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熙然嗦了一口手指,袋子里的薯片已經被消滅干淨。
“夏禹,家里好像沒零食了...而且我想吃火鍋”。
柳熙然回頭看向正坐在電腦旁的夏禹。
“算算時間清淺姐也該醒了,正好吃晚飯..”夏禹估算著時間,將界面叉掉,“一起去超市”?
“好誒”,柳熙然高興地應和,看向謝夭夭,小姑娘卻只是笑著搖搖頭。
“清淺姐醒了沒人在家不合適,我在家寫作業吧”。
謝夭夭對柳熙然放心的很。
“那行,等我倆回來哦”,柳熙然眼楮更亮,跟在夏禹身後換鞋。
午後的陽光罕見地透過超市巨大的落地窗傾瀉而下——畢竟未來超市大多深藏負一層,這般明亮的采光倒是稀罕。
周六的超市人聲鼎沸,推著購物車的人們在狹窄的過道里穿梭,像一條條湍急的小溪。
夏禹推著購物車,目光掃過冷藏櫃里的酸奶,心思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飄回了那個被唐清淺“突襲”的清晨,以及她眼底深藏的不安。
唐清淺的憂慮是對的。那份壓力,實實在在地壓在她身上。
柳熙然站在旁邊,仰頭盯著貨架最高層那包印著可愛小熊圖案的。
她衛衣帽子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整個人散發著不合時宜的、近乎幼稚的活力。
這片貨架周圍恰好只有他們兩人,柳熙然眼珠一轉,狡黠一笑,突然原地起跳,敏捷地一把將那包掃進手里。
明明踮腳就能勾到,但是柳熙然非要選擇一個更有意思的方式。
夏禹被這動靜拉回神,利落地將丟進購物車。
“先說好”,他語氣平淡,听不出情緒,“你今天零食的額度,在看夭夭寫作業那會兒就已經吃完了”。
“哼,要你管”!柳熙然皺皺鼻子,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小孩,但下一秒注意力就被旁邊五顏六色的果凍吸引過去,“哎,這個新口味看起來不錯!買點給夭夭嘗嘗”!
她自顧自地往車里扔東西,動作帶著一種掃蕩的氣勢。
夏禹看著購物車里逐漸堆積的零食——薯片、巧克力威化、果凍、……幾乎全是零食,謝夭夭平常節儉,很少主動買這些。
柳熙然就總是打著“自己嘴饞”的旗號,源源不斷地往回搬。他不挑食,有什麼吃什麼,也就由著她去。
兩人走到生鮮區,柳熙然蹲在冰櫃前,認真地挑揀著包裝好的雞翅,嘴里還念念有詞︰“啊,這個打折!買這個,但是日期..也是新鮮的啊?不對..那為什麼打折”?
夏禹的目光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她身上有種奇特的矛盾感,既有成年人的行動力,又保留著孩子氣的直率。
她拿起一盒促銷裝的雞翅,困惑地朝夏禹晃了晃。
“怎麼回事,你今天老是走神..”柳熙然有些奇怪地問,給足了夏禹反應時間。
察覺到他沒有明顯的抗拒,這才慢悠悠地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睡覺那會兒唐清淺又和你說了什麼”?
夏禹沉默一下,覺得和這個心思透明的姑娘聊一聊也好。
“我在思考..我的行為,對你們是不是不負責任”。
“什麼意思”?柳熙然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手里還捏著兩盒雞翅,“哪里不負責任?買菜嗎”?
她環顧四周,“大家都這樣啊”。
“不是買菜”。夏禹嘆了口氣,這小妮子是真的听不懂暗示,推著車往前走了一步,示意她跟上。柳熙然趕緊把選好的雞翅放進車里,快步追上他。
“唐清淺和唐姨攤牌了一部分”。他刻意放緩了語速,目光直視著她,“哪怕唐姨什麼都沒說,唐清淺依舊壓力大到有些失眠”。
柳熙然眨巴著大眼楮,似乎消化了一下他的話,然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
突然走近摸了摸夏禹的腦袋,帶著他轉向一個沒人的角落。
“怎麼?現在後悔了”?她的聲音很輕。
“我說了..”夏禹想重復那句話。
“唯獨後悔這個詞不該是我來說”,柳熙然卻搶先一步,輕聲復述道,眼神里帶著了然,“我知道你會說這句話。但是..”
她頓了頓,語氣認真起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夏禹被她搶斷後續,微微一怔。
“夏禹,你想的太多了”。柳熙然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通透,“你總是覺得對人好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份‘責任’的背書。但是...哪有這麼多理由呢”?
她輕輕拉起夏禹的手,貼在自己微涼的臉頰上,目光亮閃閃地看著他,帶著純粹的信任。
“其實有些事情..真沒那麼復雜。你想對誰好就對誰好,雖然我這樣說很無恥,但是..我們又沒逼你非要選一個”。
“可是..”夏禹試圖反駁那種“理所當然”的混亂。
“你想去京城陪顧雪就去陪,想哄清淺睡覺就去哄,想讓夭夭快樂長大就好好養她,想請我吃飯就請。這有什麼難的”?
柳熙然的邏輯簡單到近乎“粗暴”,卻又直指核心,“何必總是要找個理由”?
她的話語像一塊巨石,毫無預兆地砸進了夏禹試圖構築邏輯的深潭里,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夏禹被她的話給震住了,一時竟無言以對。
她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後用力地點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說服夏禹︰“你給自己設定的任務太多又太復雜了,沒人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無缺”。
她又湊近了一點,那雙清澈見底的眼楮里沒有絲毫雜質,只有坦誠的關切︰“但是我覺得現在我有資格說,就像眼下,我想靠近你一點,而你沒有推開我,這就夠了。這感覺很好,不是嗎”?
夏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看著眼前的姑娘,她正用一種“理所當然”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他所有的掙扎、顧慮和自我設定的“人渣”枷鎖,都是庸人自擾。
“感覺自己..正在變成一個理直氣壯的人渣啊..”夏禹苦笑,沒想到竟被柳熙然以這種方式“開導”了。
或者說,這就是柳熙然開導她自己後得出的結論?
柳熙然反而笑得更輕松了︰“你看,你現在糾結這個,不就是因為你心里在乎我們每一個人,不想傷害任何一個?這明明就是‘有愧’的表現。真正自私自利的人渣才不會想這麼多呢!他們只顧自己開心就好”。
她邏輯清奇卻又一針見血。夏禹看著她認真的小臉,心底深處那根因責任和抉擇而緊繃的弦,似乎被這直白而毫無心機的力量,輕輕地、笨拙地撥動了一下。
一種荒謬又帶著點釋然的情緒涌了上來。
夏禹低低地笑了一聲,帶著點無奈,卻主動伸出手,輕輕將眼前這個姑娘擁入懷中。她的身體溫暖而柔軟。“話說的好听”。
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自嘲,“問題可一個都沒解決掉”。
這句話,來自唐清淺的母親唐婉容,他印象很深。
柳熙然在他懷里動了動,找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靠著,聲音悶悶的,卻透著坦然的豁達︰“解決不了就不解決唄。我本事就這麼點,多的也辦不好,硬撐反而更糟,對吧”?
“對…也不完全對”。夏禹搖搖頭,但眉宇間盤踞的凝重似乎真的散開了些許。他松開懷抱,看著柳熙然亮晶晶的眼楮,“不過現在,听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稍微有點信心了”。
“嗯?為什麼”?
柳熙然有點懵,沒明白自己這通“歪理”怎麼還給了他信心。
夏禹沒直接回答,只是推起購物車,嘴角勾起一個很淡的弧度,主動牽住小姑娘的手︰“走吧,還得買點蔬菜。夭夭說要吃西蘭花”。
“好 ”!柳熙然立刻把剛才的“深奧”話題拋到九霄雲外,歡快地跟上,注意力瞬間被貨架上鮮翠欲滴的蔬菜吸引,
“哇!這個西蘭花好大顆!買它買它!夏禹,土豆要不要?紅燒雞翅配土豆最棒了!還有胡蘿卜!而且我發現唐清淺最近有點挑食..”
她又恢復了那副活力滿滿、咋咋呼呼的樣子,仿佛剛才那番觸及夏禹內心掙扎的對話從未發生。
她拿起一顆碩大的西蘭花,獻寶似的舉到夏禹面前。
夏禹看著她,冰櫃的冷氣氤氳成白霧,模糊了一瞬視線。柳熙然,就像一顆橫沖直撞的、色彩斑斕的彈珠。
毫無章法地滾進他復雜糾結的想法里,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撞開了一道縫隙。
夏禹笑了笑,雖然前路依舊迷霧重重,但此刻,推著堆滿零食和生鮮的購物車,听著身邊女孩嘰嘰喳喳討論晚餐的聲音,夏禹感到一種久違的、沉重的負擔被暫時卸下了一角。
“嗯,買,都買”。他低聲應道,推著車重新匯入了超市熙攘的人流。
柳熙然立刻像只快樂的小鳥,在他身邊挑選其他食材,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歌。
至于未來..這個單細胞的姑娘似乎根本沒想過那麼遠。
對她而言,此刻能一起買菜,能吃到夏禹做的紅燒雞翅,能和大家熱熱鬧鬧地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公平”和滿足了。
夏禹看著她無憂無慮的背影,柳熙然的“簡單”,在這一刻,竟成了一種莫大的救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