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電腦“叮咚”一響,柳熙然在群里發了張照片。
    照片里是江城一家格調不錯的餐廳,不只是她,唐清淺和顧雪也入了鏡,兩人正同葉玉玉、鄭娟說著話。看情形,唐婉容似乎並不在場。
    “兩位在淮州的同志,吃不到這麼好吃的,可是很遺憾了哦∼”柳熙然得意地說道,語氣里滿是炫耀。
    沒過幾秒,听到消息的謝夭夭走到電腦旁。她調整攝像頭,側過身,將窩在沙發里看書的夏禹也框了進去︰“我們在家吃過了呀∼”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語氣輕快。夏禹正捧著本書,明天就要開學,他打算看看書收收心——當然,也有那麼點原因是想借此避開謝夭夭上午那種“驚世駭俗”的突然襲擊。
    謝夭夭熟練地截屏,飛快地將這張“居家溫馨圖”發到了群里。
    “我們開動嘍∼”柳熙然回了個嘿嘿笑的表情包,對話便暫告一段落。
    整個下午過得平淡。夏禹看著之前熬夜補完的寒假作業,忽然覺得有點虧——這都開學快一周了,這些作業大概率直接變廢紙,早知道就不寫得那麼痛苦了。
    他嘆了口氣,決定明天就背個空蕩蕩的書包去學校,反正打著石膏,也沒法背重物。
    臨近晚上七點,夏禹正和謝夭夭在小區附近散步,顧雪的電話打了過來,說她和媽媽已經平安抵達京城。
    “怎麼現在才到?”夏禹有些意外。
    “早就到站啦,”顧雪的聲音帶著點無奈的笑意,“直接被拉去大院了。姥姥姥爺特別擔心你的情況,把我叫過去好好‘問話’呢。”
    夏禹聞言笑了笑︰“那你有沒有告訴他們,你生日那天我就過去親自匯報?”
    “真的不用你這樣來回跑的..”顧雪還在試圖打消他的念頭,語氣里是真切的關心。
    “我就指望那天能出門放放風呢,”夏禹半開玩笑地說道,瞥了一眼身旁正低頭踢著小石子的謝夭夭,“你現在是不知道,夭夭對我出門這件事,可是‘嚴防死守’,看得緊著呢。”
    他的話音還沒完全落下,謝夭夭帶著笑意的清脆聲音就湊近了話筒︰“顧雪姐!我今天也在忠誠地完成任務哦!”
    電話那頭的顧雪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時,鄭娟帶著笑意的聲音也從听筒里傳了出來,顯然開了免提︰“夭夭,看好你哥。他這趟可是把玉玉嚇得不輕,說等公司那邊事情收拾完,就回去好好收拾他。”
    夏禹聞言,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鄭姨,您就沒幫我說兩句好話嘛...”
    “我哪敢呀?”鄭娟的語氣里也滿是笑意,卻分明透著一種“樂見其成”的意味。
    又閑聊了幾句,兩人才掛了電話。夜色漸濃,小區路燈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溫暖的光暈。夏禹和謝夭夭慢悠悠地散著步,聊著些無關緊要的閑話,直到晚風漸涼,才轉身回家。
    進了家門,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休息片刻後,夏禹便準備洗漱。他看著自己左臂上厚重的石膏,嘆了口氣——這成了每日最大的麻煩。
    “哥,我幫你!”謝夭夭立刻自告奮勇,熟練地拿出專用的防水保護套和密封膠帶。兩人坐在沙發上,看著夏禹小心翼翼地將手臂套進去,然後仔細地幫他封好邊緣,確保滴水不漏。
    她的動作很輕,很認真。客廳暖黃的燈光灑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封好最後一處,她卻沒有立刻松開手,反而抬起頭,眼楮亮晶晶地望著他,嘴角彎起一個狡黠又無辜的弧度︰
    “哥..要不要我進去幫你洗後背呀?你一只手肯定很不方便吧?”
    “...”
    夏禹整個人瞬間僵住,大腦一片空白。他猛地抬頭,對上謝夭夭那雙清澈明亮、卻帶著明顯戲謔笑意的眼楮。
    “別鬧”!夏禹咳嗽一聲,試圖穩固住身為兄長的尊嚴。
    謝夭夭看著他勉強保持鎮定的模樣,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得意,她非但沒退開,反而往前湊了湊,逼得夏禹後背又一次貼在了沙發上。
    “我怎麼胡鬧了?”她眨巴著大眼楮,語氣無辜,仿佛在陳述一件再正經不過的事情,“我是真的擔心你洗不干淨嘛。而且...我保證不亂看!”
    她說得義正辭嚴,可眼底閃爍的光卻徹底出賣了她。
    “謝、夭、夭”!夏禹幾乎是咬著牙念出她的名字。
    夏禹被她堵在沙發上,進退兩難。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龐,感受著她身上淡淡的、甜軟的香氣,讓氣氛變得更加曖昧不清。
    這丫頭...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怎麼幾個姐姐一走,她的“戰斗力”和“膽量”就以指數級飆升了?
    心里突然掠過她的早晨頻繁的走神,本以為允許她騎車帶著自己已經是極限了,結果晚上在這里等著他?
    “不用,在醫院都是我自己處理的”,夏禹起身,小姑娘也沒阻攔。
    她清楚夏禹的底線在哪,這是自己觀察得出來的結論。
    這是綜合柳熙然,尤其是唐清淺和夏禹的相處中得到的。
    “真的能行?”謝夭夭歪著頭,故意拖長了語調,眼神往他打著石膏的手臂瞟了瞟,挑戰意味十足。
    “謝夭夭”,夏禹少有地回頭瞪了她一眼,卻更像是某種示弱信號。
    謝夭夭終于心滿意足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見好就收,還故意沖他眨了眨眼︰
    “好吧好吧!哥你有事隨時叫我哦,我就在客廳——‘守著’你!”
    夏禹背靠著冰涼的門板,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里那股躁動不安的熱意。門外,謝夭夭哼著歌、腳步輕快走動的聲音隱約傳來,像只無憂無慮的小雀,反而襯得他心緒一片紛亂。
    他對夭夭的感情,早已在嚴州那生死一線的抉擇中清晰無疑——若非如此,他絕不會拼上性命。
    但越是如此,有些界限就越需要守住。他還太年輕,她們也是,他必須對這份感情、對她們每一個人負責。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溫熱的水流沖刷著身體,夏禹揉著眉心,低聲苦笑。這種直白又大膽的“進攻”方式,讓他措手不及,卻又隱隱覺得熟悉。
    仔細想來,倒和當初唐清淺的風格有幾分相似——目標明確,行動利落,不帶絲毫拖泥帶水。
    只不過那時有顧雪在身邊,壓制住了這姑娘的進攻節奏。
    可現在呢?
    一個荒謬的念頭忽然閃過腦海︰要不...去問問那位“經驗豐富”的唐小姐,該怎麼應對?
    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就被他自己迅速掐滅了。夏禹不由得再次苦笑,將這荒唐的念頭甩開——算了,這太奇怪,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他連做個“渣男”的資質都沒有。
    他簡單地沖洗了一下,這次格外謹慎,連睡衣都裹得嚴嚴實實。
    一拉開門,就看見小姑娘已經抱著自己的換洗衣物,安靜地等在外面了。
    “之後...你去對面的洗浴間洗吧。”夏禹開口說道,語氣盡量平穩。
    謝夭夭動作頓了一下,小聲地試圖討價還價︰“哥,那邊...有點冷誒。”
    “那等天氣再回暖些。”夏禹退讓了一步,但界限依然清晰。
    “不要嘛...”謝夭夭撅起嘴,換了個角度,“這樣也不浪費熱水器剛燒好的水呀,不然那邊還要重新燒一遍...”
    “哥付得起這點電費。”夏禹的態度溫和卻堅決,表示這是他的底線。
    謝夭夭咬了咬下唇,眼中迅速氤氳起一層朦朧的水汽,聲音也跟著低軟下去︰“哥...對不起..”
    這一句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和顯而易見的委屈,瞬間擊中了夏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知道錯了?”他嘆了口氣,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嗯...”小姑娘應著,眼眶里的淚光將落未落,看得夏禹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下次別這樣了,”夏禹終究還是心軟了,但他選擇把話攤開來說,“我拿你沒什麼辦法,所以...只能用這種比較幼稚的方式來‘解決’。”
    他不喜歡誤會,也不願意讓謝夭夭去猜測他復雜的心思,哪怕她或許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但感情的事太過敏感,稍有不慎,便可能朝著無法控制的方向一路疾馳。
    “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賭氣地說‘我再也不和你一起玩了’一樣,”夏禹的聲音很輕,帶著無奈的自嘲,“本質上,是一種基于雙方情感的賭博。籌碼就是對方有多在乎自己。而我..現在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你。”
    謝夭夭當然听懂了。夏禹的話簡單直接,核心意思就是——他沒招了,只能使出最後這笨拙的一步。
    “知道啦,哥...”謝夭夭低聲嘟囔著回應。
    “別這樣‘玩’了,很危險,”夏禹繼續認真地說道,目光沉靜地看向她,“對你,對我,都是。是你...讓我不要再把你當成一個孩子看待了。”
    這更像是一種坦誠的肯定。小姑娘心里驀地竄起一絲雀躍,但她努力壓制著,面上絲毫未顯。
    她明白,此時此刻,絕不是該露出高興表情的時候。
    他看著眼前看似乖巧順從的謝夭夭,心里清楚這暫時的平靜下潛藏著怎樣的暗流。她太聰明,太懂得如何以退為進。
    夏禹最終只是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去吧,水要涼了。”
    謝夭夭抬起頭,用那雙剛剛還氤氳著水汽、此刻卻清澈見底的眼楮望了他一眼,乖乖地點了點頭,抱著衣服轉身走向對面的浴室。
    夏禹望著她消失在門後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