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周五的清晨飄著細雨,空氣里浸著涼絲絲的水汽。
    夏禹提著行李箱走在樓道里,箱子落在台階上發出悶響。謝夭夭攥著書包帶跟在後頭,淺藍色校服襯得她像株剛抽條的青竹。
    “打車走”?
    一方面是自己提著個行李箱,騎車不方便。另一方面是萬一柳熙然或者唐清淺回來,還能騎著車帶著夭夭出門玩。
    小姑娘輕輕應聲。
    “這幾天要是害怕,就去樓下和奶奶一起吃飯”。夏禹第三次回頭叮囑,行李箱 轆碾過水泥地發出骨碌聲。
    “哥”!小姑娘跺了下腳,馬尾辮在晨光里晃出一道弧線,“我都上初二了”!
    夏禹笑著點頭,“明天去江城記得給熙然姐發消息,是回家住吧?咱家的密碼你該知道”。
    “知道啦”。謝夭夭低頭想踢開擋路的石子,卻又生生止住,怕帆布鞋尖沾了星點泥漬。
    畢竟今晚有人來接自己。
    小區門口的梧桐樹下,風卷著落葉打旋兒。夏禹撐著傘不動聲色挪了半步,把縮著脖子的謝夭夭擋在身後。余光瞥見她不停揪扯校服拉鏈,話到嘴邊變成掌心落在發頂的輕揉。
    “今晚咱媽來接你”。
    “哥...”小姑娘突然湊近,少女清香混著雨霧氣息撲面而來。夏禹低頭看她,卻見她帶著笑容︰“媽媽晚上要來接我去吃火鍋哦”。
    “嗯,多吃點蝦滑”。他聲音有些發澀,忽然把單薄的身影裹進外套里。少女校服上的皂角香和懷中溫熱的觸感讓夏禹心里平靜些許。
    雲隙漏下的光斑在謝夭夭攥緊的拳頭上跳躍。夏禹感覺胸口布料被悄悄攥住,“我們夭夭最厲害了,對不對”?
    懷里傳來悶悶的應答,校服布料摩挲出細碎聲響,直到听見遠處傳來出租車鳴笛。
    “又把我當孩子哄..”謝夭夭仰起臉,撅著嘴說道。
    夏禹笑了笑,兩人低聲在後車閑談,有一搭沒一搭說著江城新開的海洋館,直到後視鏡里閃過熟悉的校門。
    “哥我走啦”,謝夭夭調整一下書包肩帶。
    “嗯,路上小心”。夏禹點點頭,卻被撲了滿懷。小姑娘再一次將自己埋進對方懷里,鼻尖蹭過對方喉結。
    “哥,路上小心”。謝夭夭只是笑笑,看著夏禹的眼楮。
    夏禹看著小姑娘蹦跳著下車,苦笑著搖頭。
    難道唐清淺說的真是對的?
    一路思考未果,提著行李箱下車。
    韓璇的淺藍色發帶在晨風中輕輕搖晃,她正俯身在羅永強的課桌前,指尖壓著攤開的練習冊。
    羅永強整個人蜷在椅子上,校服領子歪斜著,活像只被揪住後頸的橘貓。
    “在聊什麼”?夏禹目光掃過韓璇泛紅的耳尖,她倏地直起身,夏禹就斜倚在後排課桌上。
    韓璇看懂夏禹的意思,順勢又坐到夏禹椅子上。
    “正好你問他”。羅永強如蒙大赦般往後一癱,椅背撞出 當聲響,“夏禹京城熟得很”。
    韓璇低頭整理著作業本邊角︰“我想著...培訓空閑時...到處逛一逛”晨風裹挾著玉蘭花的香氣從窗外涌進來,“羅永強總說沒去過”。
    “我確實沒去過啊”,羅永強撓撓頭,卻又帶著些許得意,“這次練字我可認真寫了”!
    夏禹屈指敲了敲羅永強椅背,這個呆子,沒看見人家姑娘收完作業還磨蹭著不走?
    他瞥見韓璇把鋼筆帽開了又關。
    “我記得...”夏禹故意拖長尾音,看著韓璇的指尖在作業本上蜷起,“韓同學也是這期培訓”?
    “嗯”。她突然抬頭,眼楮亮得驚人,“所以想問問...”話尾消融在走廊響起的腳步聲里。羅永強在旁發出短促的嗤笑,夏禹瞥了一眼對方。
    “你不是說去了減壽”?
    “呵呵...”羅永強撓著後頸訕笑,“我上周打賭...”話沒說完又被韓璇瞪得縮了脖子。
    夏禹的筆尖在紙上游走。故宮紅牆下的糖葫蘆攤,什剎海結冰的湖面,南鑼鼓巷飄著蒸汽的豆汁兒店...這些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此刻卻順著話語流淌在晨光里。
    韓璇托著腮,眼神瞄向羅永強。
    “夏禹怎麼知道這麼多”?她眼楮彎成月牙。
    “他女朋友就在京城”,羅永強撇撇嘴,“還是京城四中的學生”。
    “誒”?
    韓璇愣了一下。
    走廊里傳來叮叮當當的保溫杯和腰間鑰匙踫撞的磕踫聲,老陳標志性的禿頂在門框反著光。夏禹抬頭正撞見班主任沖他擠眼楮,會意地跟著來到走廊。
    “小夏啊...”老陳嘬著杯沿漂浮的枸杞,“這回進京我帶隊,不過你這個班長...多操點心”他故意拖長尾音,突然擠眉弄眼比出涮肉手勢,“當然,跟著老夫,頓頓東來順”!
    夏禹笑著點頭,這個地中海小老頭總能把正經事說得像涮羊肉蘸料般活色生香。當初分班後他確實不想接班長這燙手山芋,但架不住老陳天天端著保溫杯在教室門口轉悠——倒像是班主任求著學生當干部。
    老陳人也幽默,性格也好,想著當手閑散棋子。到時候偌是真去嚴州,關系好請假也方便點..
    現在來看..這次京城似乎也有機可乘?
    “行了,你去各班把培訓的學生都喊出來,咱們準備出發了,我去樓下大巴車等你們”。
    “得 ”。他轉身時听見身後保溫杯又歡快地叮當起來。
    十五分鐘後,二十多個學生提著行李箱在樓下站成歪歪扭扭的雁陣。老陳清清嗓子剛要開口,突然被枸杞嗆得直咳嗽。
    “我來吧”。夏禹輕拍理順老陳氣息,清朗的嗓音像晨鐘般蕩開︰“一班二班坐前三排,三班四班往後坐三排,以此類推。座位自由組合但別拆了班級——”。
    夏禹頓了頓︰“身份證放外側口袋,當然具體放哪兒都行,只要到時候能摸到。到站換票後將車票交到我這兒”。經過低頭翻包的女生時放緩語速︰“別急,還有四十分鐘車程呢”。
    細碎的笑聲里,老陳听的直點頭。
    夏禹最後一個上車,又再次統計一下人數,走到老陳身邊示意都準備妥當。
    老陳卻拍拍身邊空位︰“來,跟老夫坐鎮中軍帳”。
    夏禹笑著點點頭,這次京城之行搞不好能自由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