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站在空蕩蕩的地下室中央,手電光掃過每一個角落。確認再無遺漏,他最後收起馬燈,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回到地面。
櫃台後,老板的兒子仍趴在賬本上昏睡。
李海波眼神一凜,反手抽出青岡伏魔劍,寒光閃過的瞬間,鋒利的劍身已無聲刺入對方胸膛。
深度昏迷中的小鬼子甚至沒來得及哼一聲,呼吸便驟然停滯,臉上還殘留著醉酒後的憨態,倒是走得毫無痛苦。
李海波這才緩步走向櫃台,取下牆上懸掛的兩支毛瑟98k狙擊型。
他指尖頓了頓,又將旁邊展示的中正式、莫辛納甘和英七七也一並摘下。
“索性利落點。”他低聲自語,干脆將整個雜貨鋪都納入了清掃範圍。
餅干罐頭、布匹藥材、煤油燈盞……凡是能入眼的物件都被隨身空間卷走,貨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空曠。
當掃到最里層的貨櫃時,他忽然眼前一亮——幾排螺絲刀正躺在鐵皮盒里,從十字到一字,型號竟還挺全。
李海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慣用螺絲刀當暗器,每次刺殺鬼子漢奸時,為了讓敵人膽寒,那些扎進對方咽喉的螺絲刀從不會收回。
之前在陳二狗的五金店搜羅的存貨,經過這麼久的連番惡戰早已見底,正愁沒地方補充,沒想到竟在這里撞上了。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他笑著將整盒螺絲刀掃進空間,金屬踫撞的脆響像是在為這次收獲喝彩。
待最後一只鐵皮桶消失在貨櫃上,整個東丸雜貨鋪已空得能跑老鼠。
李海波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出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又轉身將卸下來的兩扇木門重新裝回。
李海波剛要抬步,眼角余光瞥見斜前方的垃圾堆里動了動,定楮一看,差點驚得後退半步。
大意了,只見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一個老和尚正蹲在腥臭的垃圾堆里,枯瘦的手在爛菜葉和破布間翻來翻去。
他那一頭 亮的大光頭在月光下泛著油光,頂門清晰地烙著九個戒疤,這才讓人認出他的身份。
兩道雪白的長眉像兩把枯草,垂在布滿皺紋的眼窩上,遮住了大半眼神,只露出一雙渾濁卻異常明亮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海波。
身上的僧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灰黑相間的布料上打滿了補丁,舊補丁上疊著新補丁,針腳歪歪扭扭,像是隨手縫上去的。
腰間系著一根磨得發亮的草繩,松松垮垮地勒著袍子,繩頭還耷拉著一截。
草繩上掛著個油乎乎的葫蘆,葫蘆口用軟木塞堵著,不知裝著酒還是水。
腳上是一雙破爛的草鞋,鞋底磨穿了洞,露出的腳趾縫里還嵌著泥垢。
兩人就這麼在寂靜的夜里對峙著,老和尚的眼楮又大又圓,李海波的眼楮則微微眯起,一時間只听得見風吹過垃圾堆的嗚咽聲。
李海波的手在袖管里動了動,青岡伏魔劍的劍柄已悄然滑入掌心。
劍身透著森然寒氣,他腳步沉穩地向老和尚走去,每一步都踩碎了地上的枯枝,發出“ 嚓”的輕響,在這靜夜里格外刺耳。
那老和尚依舊蹲在垃圾堆里,破爛的僧袍上沾著黑褐色的污漬,像是經年累月沒換洗過。
他手里還捏著半塊發了霉的窩頭,邊緣都硬得結了殼,可那雙眼楮卻亮得嚇人,直勾勾盯著李海波手中的劍。
李海波的腳步頓了頓,心里竟莫名生出幾分猶豫。
這和尚看著瘋瘋癲癲,渾身透著一股與世無爭的落魄,殺這樣一個人,總覺得像踩死了路邊的螞蟻,也不光彩。
可轉念一想,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他回去,任何一點暴露的風險都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他重重嘆了口氣,聲音壓得很低︰“和尚,對不住了。你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也見到了不該見的人——怨不得我心狠。”
話音剛落,老和尚忽然慢悠悠抬起頭,原本半眯的眼楮猛地瞪得溜圓,聲音嘶啞卻清晰︰“看見又怎樣?你不是易容了嗎?”
“我——!”李海波像被兜頭澆了盆冰水,瞬間僵在原地。他這易容術是雖不能像朱大姐一樣爐火純青,但也算大成,連朝夕相處的戰友都未必能一眼識破,這瘋和尚怎麼看出來的?
“你這都看得出來?”他咬了咬牙,眼里最後一絲猶豫也散了,“那更留你不得!”
青岡伏魔劍“噌”地舉過頭頂,月光傾瀉在寒光凜冽的劍身上,映出一道冷冽如冰的弧光,帶著破風的銳響,直朝老和尚面門劈去。
“慢著!”老和尚突然大手一伸,枯瘦的手掌像是憑空長出幾分力氣,竟穩穩停在劍刃前寸許。
他臉上剛才那股呆滯勁兒一掃而空,反倒露出個笑嘻嘻的表情,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施主,莫急動手,你我有緣吶!”
李海波握劍的手頓了頓,劍刃仍懸在半空,語氣里滿是警惕︰“有……有什麼緣?”
“自然是佛緣!”老和尚笑得更歡了,白眉都跟著抖了抖,“老衲看你眉宇間有慧根,只是被塵俗蒙蔽了罷了。”
“放屁!”李海波低罵一聲,手腕微微用力,劍刃又往下壓了半寸,“小爺我長這麼大,從來不信你們和尚這套虛頭巴腦的!”
“哎,施主莫急著否定嘛。”老和尚不急不躁地抬手指了指他的左手,“你看你左手手腕上那串紫檀佛珠,那可是陪伴老衲多年,由我佛門老祖親自開過光的法器。”
李海波一愣,下意識看向左手——手腕上確實戴著串磨得發亮的紫檀佛珠,是去年母親給的,說能保平安。
他猛地想起母親提過,這串珠子是去年從一個雲游和尚手里花五塊大洋求來的。
“原來是你五塊大洋把這破珠子賣給我媽的?”他眼神一沉,握劍的力道更緊了,“這麼說你認識我媽?那更不能留你了——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說著,劍刃又往前遞了半分。
“等等!等等!”老和尚慌忙擺手,急得臉都漲紅了,“你不能殺我啊!我們可是老朋友!”
“誰跟你這瘋和尚是老朋友?”李海波冷哼一聲,劍刃已快貼到對方鼻尖。
老和尚卻忽然不慌了,慢悠悠抬起手,指向他握劍的右手︰“它跟我是老朋友!”
李海波狐疑地左右掃視,巷子里除了他倆,只有風吹過垃圾堆的 聲,連只野狗都沒有。“你說誰?老和尚少在這裝神弄鬼,這里根本沒有第三個人!”
“老衲說的不是人。”老和尚的指尖輕輕點了點他手中的青岡伏魔劍,眼神忽然變得深邃,“是你手里的這把劍。”
李海波心里猛地一跳,握著劍柄的手指下意識收緊, “你認識我的劍?”
“老雜毛祖傳的青岡伏魔劍嘛,自然是老朋友了。”老和尚咧嘴一笑,語氣里帶著幾分熟稔,說著竟抬手一探,看似慢悠悠的動作,李海波卻只覺手腕一麻,那柄他握得極緊的劍便已脫手,輕飄飄落入對方掌心。“這可是護國神劍吶。”
李海波整個人都僵住了,後頸的汗毛“唰”地豎了起來——他竟半點沒看清對方的動作,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劍被奪走了?這和尚看著瘋瘋癲癲,手上功夫竟如此了得?
他猛地向後彈開,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右手閃電般掏出盒子炮,槍口穩穩對準老和尚。
急促的呼吸帶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剛才那瞬間的失神,讓他後背已沁出一層冷汗。
老和尚卻渾然不覺般,自顧自地把玩著手中的青岡伏魔劍。他右手握劍,左手屈起食指,輕輕在劍身上一彈。
只听“嗡——”一聲悠長的顫鳴,劍身泛起淡淡的青光,震得空氣都仿佛在共振。
“哎呦!”老和尚皺了皺眉,湊近劍身在鼻尖前晃了晃,像是聞到了什麼刺鼻的氣味,“煞氣好重啊。
看來最近用它殺了不少人吧?是不是有時候握著它,會有點壓制不住這股戾氣了?”
李海波握著盒子炮的手猛地一緊,“你胡扯什麼!這劍是一位老道給我的,跟你這和尚八竿子打不著!”
老和尚聞言“嘿”地笑出聲,將青岡伏魔劍往掌心一拍,劍身在月光下輕輕震顫,漾出細碎的銀光。“你說的是茅山乾元觀的那老雜毛吧?”
他挑眉晃了晃手里的劍,“可不巧,我跟他是穿開襠褲時就認識的交情。
這劍是他家祖傳的寶貝,我打小就見他天天擦拭,閉著眼都能摸出紋路。”
李海波心頭又是一震,後背的寒毛根根豎起——茅山乾元觀的名號,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瘋和尚怎麼會知道?
老和尚見他眼神松動,慢悠悠用指腹摩挲著劍身的紋路,像是在撫摸老友的手掌︰“前陣子我掐指一算,就知那老雜毛陽壽將盡。當時還琢磨呢,他這輩子寶貝這劍跟命似的,臨了會傳給誰?沒想到啊,竟落到了你手里。”
他抬眼看向李海波,眼里閃著幾分贊許︰“用它殺了不少鬼子吧?”不等對方回應,又自顧自點頭,“倒也算沒辱沒這‘護國神劍’的名頭。”
“什……什麼護國神劍?”李海波下意識追問,握槍的手松了半分。
他只知這劍叫青岡伏魔劍,鋒利異常,卻從未听過這名號。
老和尚眼珠一轉,忽然把劍往臂彎里一夾,伸出枯瘦的手在李海波面前晃了晃︰“這個不急,先說說你壓不住的那股戾氣。
施主若是信得過老衲,先施舍五塊大洋,我教你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保管你當天讓這劍上的煞氣消去無蹤。”
李海波“呵”地笑出了聲,握著盒子炮的手松了松,語氣里滿是嘲諷︰“讓你失算了,心經是吧?‘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小爺我倒背如流!”
老和尚愣了愣,隨即摸著光頭笑起來︰“會念你平時反倒不念?難怪煞氣越積越重。”
“我……”李海波被噎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道,“小爺我樂意!念不念是我的事。
少打主意賺我的錢,還是說說那‘護國神劍’的由來吧。
這事說得讓小爺舒坦了,說不定賞你幾塊大洋!”
老和尚眼珠又轉了轉,朝巷口望了望。
他把劍往李海波面前一遞,壓低聲音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要听故事?跟我來,咱們邊走邊說。”
李海波盯著遞來的青岡伏魔劍,又看了看老和尚那雙藏著精光的眼楮,手指在盒子炮扳機上頓了頓。巷口的風卷著幾片枯葉掠過腳邊,帶著秋夜的涼意,他喉結動了動,終是收了槍,伸手接過劍。
“走就走,倒要听听你能編出什麼花樣。”
老和尚嘿嘿一笑,轉身往巷子深處走,枯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長。“這劍的來頭,可比你想的要大。東漢末年那會兒,天下亂成一鍋粥,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看著風光,心里頭卻揣著樁大事——北方的匈奴跟餓狼似的盯著中原,時不時就來搶一把。”
他頓了頓,回頭瞅了眼李海波手里的劍,“當時曹操手下有位姓趙的大將軍,是出了名的硬骨頭,帶三萬精兵守著雁門關,硬生生把匈奴擋了五年。可匈奴人多啊,朝廷又忙著窩里斗,糧草軍械越送越少,趙將軍手下的兵都快扛不住了。”
李海波握著劍的手緊了緊,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在呼應這段塵封的往事。“那這劍跟他有什麼關系?”
“關系大了去了。”老和尚抬手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須,“曹操雖說多疑,對趙將軍卻真上心。知道他缺趁手的兵器,特意讓人在青岡嶺采了塊千年玄鐵,請當時最好的鑄劍師,耗了三個月,硬生生煉出這柄劍。劍成那天,曹操親自題了‘護國’二字刻在劍柄內側,賜給趙將軍時說了句話——‘劍在人在,守我漢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