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收酒使布呂,一定是他!”
子卿︰“桑之功的鷹犬,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你再仔細說說,我嘛——可以當你戴罪立功!”
工頭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揉著紅腫的臉,對著大老板講述事情原委︰
“那天收酒使來了,我清點出二百四十七缸酒準備上報,可布呂偏偏不讓我們的人記賬,他說我們這些鄉野村夫做不好這種事,必須讓他新上任的記賬員來寫賬本,所以就......”
子卿︰“我懂了,在我眼皮底下做陰陽賬本。”
工頭︰“小人不敢隱瞞——三個賬本的確都是布呂的記賬員所抄寫,我我我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不同。”
子卿點了點頭,心里卻在疑慮︰
前六個酒坊的賬本沒問題,跟我腦海中的數字一模一樣,怎麼偏偏在柒號酒坊做了陰陽賬本?)
她看向圓月,時間不早了。
“哦對了,你們最近吃的好嗎?工錢都有按時發下來嗎?”
工頭︰“有,有,工錢月月按時結清。能吃上稀粥和饅頭,菜價下來的時候,我們這些人也能吃到白菜炖豆腐。如果不是夫人您施加恩德似海,我們這些個窮人,肯定只能餓死在幾畝薄田里了。”
子卿︰“我不會欠窮苦人民的錢,勞動就應該吃得飽飯,天理如此。”
工頭︰“夫人至善至德,洪福齊天,我們也能跟著借光了。”
她轉念一想,腦海中有了一樁新“生意”。
“你是重要的證人,現在就騎馬跟我回府,大堂之上要把你的所見都講出來——陰陽賬本的事!”
工頭︰“可是......”
子卿︰“沒什麼可是的,事成之後,我會給你新職務。一個小小的工頭,就讓別人來干吧。”
他去馬廄里找了一匹瘦弱的驢子,和子卿騎的汗血寶馬顯得格格不入......
“跟我走,駕!”
寶馬一騎絕塵,驢子“阿伊阿伊”的叫,怎麼攆也攆不上......
追了整整一晚,月亮落了下去。
破曉之時,這個工頭見到了宏偉氣派的將軍府。
這種階級的高度,壓得他難以呼吸︰
“王宮也不過如此吧!”
瞳孔里反射的是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的琉璃冷瓦;而壁頂盤踞的嘲風獸口中餃著銅鈴,風撩響時就如同官府催逼稅務的鑼聲。
他小心翼翼地擠進黃金虎大門的門縫,每一步都要精心選好落腳點,生怕踩髒了白玉磚石。
那可憐的驢子再開口嚎叫時,他近乎哀求著說︰
“別叫,別叫,吵著貴人們睡覺可就不好了,我的小祖宗!”
子卿︰“嘀嘀咕咕說什麼呢?難不成你能听懂驢的語言嗎?”
工頭又是跪下磕頭︰
“我們酒坊的驢連著做工多日,怕是餓了,夫人切莫見怪!”
子卿︰“廚房里應該還有些吃的,你先將就填飽肚子,然後再去馬廄喂驢吃草。中午我帶你去見一個大人物,你要實話實說!”
工頭︰“大......大人物?連夫人您都說是大人物,我我——我怎麼配呢?”
子卿︰“她不會一口吃了你的,不用怕。現在——你先去休息一會。”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轉身回房。
工頭對著子卿的背影連忙言謝,牽著髒兮兮的驢,在偌大的府邸中轉悠。
府內家丁們看他的眼光充滿了困惑和鄙夷。他尷尬地笑著,跟每一個人都熱情打招呼。
但並沒有換來任何幫助......
他領著小驢來到馬廄,繞開高大而強壯的駿馬,找了一個算是舒適的角落,蜷縮起來。
價值百金的寶馬們對髒兮兮的小驢嗤之以鼻,把它欺負到一邊,驢子默默地吃起草料,不再叫喚了。
勞工在草料堆上舒舒服服地躺著,望著破曉,從未覺得如此清澈明朗......
“原來這就是大戶人家的生活,我在這里享福,不知道窮人兄弟們怎麼熬啊。這草堆可比冷木板軟和多了......”
他把帽子扣在臉上,連饑餓都被遺忘,就呼呼大睡......
太陽升至高空,熱氣漸漸升騰。
過熱的夢境消散,他甩掉帽子,轉眼回到現實,依舊還是身無分文的窮鬼。
費力地爬起來︰
“去找點吃的吧。”
他滿心歡喜看著馬廄中那些高大的馬駒,不舍地撫摩著他們,可惜沒有任何一匹馬屬于他......
身後的驢子又在嚎叫了,催著他趕緊走,工頭只好牽著小驢去找公孫夫人。
那些冷漠且厭惡的目光自始至終包圍著他︰
無法脫離,拒絕幫助,零回答。
他在一次次不耐煩的手勢中迷失了方向,這將軍府大的像王宮,怎麼繞都繞不出去......
“唉......”
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他還要繼續在酷熱中摸索——在這和他毫無緣分的“王宮”之中。
突然,一條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家丁們推著他往前走。
身後傳來子卿的聲音︰
“找你找了這麼久......”
“在心底好好想想要說的話......”
“出發了!”
他怯懦地補充了一句︰
“夫人,能給我點東西吃嗎?我我我......”
終于,塞過來一個大饅頭,他趕緊捧著大口嚼起來。
他被推上了馬車,很快,車平穩且飛快地向宰相府奔去。
子卿︰“剛剛告訴你府中廚房里有吃的,為什麼不來?”
工頭咽下一口饅頭,連忙說道︰
“府上大的就像王宮,又大又漂亮,我......”
子卿︰“還行吧。之前呢,北國那有一座大莊園是我們家的,可比現在這個強多了......”
不多時,車已經停在了宰相府前,工頭也被帶下了車。
一股肅殺的寒氣撲面而來......
剛一下車,他的腿就開始哆嗦,怎麼都控制不住。
“您這是帶我來到哪了?這這——這不會是......我可沒犯罪啊!夫人!”
子卿︰“又不是陰曹地府,你害怕什麼?你要是隱瞞實情,那才是真犯罪了!走吧。”
似乎傳來了門被緩緩推開的聲音.....
他不敢退後,被人推搡著往前走。
視覺的喪失更加劇了心里的恐慌,對于一個民工來說,前方極可能是砍頭的鍘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