尊卑!”
獨孤彌羅本就對宇文澤不滿,現在居然還搬出宇文滬來壓她?
真是蹬鼻子上臉了。
說罷,猛地抄起桌上那碗燕窩,手腕用力一揚——
“啪!”
白瓷碗狠狠砸在青磚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羹湯混著碎瓷片潑灑開來。
“奴婢不敢!”芳姿低著頭,面無表情,不卑不亢地回道。
“這一進門就听到摔碗罵人的,什麼事能動這麼大的怒呀?”
就在這時,一道玩味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像在看一場有趣的戲。
緊接著,宇文澤身披一件玄色貂裘,墨發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顯然是剛從外面進來。
身後跟著手端托盤的陸藏鋒。
他目光掃過滿地的碎瓷與狼藉,最後落在臉色漲紅、鬢發散亂的獨孤彌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見過世子!”
“見過世子!”
芳姿見狀,朝宇文澤的方向叩首行禮。
清露、春嵐等侍女亦是聞聲屈膝,雙手交疊于腰前,裙擺因動作微微褶皺,齊聲行禮。
宇文澤怎麼來了?!..........獨孤彌羅看著突然出現的宇文澤,有幾分猝不及防的詫異,片刻的怔忪後,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陰陽︰“世子爺,今日怎麼有心情來妾身房中了?”
說罷,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鬢發。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宇文澤主動來她房中,可是一件稀奇事啊!
畢竟,自從新婚夜之後,就沒再出現過.....
連踫面都是極少的。
“這不今日分外思念,特地來看看夫人嘛.....”
宇文澤臉上的玩味淡了幾分,忽然向前傾了傾身,語氣放得極柔,帶著一種莫名的懇切,張嘴就來。
隨即,又對著侍女們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芳姿頷首,領著其余侍女們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輕輕帶上殿門。
思念?哼!莫不是看你父親,剛給我爹加封了太傅,才趕過來修好了吧.........獨孤彌羅聞言,心中輕哼一聲,仿佛看透了這個男人的意圖,卻依舊還是順坡下驢,柔聲道︰“妾身也是思念夫君的緊!”
那深情的模樣,裝得是極像的。
宇文澤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冬日湖面下悄悄涌動的暗流。
他向前又湊近半步,玄色貂裘上的雪粒早已融化,帶著清冽的寒氣,拂過她緋紅的寢衣。
目光落在獨孤彌羅微顫的眼睫上,語氣刻意放得繾綣,仿佛帶著幾分真心的喟嘆︰“多日不見,夫人美貌更勝往昔了.....”
好似真被這“美景”迷住了一般。
只是那神態,倒更像是在欣賞某種成品。
的確是看不出來.....
“夫君謬贊了!”
獨孤彌羅聞言,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羞澀,抬手輕輕拂過鬢角,像是不經意般掠過高聳的發髻,聲音壓得又輕又柔,帶著幾分刻意的溫婉︰“不過是施了些粉黛罷了.....”
如此和諧的一幕,就好似新婚夜與第二日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像極了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
“為夫命廚房給夫人,熬了鱖魚羹.....”
“取剛打撈新鮮的鱖魚,去骨取肉厚,制成魚茸制的!”
宇文澤抬手,朝陸藏鋒輕輕招了招,笑著對獨孤彌羅說道。
陸藏鋒端著托盤,快步上前,上面是一碗奶白的鱖魚羹正冒著熱氣,湯汁上漂著幾粒殷紅的枸杞,細碎的蔥花撒得勻淨。
鮮香混著淡淡的姜味漫開來。
“快趁熱吃.....”宇文澤端起了鱖魚羹,溫和地笑道。
“夫君有心了!”
獨孤彌羅並未拒絕宇文澤的“討好”,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拿起碗邊備好的玉勺,輕輕舀了一勺鱖魚羹。
小口小口地喝著。
“美啊!”
宇文澤看著獨孤彌羅低頭進食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她那張臉,嘆道︰“以前怎不知,夫人生得這般美貌,真是令人如痴如醉.......”
儼然一副痴迷的模樣。
只不過,眸底深處是難以窺見的期待眼神.....
“哪有?”
獨孤彌羅被夸得有些羞澀,放下了玉勺。
宇文澤忽然收回目光,直起身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方才那副痴迷模樣像是潮水般退去,眼底又浮起幾分熟悉的玩味,開口道︰“夫人,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語氣輕快,帶著點刻意的神秘。
“什麼好消息?”獨孤彌羅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
宇文澤唇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昨天夜里,楚國公趙虔伙同楊、顏二位大將軍,密謀宮變造反,已被我阿兄盡數清剿!”
“什麼?!”
“楚國公造反?!”
“還被陳宴清剿了?!”
獨孤彌羅怔怔地看著宇文澤,仿佛沒听清他的話,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國公趙虔那可是她父親的盟友,兼至交好友啊!
宇文澤似笑非笑,微微挑眉,又貼心地補充道︰“還有你爹獨孤老柱國,也于昨夜......畏罪自盡了!”
——
PS︰今天七千大更,補前面欠的,後面還是要猛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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