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悟性不錯。”那個“百寶”頗為欣賞地說。
白晨意識到剛才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都是這個冒牌百寶干的。不過多虧了他，他確實感覺到了那種獨特的感覺，很微妙，卻足夠令人惡心。
更奇妙的是，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念力和魔劍產生了聯系，不過並不強烈。或許“死水一般的平靜”並不等于“死一般的平靜”，只是追求“平靜”本身有相通之處。
總之，現在他已經擺脫了魔王威壓的束縛，那麼接下來就只有和那冒牌百寶的一戰了。
他把魔劍一劃，直接沖了上去。
“百寶”亦舉起骨刀，早已準備許久。
雙方稍一接近便激起陣陣刀光劍影，在巨大的魔獸骸骨之間盡數施展自己的鋒芒。
“百寶”在近距離的交手中所施展出來的身手更加在白晨眼里加深了所謂冒牌貨的印象。
這也讓白晨的攻勢變得更加凌厲。
“百寶”單手握著骨刀，在正反手中切換，以守勢抵擋。他的身形在骨架之間穿梭，白晨便尋著他的身形繼續進攻。
雙方的戰斗被局限在空間內，沒有施展出那些奇妙宏大的大法術，僅有刀劍相踫的瘋狂。
白晨心知面對魔族，任何超出距離的法術都可能會被找出破綻，他信任的，唯一信任的只有把自己的劍親手刺穿敵人的一切。
而“百寶”似乎更加樂于這樣的戰斗，他在揮刀時一直面帶笑意，就像是以生死為賭注的修煉。
在再一次交鋒後，雙方第一次分開數丈開外。此時他們已經過了數千招。
白晨不停地喘氣，而對面的“百寶”依舊一臉雲淡風輕。顯然就連體力，他面對魔族也不佔憂。
“我說過，你可以不停地挑戰我。無關時間。”冒牌百寶不緊不慢地說。
“你頂著這張臉說話真是讓人感到違和。”白晨齜牙咧嘴。
眼看雙方交手如此激烈，被魔王威壓壓制到地上的江白和伏唯二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疑更為無奈。
伏唯也試過如那冒牌百寶所言，思考那種獨特的平靜，但事與願違。而江白更是一副躺平的樣子，只是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戰斗。
白晨只是瞟了他們一眼，隨後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對面的冒牌百寶身上。
那家伙無論是速度，力量亦或是爆發力都不遜色于他，繼續以同樣的方式打下去只怕是無濟于事。想要取勝要麼是有某種壓倒性的力量，要麼是出奇制勝。
壓倒性的力量？他學的那些劍術更多是連貫起來使用，單一式拿出來稱不上什麼壓倒性，更何況剛才對戰時已經息數用盡了，效果也不好。
這麼看來，只能出奇制勝了。
想到這里，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魔劍上雖然沒有劍靈，可還是寄宿著一只怨靈的。那家伙把他忽悠進來這里後，怎麼沒動靜了？
這下真是越想越氣，他把魔劍提起，湊到嘴邊大罵道︰“混蛋！都到這個份上了，你起點作用啊！”
這一罵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伏唯和江白更是一愣，這打不過罵兵器有啥用？
對面的“百寶”卻是噗呲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罵了一頓後，見魔劍沒有反應，白晨心想那騙子怨靈估計是遁了。
“白晨，我對以同樣的方式來回戰斗興趣不大。”冒牌百寶忽然開口說，“你若是覺得無望，我可以教你一招。你若能在憑借悟性學會，並以它勝我，我便認了。”
什麼情況？他要教我劍招？
這下輪到白晨懵了，這個場景還真像是師父領著弟子在訓練，而不是兩人的生死對決。
然後，“百寶”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了，又在下一刻出現他身前。
白晨伸劍突刺，“百寶”則側身躲過，將自己借勢游弋到白晨身側。
“冰天雲龍，三司化生。交風布雪，驅役天兵……”
交手之中，一段咒語從“百寶”口中傳至白晨耳邊。咒語的聲音不大，剛好足夠白晨听到的程度。
“百寶”亦不急著向白晨進攻，他的動作更像是在配合咒語起舞，但仍是讓白晨疲于招架。
“奸神孽鬼，酷擾生靈。陽封陰敕，諂佞神明。並行馘戮，不許留停。順吾者生，逆吾者滅……”
當咒語念完時，他已經退了回去。
“這是一道劍咒，其名為游龍。但因為你是人類，所以我做了修改。即便如此，它也不是那麼容易學會的。我剛才念的，你都記住了嗎？”
白晨微微喘氣。他確實記住了，只是覺得信息量有點大。作為一個魔族，“百寶”交給他的法術居然是以人間道術的形式，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作為劍咒，只是念出來就算學會了嗎？
他快讀默念了一遍，果然沒見有什麼變化。而且他對劍咒和普通的劍術有什麼區別，要怎麼修煉完全是一竅不通。
無奈之下，他只好望向那邊地上的伏唯和江白二人。
“什麼是劍咒？”
“劍咒？”伏唯和江白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他們知道與劍相關的各種法術，但基本都有具體的名稱，像單純劍咒二字的從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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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知道了白晨的窘迫，那“百寶”居然再次提示︰“你可以理解為更高級的術法，只有心意合一，並且足夠強烈，你才能將其使出。”
“你看起來真的很想教會我唉。”白晨無奈吐槽。真是見鬼，總感覺那家伙有什麼陰謀，不然這種一心求死的想法太詭異了。
不過他現在除了打敗對手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百寶”只是微笑不語。
白晨再度閉目凝神。他已經知道“百寶”不會偷襲他，所以索性大著膽子在他面前修煉起來。
所謂心意合一，其實是個很籠統的概念。白晨不止一次听人說過，自己在下林村當教書先生時也用來教導學生。但細究其根本，才發現自己其實並不理解。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教書先生的他偶然一次在夜里回到私塾，看到有個小孩坐在那里發呆。
他很好奇地去詢問了緣由。那小孩回答他說是這天有道宗的人下來要人，村里的和他要好的幾個孩子都被要走了，唯獨他沒有。
白晨知道這事，那宗門道長還特意來找過他，告知他這幾個孩子以後不會再來私塾。于是他就安慰那孩子說，自己年輕時候也被否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個普通人也挺好。
那孩子卻反駁說，他來讀書不是為了當普通人的，因為像他老爹這樣的普通人，一輩子只會寫自己的名字，識幾個數，也能湊合。甚至不識數也沒關系，因為每次收成的時候，本家的人會下來清點，自顧扣除了佃租，才是他們的。老爹在這個過程中一句話不說的。
他不想當這樣的普通人，所以才來讀書。因為知道那些道宗的人看重懂學問的孩子，而那些達官顯貴都是道宗出身。
白晨本來想說句有志氣之類的話，因為他自己也是這種渴望出人頭地的人。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總覺得悶悶的，有種怪異的感覺。
“這不是普通人的生活，這是奴隸。”他說，“你說的對，要改變現狀就是要出人頭地才行。但既然知道這是唯一的道理，就更不應該放棄才是。道宗下來的人會被本家的人巴結，他們看不見你，或者礙于名額沒辦法看見你，不是你的問題。”
“總之，只要一直秉持信念，心意合一，希望一定會降臨。”他最後如是說道。
他本意是不想讓這個孩子放棄，盡管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空洞。
現在想來，自己會在這時候想起這個，也是因為“心意合一”本身同樣的讓人感到空洞吧。
還是有別的原因？
忽然，他想起了那個孩子在那天跟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我明白了，老師。只要是注定要做的事，就是要用盡力氣去做才行，直到去死為止。”
這是一句咋一听有些道理，但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的話。白晨正要說什麼，但那孩子轉身就逃出了私塾，沒有給他機會。
第二天，孩子沒有來私塾。
後來，他听說是離家出走了。
他絕不想說那孩子的作為是所謂的“心意合一”，但那孩子的抱負和他又是何其相似，讓他不由得往那個方向去想。
之後，他發現手中的魔劍亮起來。
追求強大，想要成為萬人敬仰的強者，是他內心最為渴望的抱負。把它作為自己最堅定的信念，並為之付出一切，這就是他的“心意合一”了嗎？
“冰天雲龍，三司化生……”每一句話在他口中念出時如同充滿力量的咒語在他劍上盤旋。
遠處的“百寶”在這時把手中的骨刀放開，任其在空中消弭。“我感受到你的野心了，不枉我煞費苦心。”
魔劍上的咒語已盤旋成一條金龍，並迅速圍繞在白晨周圍。金龍之間，劍影若隱若現，白晨周身的氣息也在節節攀升。
不需要什麼出奇制勝，用最純粹的力量，擊敗敵人！
白晨目光一凜，這將是他的全力一擊，不曉得“百寶”將會以何種程度進行阻擋。
他將魔劍借助念力浮起，雙手合十，身上的金龍頓時躍起，帶著他和魔劍如游龍穿梭直撲向“百寶”。
游龍所及之處，魔獸骸骨盡數瓦解，轉瞬間來到“百寶”身前，仿佛張開了一張巨口，將他徹底吞沒！
“百寶”始終沒有反抗，而是一直保持著笑意，直到自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攻擊下。這副場景就像是白晨成功學會那劍咒後，他便認可了自己的末日。
而在游龍過後，關于他的身影也徹底煙消雲散，空氣中沒有遺留任何氣息，所有的痕跡都隨那些破碎的魔獸骸骨一樣煙消雲散了。
“百寶”用他的命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教學。
“啪啪啪。”忽然腳下有人鼓掌，白晨低頭望去，看到一個熟悉的故人站在下方抬頭看他。
故人臉上堆滿笑容，唯有那塊停龍玉懸浮在他身邊。
“狡勾寂，居然是你？”白晨迅速落地，在沒注意時，那個魔族使者居然偷偷溜了進來，並且先一步拿走了停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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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狡勾寂點了點頭，“我算是看了一場好戲。”
“糟了，停龍玉落到了魔使的手上！”地上的伏唯心一急，頓時身上的重力劇增，把他壓得差點喘不過氣。
扭頭看一眼江白，卻驚訝地發現江白已經不見了。
一個極快的黑影穿過短短的一段距離，從狡勾寂身邊擦身而過，隨後快速閃出百步開外。
剎那之間，江白站定了，把手打開，里面躺著的正是停龍玉。
“漂亮！”如此快速且突然的取物功夫，讓白晨都忍不住喊了出來。
雖然一直都對那小子的小偷身份有成見，沒想到緊要關頭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狡勾寂眼角一顫。這種情形當然不在他的計劃之內，被一個人類當面盜走寶物真是讓人顏面掃地。
“沒想到你居然能夠擺脫寢宮的束縛。”他望向江白，面露慍色。
江白冷哼一聲，不屑一顧道︰“不就是感悟某種所謂的平靜嘛，這對我來說又有何難？要不是為了等你這只老烏龜，我可不會傻傻地躺著那里這麼久。”
這話不說還好，他說完後最深打擊的不是狡勾寂，反而是伏唯。
其實白晨也是靠著那個冒牌百寶的提示才領悟成功的，所以听到江白憑借自己就能領悟，不由得在心底贊嘆天賦。
伏唯就很尷尬了，畢竟三個人就他躺了，他還是唯一出自道宗的弟子。
“我們現在是三對一，老烏龜，識相的就趕緊滾吧。”江白趾高氣揚地說。
“三對一？”白晨瞄了一眼旁邊躺著呢伏唯，一臉疑惑。
伏唯正想為自己爭辯兩句，不料突然從江白那里飄來一張小人符，正好貼到他的後背，緊接著他就整個人蹦地豎了起來。
還真的起身了。
“所謂魔王威壓是投射到人心的陰影，其實手腳還是正常的。”江白手指扳動，伏唯的身體也隨之活動起來。“只要施加一道符咒，就能讓原本不能動的身體也動了起來。這樣不算三打一，算什麼？”
伏唯嚇得不輕，忙求饒道︰“江公子，我這身子可經不起你當傀儡用啊。”
“放心，我有分寸。”江白點了點頭，重新看向站在他們三人中間的狡勾寂。
現在的架勢，確實是三人圍攻的架勢。
突然，狡勾寂雙手化作利爪，直撲向江白。此時他的身體不動，小臂之上化作黑煙，正是黑煙延長帶動前臂利爪伸長至江白身前。
白晨迅速反應過來，直接沖向狡勾寂本體。現在停龍玉在江白手上，他肯定不能讓江白直接面對狡勾寂。
見白晨過來，狡勾寂把一只手拉回來，橫拉劃向白晨。
以黑煙帶動的利爪不僅速度極快，揮動的力量也很大。白晨用魔劍和它交手僅是一個照面，隨即就被掃飛了出去。
另一邊的江白雖以雷鞭將爪子纏住，但反被對方抓機會拉扯起來，直接被蠻力拖到地面掃地，不得已抖動雷鞭放開束縛才脫離危險。
但被拖地一滾，直接就被滾到了白晨旁邊。
和之前“百寶”的戰斗不同，這次狡勾寂絕對是有殺死他們的心的，所以下手極為凌厲。
“還好還好……”江白趕緊起身，一面小聲嘀咕安慰，把旁邊的白晨都看糊了。
“這還好？他差點就殺了我們。”白晨忍不住說。
“我本以為魔族使者會有更強大的力量，起碼現在看來還能打一打啦。”江白居然還有心情笑著說。
這話把白晨整無語了。在他的角度，他不在乎對方是什麼身份，只有值不值得。顯然，現在就是那種值得的情況。
“江白，我拖住他，你們帶著停龍玉先走。”他下定決心道。
江白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很想當英雄啦，平常這種時候我肯定會成全你。但今天不行。”
說完，江白首先迎著狡勾寂沖了上去。
他揚起相礡雷鞭，帶出一段電光火石，身體浮空而起，再次和狡勾寂拋出來的爪子糾纏起來。
“看我的真雷妙法！”
他雷鞭一甩，一道橫雷劈在利爪之上，發出陣陣“滋”聲，同時帶出了一陣白氣。
這門術法正是他從百寶那里得來的“承天雷魂妙法”，礙于名字太長，他就索性說成是真雷妙法了。
江白用出真本事，白晨也不敢怠慢，緊隨江白之後迅速投入戰斗。
至于被江白定了小人符的伏唯，雖然江白口口聲聲說是三對一，但他的小人符卻莫名其妙地驅動伏唯繞圈跑，不似是要加入戰斗，更像是氣氛組。
伏唯覺得自己還不如躺了算了。
此次雙方戰斗持續了很久，江白和白晨二人再度轉入下風。
在激戰中，江白把雷鞭和靈弓都使了出來，白晨也是盡使畢生所學，除了剛剛學到的那劍咒突然使不出之外，其他能用的都用了，但都沒能從狡勾寂手上佔到便宜。
狡勾寂的利爪伸縮自如，無論是面對劍招還是鞭擊，都能及時應對。更為詭異的是，好幾次江白的幻靈箭在白晨的配合下突破刺穿防護，將要刺進狡勾寂身體時，幻靈箭都會慢慢地化作飄散的黑色蓮花花瓣。
江白所謂真雷妙法的雷電也無法真正傷害到他，他們的所有攻勢在狡勾寂面前都如同柔軟的花瓣一樣，根本傷不到他。
久戰之下，他們忽然發現腳下黏黏的。江白反應很快，迅速把雷鞭纏住白晨的腰，將其拉起，脫離了地面。
由于在施展承天雷魂妙法之後，江白得以借助雷鞭御靈懸浮空中，所以這一拉也是把白晨拉到半空。
在他們脫離地面後，扭頭發現腳下正綻放著一朵濃黑如墨的蓮花。
似水墨畫一樣的蓮葉從地面上片片隱現，一支支墨白交間的蓮花無根而生，從片葉之間探出。
轉眼間，在他們和狡勾寂之間的地面變成了一片詭異的蓮池。
狡勾寂收回了雙爪，負手而立。他眼咪咪地看著空中的兩人，眼里盡是高傲。
“歡迎來到我的浮生罪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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