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同樣有參與科研項目的經驗,甚至自己也帶過項目。不僅跟進項目的速度極快,其表現甚至讓李老師新招來的兩位高年級學生都相形見絀。
    而對于夏禹而言,自從李老師又將兩名學生引入項目組後,他的定位便徹底淪為了處理數據的機器——新加入的兩位成員在操作熟練度上遠不及他。
    這甚至讓李老師心底生出了一絲遺憾︰如此高效得力的助手,卻無法長期留在她的實驗室里。
    實驗剛剛告一段落,空氣里還殘留著試劑的氣味。兩個高年級的學生正埋頭在水槽邊清洗玻璃器皿,發出細碎的叮當聲。
    李老師摘下實驗手套,目光落在正整理記錄的夏禹身上,忽然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期末考試”?
    “大概...一月中旬那會兒?具體日期還沒通知”。
    夏禹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回答,語氣里帶著點不確定。
    李老師聞言,指尖在實驗桌上敲了敲,隨即發出一聲輕輕的、帶著明顯惋惜的嘆息︰“這樣啊...”
    她頓了頓,重新看向夏禹,眼神里是務實者的考量,“那等你期末考完再過來吧。不過,”她特意強調道,“考完試就得立刻回來,中間的數據處理不能停,你得遠程幫我盯著”。
    “好,李老師”。夏禹立刻應聲,語氣干脆利落,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暗暗松了口氣。
    李老師推進項目的節奏像上了發條,緊迫得不容喘息,她本人如同不知疲倦的陀螺,連帶著他們這些助手也被裹挾著高速旋轉。
    整整一天釘在電腦屏幕前,高強度地梳理海量數據、分析圖譜、繪制圖表,不僅雙眼酸澀發脹,視野模糊,連太陽穴都像是被無形的手指按壓著,突突直跳,隱隱作痛。
    “行了,今天就到這,都收拾收拾回去吧”。李老師揮揮手,示意結束。她目光落在夏禹略顯疲憊的臉上,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補充問道︰“你明天早上的車票?用不用我開車送你一趟”?
    語氣里難得帶上一絲工作之外的關切。
    “不用麻煩您了,李老師”。夏禹連忙搖頭,動作間帶起一陣細微的眩暈感,“全程都走地鐵,很方便”。
    他一邊說著,一邊利落地保存最後一份文檔,關閉電腦屏幕。秉持著“加班絕不第一個走”的職場小原則,夏禹安靜地等兩個高年級師兄收拾妥當,才跟著他們一起走出了實驗室的門。
    和絕大多數高中一樣,京城四中假期也敞著校門,顧雪的身影自然嵌在教學樓里等夏禹結束實驗。
    夏禹剛慢悠悠地踱出教學樓,衣兜里的手機就突兀地震顫起來,貼著腿側悶悶地嗡鳴。
    他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的來電。
    “喂?媽”?
    夏禹劃開接听,語氣帶著一絲明顯的意外。母子倆上次通話,似乎已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他知道母親在處理唐婉容那個盤根錯節的商圈,設計項目牽涉復雜,困難重重,理解她分身乏術的忙碌。
    “乖兒子”, 電話那頭傳來葉玉玉帶著笑意的聲音,“實驗結束了”?
    “嗯,去教學樓找顧雪,然後回家吃飯”。
    夏禹應聲。
    “明天幾點的車?什麼時候到家”?
    “早上八點,順利的話,不耽誤中午吃飯...” 夏禹回答著,腳下步伐不自覺地放緩,“怎麼了媽?有事”?
    他敏銳地捕捉到母親聲音里不同尋常的輕快。
    葉玉玉的聲音更添了幾分愉悅,“你呀,別坐到淮州站了,直接在江城站下車。媽給夭夭也買好票了,正好——” 她頓了頓,語氣里有種難得的小得意,“你媽我啊,項目總算告一段落,能短暫地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回家來,媽給你們倆做飯吃”!
    “在家吃”?
    這個提議著實讓夏禹意外。
    “咋”? 葉玉玉的尾音立刻危險地上揚,帶著佯裝的嗔怪,“嫌棄你媽的手藝了?還是覺得外頭館子的油煙味比我鍋里的香”?
    “哪能啊”! 夏禹失笑,連忙澄清,路燈暖黃的光映在他眼底,漾開一片柔和的笑意,“這不是怕累著您嘛?剛忙完項目,該好好歇歇才對”。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葉玉玉哼哼兩聲。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似乎她在盤算著什麼。“要不...讓小雪也回來?回來吃一頓”?
    “媽,為了一頓飯讓人家從京城折騰到江城,一來一回可是四個多小時高鐵..”夏禹無奈地提醒。
    “嗯..”葉玉玉顯然被這個現實問題難住了,沉吟著,話筒里傳來她指尖無意識敲擊桌面的輕響。
    “那我一會兒問問顧雪看她方不..”夏禹話音未落,卻听到母親的聲音又響起來,帶著新的靈光一閃。
    “對了!你唐姨家那倆丫頭,不也在江城念書嗎”?葉玉玉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努力想端平一碗水,“要不...把她們也叫過來?人多熱鬧”!
    夏禹後背的冷汗刷地就沁了出來。
    “咳咳..”他強裝鎮定,試圖打消母親這個過于熱鬧的念頭,“媽,咱家那個小四方桌,您覺著能裝得下這麼多人嗎?怕是連菜盤子都擺不開了..”
    “嗯..也是..”葉玉玉沉吟了一下,似乎終于接受了現實,“那算了。不過...”她的語氣又立刻堅定起來,“夭夭是必須要過來的!明天中午,記住了啊”!
    “媽,這事兒你跟夭夭說過了嗎”?夏禹突然覺得這十二月的冬日空氣有些燥熱,無意識地扯了扯衣領,“是你打給她,還是...我打”?
    “嘖,你這孩子...”葉玉玉的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視”,“這種問題還用問?你真該好好跟你媽學學這待人接物”!
    “那...您打”?夏禹被奚落也不惱,好脾氣地順著問——母子倆的相處模式一貫如此。
    “我打”?葉玉玉的語調瞬間又拔高了兩度,帶著點“你怎麼這麼不開竅”的意味。
    “那我...打”?夏禹小心翼翼地再次試探。
    “嘿?!”葉玉玉的不滿簡直要溢出听筒,“笨啊!當然得都打!你想啊,咱娘倆都惦記著夭夭,夭夭該多高興”!
    夏禹無奈地低笑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行,听您的。那...媽,咱倆誰先打”?
    “那還用問?肯定是我先打啊!”葉玉玉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你不是正好要去找顧雪?趁這空檔我打給夭夭,之後你再打,這不正好”?
    “行”,夏禹應聲,听著電話里的聲音陷入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