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這回做的餅子跟剛才出鍋的可不一樣,玉米面還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不是花生殼,就是玉米棒子磨成的粉,等出鍋的時候,都看不出玉米面本來的顏色。
“你笑啥?”奶奶嘆了口氣,“就這貼餅子,村里多少人家還都吃不上呢!多少人家只敢吃稀的,干的一口也舍不得吃。”
奶奶這話一出口,劉根來笑容立馬消失。
他最近日子過舒坦了,心思也一直在四九城那邊,還真是忽略了村里人的疾苦。
妥妥的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還要喝酒是吧?你自己倒去。奶奶把盆綁上,你一趟就拿過去了。”奶奶又吩咐了劉根來一聲,自己找繩子綁盆子去了。
“盆子咋綁?找個大點的籃子一裝不就行了?”劉根來不解道。
“哎呀,你不懂,你倒酒去吧!”奶奶也不解釋。
劉根來也沒再多說什麼,看了一眼奶奶,就去了里屋。
前段時間,他又給劉老頭拿來一壇子虎骨酒,在櫃子旁邊最外邊放著,里面還有兩個摞在一起的酒壇子。
劉根來先晃了晃最外面的那壇子酒,還是滿的,幾乎晃不動。
他又把里面摞在一起的兩個酒壇子拎了出來,虎骨酒還剩下一小半,鹿血酒還有大半壇。
劉根來想了想,拿來一個十斤左右的酒壇,倒了一大半鹿血酒。
不是舍不得拿虎骨酒,關鍵是他懶得解釋。
劉老頭有鹿血酒這事兒怕是早就傳開了,根本用不著他多費口舌。
等他抱著酒壇出來的時候,奶奶已經把盆子綁好了。綁法很簡單,幾根繩子套成了一個大網兜的形狀,留了兩根繩套當提手,提起來穩穩當當。
這就是傳說中的捆盆結?
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還有根繩子,我酒壇子也綁了,你提著省事兒。”奶奶把酒壇子接過去,沒幾下就綁好了。
劉根來看的有點眼花繚亂,卻愣是沒看明白奶奶是怎麼綁的。
等新做的貼餅子出鍋了,奶奶又找來了一個小麻袋,裝進去掛上劉根來的脖子,“去吧!別讓你爺爺等急了,早點回來,奶奶再給你們做個菜。”
“嗯。”
劉根來答應一聲,一手拎著酒壇子,一手拎著菜盆子出了門。
別說,兩邊重量還差不多,倒是不怕走路走偏。
沒走多遠,迎面就踫上了劉栓柱,他是來奶奶家吃飯的。
李蘭香不在家,家里的幾個人都是來爺爺奶奶家吃飯。
“你這是要干啥?”劉栓柱有些奇怪的看著大兒子手里拎著的東西。
“爺爺要請客。”劉根來言簡意賅。
劉栓柱又看了一眼那盆野菜湯,沒做評價,卻來了一句,“才這麼點分量就拎的歪歪扭扭,你還能干點啥?”
啥叫歪歪扭扭?
我走的明明是直線,就是脖子有點不舒服,走路有點低頭。
哦,明白了,劉栓柱這是擺當爹的架子呢!
老子訓兒子還要什麼理由?
得,我也不 嘴,讓你過過癮吧!
劉根來啥都沒說,拎著東西跟劉栓柱擦肩而過,到要拐彎的時候,劉根來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劉栓柱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背上了。
這是過癮了?
等到了會計室,已經有不少老人孩子在等著听收音機了,孩子還在到處玩鬧,老人們一人一個板凳佔據了最好的位置。
看這架勢,听收音機已經成了村里的固定節目。
劉根來拎著剛進門,幾個生產隊長就圍了上來,七手八腳的把東西都接了過去。
“哇!這野菜湯這麼香!鐵蛋叔,嬸子的手藝可以啊!”趙德順貪婪的嗅著鼻子。
又是腌肉,又是雞蛋的能不香嗎?
“還有這麼多油,鐵蛋叔,你可是出大血了。”四隊生產隊長立馬跟上了。
油?
有嗎?
我咋不記得。
劉根來瞥了一眼那盆野菜湯,還真飄了幾朵油花,估計是從腌肉里滲出來的。
“貼餅子!我可是有日沒吃到干的了,今兒個算是有口福了。”五隊隊長更夸張,看那架勢,要不是還要點臉,肯定會先咬一口。
“宋干事,來個貼餅子。”鄭老擔從孫寶根手里接過小麻袋,拿出一個都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貼餅子,遞給了宋干事,“我們村條件差,這些天讓你受苦了,今兒個敞開了吃,好好補一補。”
這話你也能說出口?
劉根來差點沒憋住笑。
可再一看那幾個生產隊長的反應,劉根來又笑不出來了。
他們並不都是在演戲。
他們家里可能暫時還過得去,但普通老百姓家里卻真的是快揭不開鍋了。
再看宋干事,他說了句客氣話,把窩頭接了過去,還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這是餓了?
多半是。
看樣子,來嶺前村這幾天他多半沒吃一口好的,估計不是喝稀飯,就是吃野菜湯,今兒個怕是頭一頓見到干。
鄭老擔還真能哭窮。
想想也是,他要是跟別的村一樣打腫臉充胖子,成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公社下來的人,也輪不到宋干事一個小年輕來嶺前村蹲點。
劉老頭見大孫子拿來這些破玩意兒,本來還有不滿意,可听鄭老擔他們這麼一說,老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還把酒壇子拎了起來。
“我家平時可吃不這麼好,今兒個不是大孫子立功了嗎,怎麼著也得好好慶祝慶祝,來來來,宋干事,先把酒倒上。”
會計室里就有現成的碗筷,估計是為接待領導留的,幾個生產隊長很快就把碗筷拿出來,劉老頭拎著酒壇子,挨個倒著酒。
鮮紅的鹿血酒剛倒出來,幾個生產隊長又是一通贊嘆。
“鹿血酒,好東西啊!”
“這是根來孝敬你的吧?你可是養了個好孫子。”
“我打小就看根來這孩子有出息。”
……
喂喂喂,你們夸歪了吧?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接著夸酒菜嗎?夸我干啥?
劉根來正看著熱鬧,沒想到看到了自己身上,無意中一抬頭,差點又沒憋住笑。
那張報紙不知道啥時候貼牆上了,就在劉老頭座位上頭。
這是要鎮宅還是咋的?
頭一次听說有人拿報紙鎮宅。
接下來的情形跟劉根來預料的差不多,幾個生產隊長輪流給宋干事敬酒,說的還都是一些讓人不好拒絕的話。
宋干事一看就是經驗不足,還沒學會怎麼拒絕,沒等吃完一個餅子,就被灌的滿臉通紅。
這還不算,等喝完酒,鄭老擔又招呼著劉老頭一塊兒請宋干事去听收音機。
劉老頭的專座旁擺了兩把椅子,鄭老擔和劉老頭一邊一個,把宋干事夾在中間。
這個時候,那幾個生產隊長早就沒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