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猛然抬頭看向大殿內的黃銅爐，目光微驚。
“不可能啊！那幫妖道沒有丹方啊！莫不是......”
周顛快步上到一尊黃銅爐前，伸手旋即連忙打開爐門。
一陣滾燙熱氣撲面而來，但他卻顧不得許多，毫不猶豫地伸手取出一粒佛丸咬了半口。
佛丸入喉的瞬間，他臉色驟變，五官幾乎擠在了一起，極為難看。
“作孽啊！這幫白蓮妖人不僅換了我的黃銅爐，居然還給佛丸里摻了人心人血。”
“他們是要揚州城的百姓死絕啊。”
朱重八听到這話，頓時雙目圓睜，闊步走到周顛旁邊，臉色陰沉如鐵，怒聲喝道︰“這佛丸是你煉出來的？”
只見朱重八不知緣由地驟然發火，怒容猶如雷霆乍現，令人心驚。
周顛見此，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疑惑，疑惑如輕煙般在眼底一閃而逝。
然而，他卻仿若沒听見朱重八的話語，視線悠悠轉向那些富商貴族。
他臉上此刻卻堆滿了歉意，緩步行至眾人身前︰“諸位大人，貧道這大殿向來不沾俗塵，不接俗客。”
“今日一切皆是被妖人設計陷害，擾了諸位清淨，令各位大人受驚了。”
緊接著，他猛揮寬大衣袖，像是在趕人，抬高嗓音道︰“各位還請暫且避開，待一切處理好後，貧道定會親自上門賠禮，給諸位一個交代！”
明禪方丈原本在一旁靜靜聆听，聞得周顛這番話語，心中一凜，立刻明曉之後的事頗為隱秘。
他那慈善面容瞬間凝重起來，雙手合十，向眾人高聲吩咐道︰“諸位施主，今日乃是貧僧考慮不周，犯下這等過錯，日後定會登門賠禮道歉。”
“但今日，還請各位先行離去，貧僧在此先謝過各位。”
明禪方丈聲音洪亮，在殿宇中回蕩。
眾僧人聞得方丈之令，猶如得令的士兵，趕忙行動起來。
有的僧人合十作揖，一邊攆人，一邊不停道歉︰“施主，今日妖孽鬧事，事出有因，還請您莫要怪罪。”
那些富商們皆是養尊處優之人，此刻個個面露不悅之色，眉頭緊皺，嘴中嘟囔著抱怨之詞。
而他們臨走前仍不死心，還時不時向朱重八發出邀請。
有的錦衣富商拱手作揖，目光殷切︰“如淨大師，今日之事純屬意外，改日務必到府上一敘，定當好酒好菜招待。”
一位華服老者則從懷中掏出精致名帖，遞上前去︰“如淨師父，這是在下的名帖，隨時歡迎您大駕光臨。”
在這群權貴富豪之中，有一位高麗中年人表現得最為熱情。
此人一雙眼楮透著熱切光芒，他解下腰間的玉佩，又從懷中掏出大把的金銀，不由分說地便要往朱重八懷里塞。
簡直是恨不得將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盡皆送給朱重八。
那股子熱情勁兒，直讓朱重八心里犯起嘀咕，暗想這高麗人莫不是有龍陽之好？
“大師 ，京杭大運河的尋芳樓！我這幾日都在那歇息，你若想找我，我隨時恭候！定然好生招待大師！”
然而，眾人給的禮物寶貝朱重八一件都沒收。
他擺手拒絕，隨後雙手合十，微微躬身，朝眾人道了聲謝，神色極為堅定。
不多時，在僧人們連拉帶勸的努力之下，所有人都被趕出了佛殿。
那些個富商們嘴里還在嘟嘟囔囔，極不情願地被請了出去。
最後，就連其他和尚與武僧也都自覺點地退了出去，他們知道這不是他們這些凡人該听的事。
其中幾位和尚臨走時還不忘把佛殿大門關緊，關門動作輕緩而又謹慎，生怕發出半點聲響。
一時之間，偌大的佛殿中一片寂靜，獨留下朱重八、周顛與明禪方丈三人，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朱重八眼見著所有來客都已離去，四周重歸安靜，再次厲聲問道︰“這佛丸到底是不是你周顛煉的？”
話音落地，周顛這才緩緩轉過頭來，迎向朱重八那逼人的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將事實如實說出︰“自然，這舉世無雙的仙丹，全天下就我周半仙才能煉出來。”
周顛眼神中閃爍著自信與驕傲，仿佛這煉丹之術乃是他獨步天下的絕技。
此話一出，朱重八瞬間猶如被點燃的火藥桶，勃然大怒。
他額頭青筋暴起，雙拳緊握，怒喝道︰“我還當這佛丸是白蓮教妖人所煉，沒想到罪魁禍首竟是你這個牛鼻子！”
“你可知道，你這佛丸害得多少人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城西的流民乞丐已經被靠吃雪土泥巴過日子了！”
說罷，朱重八猛地伸手抓向周顛，準備將這個罪魁禍首擒拿。
周顛見狀連忙向後退了幾步，令朱重八抓了個空。
“就這事？”周顛雙眉一挑，輕描淡寫地回道。
“就這還不夠嗎？”
這漠然的語氣傳入朱重八耳中，猶如火上澆油，令他心中火氣瞬間再漲三丈。
周顛卻不為所動，依舊神色自若，緩緩說道︰“天下百姓流民只要吃貧道這仙丹一年，往後幾年便不再需要吃糧食米肉，也就不用再去和達官貴族爭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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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日後天災齊降，，百姓便只需靠佛丸度日，佛丸吃完了還可以啃木頭吃土。”
周顛臉上平靜，但越說他的聲音便越發亢奮，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
“到時天下哪族當朝廷，誰來坐龍椅都一樣，百姓日日都能吃飽，這對百姓來說不天下太平了嗎？”
“謊繆至極！無法理喻！”朱重八怒喝一聲，眼眸微顫。
此時他才明了，周顛為何名字里有個顛字，這般離經叛道的言論，簡直喪心病狂。
這道士已經算是半步入魔道了。
在二人身後，明禪方丈雙手合十，低垂著頭，臉上滿是愁苦之色，眉頭緊鎖，似乎對二人的爭吵感到十分為難。
這事最初正是因為他與周顛想安置流民百姓所謀劃的，明禪方丈皆大明寺宣傳，周顛來煉丹造福百姓。
而周顛面對朱重八，依舊挺直了腰桿，仿佛堅信自己所言乃是拯救蒼生的良方。
朱重八怒火瞬間沖頂，二話不說，直接朝著周顛的臉上狠狠揮拳而去。
那拳頭裹挾著凌厲的風聲，勢如破竹。
就在他即將打中周顛時，他這勢大力沉的一拳卻並未擊中目標，而是砸中一尊黃銅爐。
只听得一聲巨響，黃銅爐遭此重擊，劇烈搖晃地朝後飛去，與地面摩擦發出沉悶又刺耳的聲響，在佛殿中回蕩不休。
朱重八一愣，轉眼再看，只見周顛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移形換位？！
朱重八心中暗驚，瞬間便明白，這牛鼻子老道士身上定然還有奇珍異寶加持，方才有這般神通。
之前他說什麼三件異寶全丟在幽鄉，那全都是屁話！
“你就是個癲子！難道這滿城百姓就只配吃佛丸，吃泥巴？”
朱重八看著一臉漠然的周顛，身軀都因憤怒而微微顫抖，怒音暴喝而起︰“在你這牛鼻子眼里，這滿城百姓還算是人嗎？”
周顛低首撓了撓頭，雙目微眯，仿佛難以理解的人是朱重八。
一番思量後，他緩緩說道︰“小友，你且瞧瞧那滿城的流民乞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揚州城的權貴豪族眼里，他們算人嗎？”
“他們在元廷那幫狗雜種眼里還算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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