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間,他竟然好像看到自己的爺爺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正坐在廂房走廊上的那張舊竹椅上,手里還拿著個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搖著,眼神幽幽地看著他。
    這一眼嚇得他後背“蹭”地一下,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全身的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心髒“咚咚”地狂跳,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他定了定神,咬著牙壯著膽子再朝那里看的時候,卻發現竹椅上空空蕩蕩的,啥也沒有,只有風吹過廊下掛著的玉米串發出輕微的晃動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太害怕產生了幻覺,還是心里內疚出現了錯覺,只覺得後脖頸子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在對著他吹冷氣,他再也不敢在家里多待一會兒。
    他快速跑出門樓子,連門都顧不上關,一路朝著大隊部跑去。
    路上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腳下也跑得飛快,嘴里不停默念著︰
    “爺爺啊!爺爺!你可千萬別嚇我呀!我可是你最疼愛的大孫子呀,從小你有啥好吃的都留著給我,有糖給我糖,有餅給我餅。你把我嚇死了,你就沒大孫子了,到時候連給你上墳燒紙、磕頭的人都沒有了呀!”
    另一邊,胡錦程通過幾天的治療,身上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結痂的傷口開始發癢,稍微活動時還有些牽扯的鈍痛,但比起剛入院時的狼狽,已經好了太多。
    這幾天,吳應鳳和浩宇輪著班兒地往醫院跑,送湯送水、陪他說話解悶,周秀蓮更是天天往醫院跑,每天炖了各種滋補的肉湯過來,一勺一勺地喂兒子喝下,終于在今天可以出院了。
    醫院門口,吳秘書和其下屬早已把兩輛 亮的吉普車停在路邊,見他們出來,二人趕緊下車拉開車門,胡正華則一臉關切地迎上前,仔細打量著胡錦程︰
    “錦程,感覺怎麼樣?身子骨還虛不虛?頭還暈不暈?”
    胡錦程興奮的跺了跺腳:
    “爸,我已經完全康復了,現在讓我上陣殺敵都沒有問題,哈哈!”
    吳應鳳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你的身子剛好,又開始吹起牛來!”
    “嘿嘿!我可沒有吹牛,我現在身上充滿了力氣,我感覺都可以打死一頭大水牛!”說罷,胡錦程還刻意攥緊了拳頭,秀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以顯示自己的強壯。
    周秀蓮沒好氣的對著兒子的後背拍了一巴掌
    :
    “好了,趕緊上車,想吹牛,等回家的時候好好吹!”說罷,她故意坐上另一輛吉普車,讓兒子和吳應鳳坐在吳秘書開的那輛車上。
    隨即胡正華緊挨著兒子坐在後排座位上,浩宇剛坐在副駕位置,車上,胡錦程靠在柔軟的座椅里,舒服地長舒了口氣,隨即看向身旁的父親,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
    “爸,那些毆打我的人以及電影院老板怎麼處理的?”
    胡正華收起臉上的溫和,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正色道︰
    “毆打你的相關人員,證據確鑿,每人都判了三年,一個也跑不了。至于那個電影院老板,作為罪魁禍首,縱容手下行凶還試圖掩蓋罪行,判了五年,電影院的承包權也已經被收回,如今重新換了新老板!”
    前排副駕的浩宇听到這兒,忍不住回過頭來,眼里滿是好奇︰
    “胡叔叔,現在的老板人品怎麼樣?不會像之前那個老板那樣,仗著有點勢力就欺負人吧?”
    胡正華聞言哈哈笑了起來,語氣里帶著幾分篤定︰
    “不會!這次我親自盯著選的人,新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著就比較憨厚老實,是個實在人。電影院剛開張那天我特意去看了看,他直接把原來五毛一張的電影票,恢復到了之前公家定的價格,三毛一張票,就沖這一點,就能看出這個老板還是挺可靠的,心里裝著老百姓!”
    坐在胡錦程身邊的吳應鳳輕輕點了點頭,又輕聲問道︰
    “胡叔叔,那市里的治安,是不是已經開始重新整頓了?”
    胡正華臉上笑容更盛,帶著幾分欣慰︰
    “已經在整頓了,這陣子公安部門下了大力氣,該抓的抓,該判的判,絕不姑息。不光是我們市,這事兒傳開後,全國各地的省市都在效仿我們的做法,對各自的轄區進行了大清洗,現在走在街上,都能感覺到風氣不一樣了,社會的面貌煥然一新,又恢復到剛嚴打過後那種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和諧社會了!”
    胡錦程听著,抬手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老爸一出手,就是不一樣,這效率就是高,立馬就讓那些黑惡勢力無處遁形。估計那電影院的老板以及他的手下,等出獄之後,也該徹底吸取教訓,再也不敢胡作非為了!”
    胡正華哈哈笑道:
    “臭小子,少拍我的馬屁!”
    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麼,沖前排的吳秘書說道︰
    “吳秘書,等會兒麻煩先繞個路,去浩宇家里一趟,把浩宇的爸媽也接上,今天這日子值得慶祝,咱們去飯店好好吃一頓,一是給錦程接風洗塵了,二是把應鳳和錦程的親事敲定下來!”
    “好的胡書記!”吳秘書應了一聲,便掉轉車頭向著浩宇家里趕去,另一輛車緊跟其後。
    浩宇的家里,陳淑芬正坐在沙發上,手里剝著一顆橘子,語氣誠懇地對身旁的吳學棟說道:
    “學棟,听小鳳剛才打電話說,錦程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咱們倆也得過去看看才是。你想啊,那孩子現在正和小鳳處對象呢,胡書記和周大姐對他們倆在一塊兒也是打心眼兒里滿意。咱們要是不去,不光顯得咱們不懂禮數,說出去也不好听,畢竟啊,往後錦程可是咱們家正經八百的女婿呢!”
    吳學棟听著妻子的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語氣里帶著幾分認同:
    “淑芬,還是你考慮事情周到細致,那咱們就別耽擱了,現在就過去吧。”
    可是,吳學棟的話剛落音,臥室里的電話機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那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突兀。
    吳學棟趕緊停下剛要準備推自行車的動作,快步走進里屋,一把拿起話筒,帶著幾分疑惑問道:
    “喂,哪位?”
    “小叔,我是小龍啊,”電話那頭傳來吳應龍帶著哭腔的聲音,“我爺爺……我爺爺過世了,我爸讓你趕緊過來奔喪!”
    “什麼?我叔他……他過世了?”吳學棟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都僵住了,聲音也陡然拔高了幾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這麼突然?”他實在難以相信這個消息,眼眶瞬間就濕潤了,豆大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
    雖然這幾年因為浩宇和小鳳的事,和叔叔嬸嬸家鬧得有些不愉快,甚至已經斷絕來往,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堂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