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遠明白了。
這不是信任,這是一種無奈之下的豪賭。
賭他葉遠,能鎮住尋安這個絕世凶物。
他成了這個新“籠子”的……管理員。
“尋安,”葉遠轉頭,看著那個依舊抱著冷凍管,像個孤僻孩子的怪物,“跟我們走。”
尋安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跟在了葉遠身後。
像一只認定了主人的孤狼。
返回“一號院”的車隊,氣氛比來時更加壓抑百倍。
三輛黑色“紅旗”防彈車的中間那輛,此刻成了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
葉遠和唐宛如坐在後排。
而他們的對面,赫然坐著尋安。
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身上還穿著那件在戰斗中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白襯衫,上面沾滿了血污和塵土。他懷里,死死抱著那支“零號”冷凍管,仿佛那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
他不上車,除非葉遠和他同車。
這是他表達出來的,唯一的要求。
唐宛如身上那件oro piana米白色羊絨家居服,在濺上了血跡和灰塵後,已經徹底失去了它應有的優雅。她坐在葉遠身邊,身體緊繃,盡管努力保持鎮定,但與一個剛剛還在大開殺戒的怪物共處一室,那種心理壓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錢老坐在副駕駛位,看似閉目養神,但全身的肌肉,都處在一種隨時可以爆發出雷霆一擊的狀態。
整個車廂,安靜得可怕。
終于,車隊在一片凝重的氣氛中,回到了西山腳下那座奢華的“黃金鳥籠”。
當別墅那扇沉重的合金大門再度在他們面前開啟時,所有人的感覺都變了。
如果說之前這里是安全的港灣,那麼現在,它成了一座最高戒備等級的火山觀測站。
而他們,就住在火山口。
龍飛親自帶隊,將尋安“請”進了一樓最深處的一間客房。那間房的所有家具都被搬空了,只留下一張床。牆壁,在他們回來之前,就已經被緊急加固,換上了足以抵御重型狙擊槍的復合裝甲。
尋安走了進去,沒有反抗,也沒有任何情緒。
他只是在門口回頭,深深地看了葉遠一眼。
然後,厚重的裝甲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閉。
客廳里,氣氛依舊凝重。
陳國棟早已等候在此,他看著風塵僕僕,甚至身上還帶著硝煙味的三人,臉上寫滿了擔憂。
“都……解決了?”
“暫時。”葉遠言簡意賅。
就在這時,客廳那面作為裝飾的巨大書牆,從中間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塊軍用級別的超清顯示屏。
屏幕亮起,經過數重加密信號的跳轉,一個身影出現在畫面中。
那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面容儒雅,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的男人。他坐在一個看不出背景的書房里,身上穿著普通的中山裝,但他的出現,卻讓龍飛和陳國棟,這兩個身居高位的人,瞬間站直了身體,神情肅穆。
“首長!”兩人齊聲敬禮。
來者,正是這場風暴背後,真正的主持者。
那位“首長”的目光,溫和而銳利,他先是掃過龍飛和陳國棟,然後,落在了葉遠和唐宛如的身上。
“葉遠先生,唐宛如小姐,辛苦了。”他的聲音很平和,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首先,我為今晚發生的一切,向你們道歉。是我們工作的失誤,讓你們陷入了危險。”
他沒有推卸責任,開門見山的態度,反而讓人生出一絲好感。
“我長話短說。”他繼續道,“‘天啟項目’的危險性,超出了我們最初的預估。摩根•洛克菲勒,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根據我們剛剛截獲的情報,當年參與這個項目的,除了以摩根為首的國際資本,還有另一股勢力。”
他頓了頓,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心驚的名字。
“藤原家。”
“藤原敬二?”葉遠立刻反應過來。
“沒錯。”首長點了點頭,“藤原家,是‘天啟項目’的另一位大股東。他們和摩根不同,摩根想要的是技術,是‘鑰匙’,是成果。而藤原家,他們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毀滅。”
“他們希望‘天啟’失控,希望這個潘多拉的魔盒,在我們的土地上被徹底引爆。今晚在酒店,藤原敬二和柯蒂斯的踫面,並非偶然。他們一個想要奪取‘鑰匙’,另一個,則可能是在配合藤原家,將失控的‘展品’丹尼爾,投放到我們的心髒地帶。”
這番話,揭示了一個更加龐大和險惡的陰謀。
“所以,葉遠先生。”首長的目光,變得無比鄭重,“你之前的要求,我批準了。從現在起,你不再是被保護的‘資產’,而是‘天啟事件’的……特別調查顧問。你擁有調閱所有相關絕密檔案的權限,陳局長和龍旅長會全力配合你的任何合理要求。”
這是一個巨大的身份轉變。
從棋子,變成了半個棋手。
“我需要知道一切。”葉遠說。
“你會知道的。”首長說完,畫面便暗了下去。
客廳里,一片寂靜。
陳國棟走上前,將那個軍用平板電腦,重新遞給葉遠。
“權限……已經給你開通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復雜。
唐宛如此刻感到身心俱疲,她輕聲說︰“我先上樓換件衣服。”
葉遠點了點頭。
當唐宛如走進二樓那間屬于她的臥室套房時,看著衣帽間里掛滿的,嶄新、昂貴、縴塵不染的arani、c、axara,看著梳妝台上那些她最熟悉的頂級護膚品,她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樓下,是決定國家命運的陰謀和戰斗。
樓上,卻是紙醉金迷,不食人間煙火的奢華。
她脫下那件狼狽的羊絨家居服,走進那間由整塊雪花白大理石鋪就的浴室,將自己浸泡在灑滿了玫瑰精油的按摩浴缸里。
溫熱的水,緩解了身體的疲憊,卻無法驅散心頭的寒意。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當她換上一身絲質的睡袍,重新回到樓下時,葉遠正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專注地看著平板電腦上的資料。
錢老和陳國棟站在一旁,表情同樣凝重。
“發現什麼了?”唐宛如走過去問。
葉遠沒有說話,只是將平板轉向她。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