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是北國風光,枯枝在凜冽寒風中顫抖。
    高鐵車廂內,運氣還不錯,三人竟然能坐在一起。
    夏禹依舊習慣性地想選擇最外側靠過道的位置——那個方便起身、能隨時應對狀況的位置,將相對安全、免受打擾的內側留給她們。
    謝夭夭則當之無愧地坐在了最里面靠窗的座位,能安靜地看風景。然而,顧雪卻先他一步,長腿一邁,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最外側靠過道的位置上,動作流暢自然。
    “好啦,列車上還能有問題嗎”?顧雪微微側頭,看著愣了一下的夏禹,眸子里帶著點無奈,伸出微涼的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坐中間去,這次換我看門”。
    她的語氣帶著點不容置疑,示意他坐到兩人中間。
    夏禹看著顧雪眼底那抹熟悉的清亮和長途奔波後的倦意交織,無奈地笑了笑,從善如流地坐進了中間的位置。
    “顧雪姐”,謝夭夭努力睜大因困倦而有些濕潤的眼楮,試圖驅散睡意,她稍微彎下腰,越過夏禹看向最外側的顧雪,“你的身份證還在哥包里哦”。
    顧雪已經放松地將頭枕在了夏禹的肩膀上,汲取著他身上傳來的暖意。她半闔著眼,听到問話,聲音帶著點慵懶的溫潤︰“嗯,知道了。夭夭你的呢”?
    “也在哥那...”
    顧雪側身看著謝夭夭困得小雞啄米似的,又強撐著精神的樣子,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困了就睡會兒吧,路還長呢”。
    “我不困”!謝夭夭立刻挺直了小身板,但話音剛落,一個哈欠就忍不住溜了出來,惹得夏禹在中間輕笑。
    夏禹側頭看著中間的小姑娘,她努力對抗瞌睡蟲的模樣,像只倔強的小貓。他伸出手,輕輕按了按她的小腦袋︰“逞什麼強,睡吧。到了我叫你”。
    聲音低沉溫和,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那...哥,你也休息會兒”?謝夭夭仰起小臉,水汪汪的大眼楮里滿是關切。
    “嗯,都眯一會兒”。夏禹應道,調整了一下坐姿,讓顧雪枕的更舒服。
    顧雪已經閉上了眼。她確實也有些倦意,昨天三人上午在商場買伴手禮,下午在大院閑聊,收拾行李睡得晚,今早又趕車。
    謝夭夭往椅背里縮了縮,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夏禹。夏禹已經微微闔上了眼,眼睫垂落,呼吸平穩。謝夭夭心里安穩了些,也學著閉上了眼楮。
    困意如同潮水,瞬間將小小的身影淹沒。沒過幾分鐘,謝夭夭的小腦袋就開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搖晃。
    最終,在又一次輕微的顛簸後,她的頭輕輕地、試探性地靠在了夏禹的肩膀上。感覺到那份堅實和溫暖,她似乎找到了支點,蹭了蹭,徹底放松下來,呼吸變得綿長而均勻。
    夏禹感覺到右肩增加的重量和溫熱的氣息,微微睜眼。小姑娘睡得毫無防備,幾縷柔軟的發絲從毛線帽邊緣溜出來,蹭著他頸側的皮膚,帶來細微的、令人心軟的癢意。他眼底掠過一絲無奈又縱容的笑意,身體卻保持著靜止。
    另一側,顧雪似乎也陷入了更深的淺眠。她微微側著頭,原本放在扶手上的手臂,自然地、仿佛遵循著某種本能般滑落下來,指尖輕輕搭在了夏禹放在身側的手背上。那觸感微涼而細膩,像一片初雪。
    夏禹左肩沉甸甸壓著顧雪的重量,右臂被謝夭夭當成暖爐抱著,他被困在中間,耳畔是兩道截然不同卻同樣閑適安穩的呼吸聲——一道清淺均勻,一道綿長沉靜。仿佛置身于一個由信任與依賴構築的、密不透風的溫柔陷阱里,動彈不得。
    他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認命地保持著這個“夾心餅干”的姿勢。目光掃過顧雪安靜美好的側臉,又低頭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得香甜的謝夭夭。
    頗為遺憾的是,自己現在只能做個人肉靠枕,沒法拿出手機拍下這一幕。
    高鐵在遼闊的大地上飛馳,時間在均勻的呼吸和車輪聲中悄然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車廂廣播里傳來乘務員甜美清晰的播報聲︰“各位旅客請注意,列車前方到站是江城南站,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
    夏禹猛地睜開眼,意識開始回籠。肩膀有些發麻,左手背上的觸感還在。他小心翼翼地偏頭,謝夭夭依然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張著,像只饜足的小獸。顧雪也醒了,正緩緩睜開眼,眼神帶著初醒的迷蒙,看向他。
    然而,手指並沒有安分下來。顧雪的手沒有夏禹的大,縴細的手指帶著冬日的微涼,輕輕捏住了夏禹的手。捏不完也無所謂,她帶著點剛睡醒的迷糊和特有的狡黠,開始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撥弄、揉捏著夏禹的指節,像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
    夏禹無奈地看了一眼身邊這個突然孩子氣起來的姑娘。顧雪靠在他肩膀上,感受到他的視線,稍微揚起臉,清冷的眸子在初醒的迷蒙中透出理所當然。
    “怎麼?不讓摸”?
    夏禹看懂那個眼神。
    “要不要再給你一只手”?
    夏禹的眼神回復的也很利落,換來的卻是在手背上不輕不重的揉捏。
    “夭夭,醒醒,馬上到了”,夏禹聲音放得很輕,但足夠清晰,試圖喚醒右邊那個還沉浸在夢鄉里的小家伙。
    “唔...”謝夭夭被喚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楮,睫毛撲閃。意識尚未完全清醒,身體卻本能地貪戀著身邊的溫暖,她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在夏禹的臂彎里蹭了蹭,嘴里發出含糊的嘟囔,顯然還沒睡夠,不願意動彈。
    列車帶著巨大的慣性緩緩駛入江城南站,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摩擦聲,穩穩停住。站台上寒風凜冽,與車廂內的溫暖形成鮮明對比。
    夏禹率先起身,利落地從行李架上取下三人的箱子——卻只有兩個。
    夏禹自己的箱子...和上次離開京城時一樣,依舊穩妥地存放在顧雪那里。這下好了,從薄衫到厚毛衣,一年四季的行頭都備齊了,下次再去京城,他大概真的可以只帶個人就好。
    “走吧”。夏禹拖著兩個箱子,示意顧雪和謝夭夭走在前面。
    站外,寒風呼嘯。帶著江城特有的雨後濕冷的氣息。
    一輛打著雙閃的白色suv靜靜地停在路邊。葉玉玉裹著一件厚實優雅的羊毛大衣,領口圍著柔軟的羊絨圍巾,站在車旁,正使勁朝他們揮手,呵出的氣息在冷冽的空氣中凝成團團白霧。
    “媽”!謝夭夭看到葉玉玉,眼楮瞬間亮了起來,像找到了溫暖巢穴的小鳥,小跑著跟了上去。
    “媽”,顧雪也加快腳步,聲音溫潤地打招呼,白皙的臉頰也被寒氣侵染得微紅,帶著禮貌而親近的微笑,呼出的氣息同樣凝成了白霧。
    “哎呦我的寶貝姑娘們!凍壞了吧”!葉玉玉完全無視了自家兒子,張開溫暖的雙臂,先是一把將跑過來的謝夭夭緊緊摟進帶著寒氣和暖意交織的懷里,在她戴著毛線帽的額頭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坐車累不累?快讓阿姨看看”!她心疼地捧起謝夭夭凍得冰涼的小臉,用自己溫熱的手心搓了搓,“這小臉冰的!快上車”!
    謝夭夭被這熱情和溫暖包裹著,小臉更紅了,心里卻像揣了個小火爐,暖烘烘的,依偎在葉玉玉散發著暖意的大衣里,小聲說︰“車上不冷,就是剛下來有點...”
    葉玉玉松開謝夭夭,又立刻轉向顧雪,同樣給了她一個結實的擁抱,知道顧雪性格內斂,她輕輕拍了拍顧雪的背︰“小雪啊,路上辛苦了。這大冬天的從京城趕回來,累著了吧?看著氣色還好”。她仔細端詳著顧雪在寒風中更顯清麗的臉龐。
    “車上很暖和,睡了一路,不累”。顧雪溫順地任由葉玉玉抱著,清冷的眉宇間也染上了被寒風和熱情共同催化的暖意。
    夏禹無奈地看著自家老媽在寒風里把兩個姑娘挨個“蹂躪”了一遍,才終于輪到自己。葉玉玉象征性地拍了拍兒子胳膊,隔著羽絨服什麼也沒摸出來︰“嗯,還行,沒凍傻。趕緊的,箱子放後備箱!快上車!回家里暖和暖和”!
    夏禹認命地拖著箱子去開後備箱,示意兩個想幫忙的小姑娘跟著母親。
    葉玉玉拉開車門,一股暖烘烘的熱浪混合著淡淡的皮革香撲面而來。
    “快進去快進去”!她護著兩個姑娘先鑽進溫暖的後座,自己也趕緊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將刺骨的寒風徹底隔絕在外。
    系好安全帶,她立刻打開了強勁的暖風,然後從後視鏡里看著後排並排坐好、正搓著手哈氣的顧雪和謝夭夭,笑容滿面地問,聲音在溫暖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洪亮︰
    “怎麼樣?媽媽好不好?特意推了那破會來接你們的!這天兒,凍掉下巴了都”!
    “媽最好了”!謝夭夭立刻甜甜地回應,小臉上滿是真摯的依賴和歡喜,溫暖讓她凍僵的小臉舒展開來。在她心里,葉玉玉給予她的這份不顧嚴寒的溫暖和安全感,是之前生活中從未奢望過的珍寶。
    “謝謝媽,這麼冷的天還特意來接我們,讓您受凍了”,顧雪也微笑著,聲音溫潤真誠,笑容柔和。她雖然內斂,但對葉玉玉,心中依舊充滿了熨帖的感激。
    夏禹放好行李,帶著一身寒氣坐進副駕,剛系好安全帶,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就听到葉玉玉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暖風呼呼地吹拂著︰“臭小子,看見沒?學著點!以後對姑娘們就得這麼上心,天上下刀子也得接”!
    夏禹看著後視鏡里倆帶著笑意的姑娘,他嘴角微揚,輕輕“嗯”了一聲。
    這份表面上的區別對待,似乎..是在向著自己這個兒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