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幾句家常,顧雪才掛了電話,叮囑奶奶多保重,讓夭夭听奶奶和葉玉玉的話。電話掛斷,堂屋里似乎還縈繞著顧雪溫柔的氣息。
謝夭夭正要把手機遞還給夏禹,夏禹卻沒伸手接,只是含笑看著她,提醒道︰“熙然姐和清淺姐那邊,不也說一聲”?
“哦哦!對”!謝夭夭這才恍然,小臉上滿是重逢的喜悅,之前對奶奶的擔憂早已煙消雲散,此刻高興得小腦袋都有些暈乎乎的,竟把這事給忘了。她連忙低頭翻看通訊錄,指尖劃過屏幕,很快,“柳熙然”三個字活潑的跳入眼簾。
這一次,電話幾乎是秒接。柳熙然那元氣十足、帶著陽光的嗓音瞬間“炸”開了屋內的寧靜,像點燃了一串小鞭炮︰
“喂喂喂!夏禹怎麼了”? 她語速飛快,甚至沒給夏禹開口的機會,那頭的小太陽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播報喜訊,“我跟你說!今天下載量過兩千五啦!最近那下載量,嗖嗖地往上躥!勢頭猛得攔都攔不住”!
背景音略顯嘈雜,隱約能听到電視廣告聲和一個清冷女聲低低的“你小聲點”。
“是嘛,”夏禹笑著接話,語氣自然而然的就帶上笑意,“多虧柳總英明神武的指導和關鍵時刻的英明投資”。
“哼哼哼...”柳熙然在電話那頭得意地哼了幾聲,尾巴都快翹上天了,隨即又回到她心心念念的話題,“清淺分析說可能是因為最近假期,流量才上來的。不過夏禹,真不用趁機打打廣告嗎?我覺得現在投廣告效果肯定好!砸錢听個響也值啊”!
這問題她顯然提過不止一次。
“不用”,夏禹的回答依舊清晰、耐心,哪怕面對柳熙然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提議,“現在效益還不明朗,好鋼得用在刀刃上。等六月後...時機合適了,我肯定第一時間向柳總打報告申請經費”。
他話里帶著點下屬對領導的調侃意味。
柳熙然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聲音清脆︰“是嘛?這麼自信滿滿?六月後就能見分曉了”?
“熙然姐忘了我的‘特殊能力’了”?夏禹也笑。
就在這時,一直旁听的葉玉玉瞥了兒子一眼。眼看這倆人隔著電話聊得熱火朝天,已經不知天地為何物了,大有收不住、甚至可能蹦出些不合時宜詞匯的架勢。
她果斷伸出手,指尖帶著點嗔怪的力道,輕輕點在夏禹眉心,沒好氣地打斷。
“怎麼?什麼‘特殊能力’?說來給你老娘也听听?神神秘秘的”。
電話那頭的柳熙然顯然捕捉到了葉玉玉的聲音,愣了一下,語氣瞬間從剛才的興高采烈切換成帶著點懵懂和乖巧︰“誒?葉姨也在呢”?
“不止”,夏禹笑著繼續開口,目光掃過桌旁笑意盈盈的眾人,慢悠悠地補充,“夭夭,錢奶奶,王院長,都在呢”。
“哎呀——”!柳熙然那邊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緊接著是沙發彈簧被猛然壓緊又彈開的“嘎吱”聲。隨即,她壓低了聲音︰“夏禹!你怎麼不早點和我說啊”!
電話這頭,從錢奶奶到葉玉玉,再到王燕和謝夭夭,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柳熙然听到這邊的笑聲,索性也放開了,跟著大家一起笑,聲音恢復了清亮︰“奶奶回來啦”?
她自動忽略了剛才那點小尷尬。
“嗯,才到家沒多久,想著趕緊跟你們報個平安”。奶奶對著手機,聲音慈祥,“熙然丫頭,還在江城呢”?
“對啊對啊!”柳熙然立刻應道,順勢歪進唐清淺身旁。舉著手機往旁邊湊,“清淺也在!清淺,快!奶奶回來了”!
唐清淺清冷的聲音無奈地響起,“听見了,你先把電視遙控器撿起來”。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透過話筒傳來,“奶奶,您回來了?身體還好嗎?路上辛苦了”。
奶奶听著這熟悉的“熱鬧”,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她對著手機,聲音亮了些,帶著長輩特有的慈愛︰“熙然丫頭這咋咋呼呼的勁兒,奶奶听著就高興!清淺啊,辛苦你平時看著她了,可不容易!奶奶回來了,好著呢!就是這心里頭啊,想你們這群鬧騰的孩子想得慌”!
“誒!奶奶您放心”!柳熙然的聲音又熱情地擠了進來,“等年後!年後我們一準兒回淮州看您!給您帶好吃的”!
“好好好!”奶奶笑得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奶奶紅包都包得鼓鼓囊囊的,就等著你倆來拿呢!一個都少不了”!
一通熱熱鬧鬧的電話結束,含笑旁觀的王燕,目光掃過葉玉玉臉上那溫柔滿足的笑意,又落在謝夭夭依舊帶著興奮紅暈的小臉上,听著她咯咯的笑聲還未完全平息,不由得感慨出聲︰“瞧瞧,這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光是听著孩子們的聲音,心里頭就暖烘烘的。都是好孩子啊”。
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那溫熱的茶水仿佛帶著慰藉,從喉嚨一路熨帖到了心底,“老錢,有人這樣記掛著,有人這樣關心著,這日子啊,才叫真正有滋有味”。
“是啊...”錢奶奶笑著應和,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了拍依偎在身邊的謝夭夭。
“屋子收拾得這麼亮堂,看著就舒心”,王燕放下茶杯,視線在整潔溫馨的屋內轉了一圈,語氣溫和地打趣道,“就是不知道,我們夭夭這小寶貝,在自己家這熟悉的小床上,今晚還認不認床?睡了那麼久葉阿姨家的大床,可別嫌棄奶奶這兒的小窩嘍”?
認床?
王燕這句無心又帶著濃濃關懷的打趣,卻讓謝夭夭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了一下。這個詞像一把鑰匙,“ 噠”一聲,打開了她潛意識里一直回避的那個認知。
這不僅僅意味著回到熟悉的、屬于她和奶奶的小房間,更意味著...
“怎麼會呢..”謝夭夭提起笑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坐在對面的夏禹,“夭夭睡覺又不認床”。
一股強烈的不舍和淡淡的茫然毫無預兆地涌上心頭。
夏禹正安靜地听著長輩們說話,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當謝夭夭的目光投來時,他立刻察覺到了她眼神里的異樣。那不僅僅是“認床”的玩笑帶來的困擾,更深層的,是關于“分離”的無所適從。
夏禹心下了然,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平穩地接過了王燕的話茬︰“王奶奶您可提醒我了。說起來,夭夭那屋窗戶不朝陽,冬天夜里還是有點濕冷的。前兩天打掃屋子的時候看電熱毯好像有點舊了,試了一下發現接觸不太好。正好趁今天,我帶夭夭去超市看看,買個新的回來備上”。
他理由找得極其自然,幾位長輩都沒有多想,除了...
“這倒是..”葉玉玉順著兒子的話往下說,眼神帶著安撫看向謝夭夭,“冬天夜里寒氣重,可不能凍著。夭夭,快跟你哥去,挑個好點的,安全第一。錢就在媽這兒出”。
她特意用了“媽”和“哥”的稱呼,無形中強調著那份並未改變的關系。
“哦...好”!謝夭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點頭站起身,“奶奶,我和哥...去去就回”!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輕快些。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點”。奶奶笑著拍拍她的手背,“挑個暖和的,奶奶不怕費電”!
王燕也笑著點頭︰“是該添置點,小夏有心了”。
“走吧”,夏禹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又順手拎起了謝夭夭掛在門後的小棉襖,“外面風涼,穿上”。
謝夭夭乖乖穿上棉襖,圍好圍巾,跟著夏禹走出了堂屋。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隔絕了屋內溫暖的燈光和長輩們低低的交談聲,冬日下午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清醒的涼意。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在干淨的小院里拉得很長。
兩人慢悠悠地走出院門。巷子里很安靜,只有風吹過光禿禿的梧桐樹枝發出的細微嗚咽聲。
“哥....”走出巷口,拐上通往附近超市的主路,謝夭夭才低低地開口,聲音悶在圍巾里,帶著點鼻音。
“嗯”?夏禹放慢了腳步,與她並肩而行,側頭看向她。
謝夭夭吸了吸鼻子,手指絞著圍巾的流甦,半晌才小聲說︰“我..我是不是...有點沒良心”? 她抬起頭,眼圈微微泛紅,看向夏禹的眼神充滿了自責,“奶奶好不容易回來了,我..我應該特別特別高興才對,恨不得立刻搬回來,一直陪著奶奶..可是..可是剛才王奶奶一說...我一想到以後...心里就..就特別難受..空落落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越垂越低,不敢看夏禹的眼楮。
夏禹停下腳步。冬日的街道行人不多,夕陽將兩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他伸出手,輕輕落在謝夭夭的發頂,帶著安撫的力量揉了揉。
“傻丫頭”,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像這冬日里難得的暖陽,“這和良心有什麼關系”?
謝夭夭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溫度和力量,鼻子更酸了,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