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姑娘們的加入,現場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隨著藝伎們搖曳生姿,三味線的樂聲驟然激昂,酒液潑濺聲與嬌笑歡呼聲交織成曖昧的旋渦。
李海波半倚在矮幾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小澤縴細的腰肢,他眯起眼楮,面無表情地看著鬼子軍官們勾肩搭背。
“涉谷君。”小林少尉手指叩擊著漆黑的漆面矮桌,折扇展開的“唰”聲劃破喧鬧,“你還沒有介紹一下這位朋友呢!”
涉谷剛被千代子灌了一杯酒,肥厚的臉頰瞬間漲成豬肝色。
他慌忙扯松歪斜的領口,激烈地咳嗽,“啊!這是李桑,我的好朋友,76號特工總部的頂級特工!”
李海波垂眸斂去眼底寒光,微微躬身,刻意讓聲音帶上幾分生澀,“我的日語不好,請幾位太君多多關照!”
小林少尉轉動著折扇的指節驟然收緊,“支那......人?”
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鋼針,在李海波臉上一寸寸游走。
屋內氣氛陡然陷入詭異的死寂——連藝伎們的鶯啼都戛然而止。
正在這時,木板門被粗暴推開,帶起的穿堂風卷落了牆上半幅浮世繪。兩位憲兵軍官跨進門檻,“天殺的涉谷,你怎麼還沒死,老遠就听到了你的破鑼嗓子!”
涉谷的圓臉上瞬間堆滿諂媚的笑,肥肉擠出的褶皺里還沾著酒漬,“啊!
原來是山本上尉和小泉中尉,兩位長官好,快快請坐!
千代子,還不快去拿兩個坐墊給兩位長官!”
眾人如同被按下開關的傀儡,齊刷刷地從醉態中驚醒,身姿僵硬地起身行禮。
燒鳥居酒屋低矮的天花板下,軍餃較低的軍官們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就連向來跋扈的高橋也恭敬地站了起來。
平時來燒鳥居酒屋的大部分都是司令部的低級軍官,那些佐官一般不會來這種低端場所。
所以,通常情況下,上尉是這里能見到的軍餃最高的軍官!
山本上尉隨手摘下白手套,大馬金刀地在李海波身邊坐下。
因為昨晚的走私交易圓滿結束,山本和小泉也分到了一筆豐厚的分紅。
這筆意外之財不僅讓他們嘗到了走私的甜頭,更讓他們看清了這門灰色生意背後的巨大利益。
此刻,向來冷硬如鐵的山本上尉,看向李海波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溫度。
他目光如炬地掃過滿屋緊繃的面孔,“哦,這麼多人!李桑也在,你們在聊些什麼?”
李海波低頭盯著手中的酒杯,“沒什麼的,山本太君,只是幾位太君對我的身份比較好奇!”
山本一愣,然後哈哈笑著把手臂親昵地搭上李海波的肩膀上,“這位李桑,可是皇軍最可靠的朋友,對大日本帝國的忠心日月可鑒!你們可別為難他,否則我和小泉君都不會答應的喔!”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震得在座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李海波任由對方搭著,臉上堆滿謙卑的笑意,心底卻在飛速盤算。
看著滿屋醉醺醺的鬼子軍官,一個大膽的計劃涌上心頭︰不如等一下假裝喝醉,晚上偷偷溜出去把漢奸張紅標解決了?
這麼多現成的目擊證人,諒他們也懷疑不到自己頭上。
只是趙裁縫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跟總部談妥賞錢的事?
萬一沒談攏就貿然動手,總部不肯加錢那我不是虧大了嗎?
他咬了咬牙,不管了,天賜良機,錯過再等下次可就難了!
打定主意的李海波眸光微閃,操著中文與小泉攀談起來。
精明的小泉立刻抓住機會,將76號的事無巨細地問了個遍。
李海波也知無不言。反正一邊是鬼子,一邊是漢奸,他們要是因此產生嫌隙,豈不是更好?
見李海波與兩位長官聊得火熱,其他人也紛紛放下戒心。
隨著山本、小泉相熟的姑娘加入,現場氣氛愈發高漲。
李海波周旋其中,與眾人頻頻舉杯,而喝下的酒實則都收進了隨身空間。
……
夜色漸深的松鶴樓里,客人已散得七七八八。
余大貴立在大廳中央,粗糲的手掌揮動著指揮小二收拾杯盤狼藉,抹布擦過桌面的聲響混著零星腳步聲。
他偶爾抬眼望向二樓緊閉的包廂,渾濁的眼底泛起欣慰的漣漪——自家兒子的事業總算是站穩了腳跟。
此刻二樓正觥籌交錯。余海倉擺下的慶功宴仍在熱鬧進行,參與走私的憲佐隊兄弟們推杯換盞,酒香混著笑罵聲從門縫溢出。
直到包廂木門“吱呀”敞開,余海倉被眾人簇擁著現身,周圍憲佐滿臉堆笑,奉承話不要錢似的一句接一句。
只是此刻圍在他身邊的人數,比昨日押貨的人手多出了一倍多。
把憲佐們送走,父子倆松了口氣回到大廳喝茶。
“總算走了,你這幫兄弟真能喝!來喝杯涼茶消消暑!”余大貴往青花瓷杯里續了半盞涼茶,茶霧氤氳中,他望著兒子眼下青黑如墨,喉頭滾動著嘆出長氣,布滿老繭的手搭上他肩頭︰“兒子,創業很辛苦吧?
男人做事業就沒有不辛苦的。
想當年爹在醉仙樓當學徒的時候,挨過多少打,吃過多少苦,不都一樣過去了嗎?”
余大貴的手指摩挲著杯沿,嘆了口氣,“可惜爹只有這點本事,積攢下這家松鶴樓就是爹的極限了。
在事業上,爹給不了你太多幫襯和支持!
好在如今在憲兵司令部得了太君賞識。
好好干,爹看好你,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余海倉听得眼圈泛紅,喉結劇烈滾動,捏著茶盞的指節泛白,“爹,我想跟您借筆錢。”
余大貴手中的紫砂壺險些滑落,渾濁的眼楮瞬間瞪大,“什麼?你不是剛做成一單生意賺了錢嗎?怎麼還要借錢?”
“爹您知道昨天我為什麼回來得那麼晚嗎?”余海倉垂眸盯著杯里浮沉的茶葉,聲音悶得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
余大貴皺起眉頭,布滿皺紋的額頭擠出溝壑,“我還真想問你呢,新橋鎮也不算遠吶,怎麼去了一日一夜,今天早上才回來?”
“其實,昨天的貨讓人黑吃黑了!”余海倉猛地抬頭,眼里血絲密布。
“什麼?”余大貴“ ”地站起身,八仙桌上的茶盞跟著晃出漣漪。
余海倉喉頭滾動著,把從押貨到新橋鎮後,被大軍打劫的經過快速復述一遍。
末了,他將杯碗重重砸在桌上,“這次多虧了李隊長,帶著涉谷曹長找回了貨款。不然憲兵司令部的貨丟了,賠錢都不一定能擺平,說不定還得掉腦袋!”
余大貴哆嗦著嘴唇,手指死死摳住桌沿。“傷∼傷著人了嗎?”
“對方全死了!被涉谷曹長扣上了游擊隊的帽子,正報上去邀功呢!”余海倉抹了把臉,一臉的後怕。
老人跌坐在竹椅上,藤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兒子,走私生意這麼危險,要不咱別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