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和謝夭夭昨晚一路奔波,早早便歇下了,再加上第二天還有正事要辦,生物鐘也格外配合,天剛蒙蒙亮就醒了。
夏禹睡得正沉,朦朧間听到外間細微的走動聲、水流聲和杯碟輕踫的脆響。
他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把臉更深地埋進松軟的枕頭里,試圖隔絕這清晨的“噪音”。直到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縫。
“哥——起床啦——” 謝夭夭刻意壓低卻掩不住活力的聲音,像只小麻雀似的在耳邊輕輕啄了一下。
“嗯...” 夏禹含糊地應了一聲,“..幾點了..”
“八點十分啦” 。謝夭夭蹲下湊到床邊,拿起夏禹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報出一個精準的數字。
“嗯..你們先吃吧..” 夏禹的聲音悶在枕頭里,帶著濃濃的睡意,“等我..等我睡醒了自己熱..”
“快點啦..” 謝夭夭無奈地拖長了調子,“顧雪姐已經在盛粥了!雞蛋和玉米都熱騰騰的,再不起來,這個天兒可容易涼”。
她其實也想讓哥哥多睡會兒,但是...
任務可是顧雪姐親自下達的!謝夭夭心里門兒清,該听誰的毋庸置疑。
反正哥脾氣好,不會為這事真生氣,自己表現得乖巧點、執行力強點,說不定還能在顧雪姐心里加分呢?
“哥——” 謝夭夭見他還不動彈,伸出微涼的指尖,帶著點惡作劇的意味,輕輕點了點夏禹溫熱的臉頰,“再不起,我可要叫顧雪姐親自來請啦?到時候...可就完全不是我這個待遇了哦”?
她語氣里帶著點看好戲的小狡黠。
夏禹依舊閉著眼,只是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臉上作亂,甚至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懶洋洋的疑問︰“嗯?...你顧雪姐來..能有什麼不一樣...”?
就在這時,謝夭夭敏銳地捕捉到身後靠近的、幾乎無聲的腳步聲。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嘴上卻依舊維持著無辜︰“那當然不一樣啦,顧雪姐總是...特別有辦法叫你起來的嘛!” 她故意把“特別”兩個字咬得很重。
“哼..我不想起..誰能..” 夏禹的尾音帶著點慵懶的得意,還沒完全落下——
“夏禹,起床了。” 顧雪溫和卻清晰的聲音,像一泓清泉,貼著夏禹未說完的後續流淌進來。
夏禹下意識地想故技重施︰“你和夭夭先吃..我一會兒醒了再...” 其實這會兒睡意已經被攪散了大半,更多是起了點逗弄的心思,想看看她們還有什麼招。
謝夭夭見狀,小肩膀一聳,給了顧雪一個無奈又好笑的眼神。
顧雪唇角微彎,沒再多說什麼。她徑直也在床邊蹲下身,與賴床的人視線平齊。然後,在夏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伸出了手——不是搖晃,也不是拍打,而是帶著點力道和...奇特的親昵感,直接上手,用溫熱柔軟的指腹,開始揉捏夏禹的臉頰!
動作自然流暢,很明顯已經使用過無數次。
“好啦”, 顧雪一邊揉捏,一邊用她那溫軟的語調繼續說道,“早上還要去鼓樓采買呢,下午夭夭家還沒收拾,時間可不等人哦”?
夏禹睜開眼楮,對上兩道近在咫尺、清澈見底卻又帶著明顯笑意的目光。他怔了一瞬,隨即認命般地、長長地、滿足地嘆了口氣,卸下了最後的抵抗。
“投降了”。他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低啞,揉了揉被顧雪“蹂躪”過的臉頰,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指腹溫軟的觸感。“我換衣服,你們先吃”。
“好哦”,謝夭夭立刻應聲,歡快地拉著顧雪出去了,還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等夏禹洗漱完畢,換好衣服走進客廳時,顧雪和謝夭夭果然已經坐在桌邊。
“哥,快坐!粥正好溫著!”謝夭夭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顧雪沒說話,只是將一碗盛得恰到好處、米粒晶瑩軟糯的小米粥推到他面前,又遞過來一個剝得光溜溜的雞蛋。
一頓簡單卻暖心的早餐在輕松的氛圍里結束。收拾好碗筷,三人稍作整理便出了門。冬日上午的陽光慷慨地灑滿街道,空氣清冽干爽。在小區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鼓樓”。夏禹拉開後座車門,讓顧雪和謝夭夭先坐進去。
車子平穩地匯入車流,駛過熟悉的街景。謝夭夭顯然對這條路很熟,小臉貼著車窗,看著外面飛逝的店鋪和行人,時不時興奮地指著某個地方︰“顧雪姐你看!那家點心鋪子的糖糕可好吃了!奶奶以前常給我買”!
“還有那個!那個文具店,我的書包就在那兒買的”!
顧雪微笑著听她介紹,目光也投向窗外。當熟悉的、帶著歲月痕跡的鼓樓輪廓在視野盡頭逐漸清晰時,她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追憶。
上一次來這里,還是夏禹帶著她,那時的心情忐忑又帶著點對未知的新奇。如今故地重游,心境卻已大不相同。
夏禹坐在副駕,透過後視鏡捕捉到了顧雪眼中那抹帶著暖意的懷念。他心中微動,一個念頭浮現出來。
車子在鼓樓附近停下。一下車,那股混雜著香火、舊書、食物和冬日清冷空氣的獨特氣息便撲面而來。謝夭夭像個小主人,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往里走。
“買香燭元寶在前面那條街的老鋪子最好,奶奶每次都去那兒”!她指著一條稍顯狹窄卻人頭攢動的小巷。
“嗯,一會兒去那”。夏禹點點頭。他看了一眼身邊安靜打量四周的顧雪,忽然開口提議︰“不過,在買東西之前...要不要先上去看看”?
他抬手指了指鼓樓二層那掩映在飛檐斗拱下的廟宇輪廓。
顧雪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向夏禹,在他眼中看到了溫和的詢問。他是記得的,記得她上次在這里的心情。
“好”。顧雪幾乎沒有猶豫,唇角彎起。輕輕點了點頭。故地重游,再看一眼那個曾讓她心神觸動的地方,似乎也很好。
“去看廟”?謝夭夭也來了興致。
于是,三人沒有直接匯入熱鬧的人流,而是沿著那熟悉的、有些年頭的石階,一步步向上走去。
謝夭夭走在前面,小小的身影在古老的磚牆映襯下顯得格外活潑。
推開那扇半掩著的、顏色深沉的木門,熟悉的檀香氣息混合著一種沉靜肅穆的氛圍再次將三人包裹。依舊是那高大莊嚴的金身佛像,依舊是那些或怒目威嚴、或低眉悲憫的羅漢,陽光透過高窗斜斜地照射進來,在青磚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帶著塵埃飛舞的光柱,更添幾分神聖與靜謐。
顧雪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緩緩掃過殿內。這里似乎和記憶中沒有什麼不同,卻又好像完全不同。
佛像依舊沉默,香爐依舊沉寂,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香灰味道。但上次那種近乎窒息的震撼感和孤注一擲般的傾訴欲,此刻已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帶著點緬懷的審視,在看一個承載了特殊記憶的舊地。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大殿正中的佛像上,又緩緩移向佛像前那片空蕩蕩的地面——上次,她就是站在那里,對著這片沉默的金身,說出了那句連自己都覺得大膽的話。
如今回想起來,臉頰似乎還殘留著微熱,但心底卻是溫軟的安寧。
“每次來都覺得很震撼呢”,謝夭夭跟在夏禹身後,頗為感慨。
“嗯”,夏禹輕輕應聲。
周圍人群熙熙攘攘,對著雕像祈禱,對著雕像焚香,三人只是安靜地站了會兒。
他知道,帶她回來看看是對的。這像是一個小小的儀式,為那段帶著迷茫和尋求的心路,畫上一個安寧的句點。
她收回目光,轉向身邊的夏禹。夏禹正看著她,眼神溫和,帶著詢問。
顧雪輕輕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清冷的檀香鑽入鼻腔。她對著夏禹,露出了一個極其放松、甚至帶著點釋然的微笑,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很好。
這個笑容,像一縷穿透冬日雲層的暖陽,清晰地映在夏禹眼中。他知道,那個曾經帶著沉重枷鎖走進這里的女孩,此刻是真的輕松了。
三人沒有在殿內久留。再次走出廟門,站在鼓樓二層的回廊上,俯瞰著下方熙熙攘攘的街市。
冬日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灑滿全身,帶著真實的暖意,瞬間驅散了殿內那點清冷的檀香氣息。下方人聲、叫賣聲隱隱傳來,充滿了鮮活的人間煙火氣。
“感覺...好多了”?夏禹輕聲問顧雪,目光落在她沐浴在陽光下的側臉上。
“嗯”,顧雪用力地點點頭,聲音清亮了許多,帶著一種卸下心事的輕快,“像是...完成了一個約定”。
一個與自己、與過去的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