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
天上下起了雪。
雪片簌簌落滿城市,街道覆著厚絨,軍人縮頸裹緊大衣,腳印轉瞬被新雪填平。
廣場上,街道上,到處有臨時搭建的備戰營支起灰帳篷,帆布上落雪簌簌抖落。
忽然,天際傳來低鳴,一艘艘飛天戰艦劃過鉛灰雲層,陰影短暫覆過街角,與地面的匆忙交織成一幅緊張的冬景。
臨近欽州之地,已經很少有凡民路過,到處是匆匆而過的軍衛。
伴隨著一道道哭聲。
最後的幾批雲州居民被鎮武司所安排的巴士帶走,要遠離這一座他們居住已久的家園。
街道旁,還有各種被白雪掩蓋的標牌,黑布。
隱約可以看到其上咒罵五族,陳主的言語。
幾座廣場上,有還未建造完畢的神將雕塑靜靜佇立在那里。
大雪為其披上一層白衣。
五族突襲曉陽市,這一塊大夏在欽州最後的一塊根據地。
所有人都知道,曉陽市沒了,雲州便會是主戰場。
人們不知道曉陽市還能撐多久,但從鎮武司早早便安排雲州居民撤離雲州這一決策上來看,結果已經不必言說。
就連軍武衛的臉上都是一片愁雲慘淡。
總有人抬頭望著天空,久久無言。
這曉陽要撐不住了,整個大夏又能撐住多久呢?
鎮武司總部。
“去不了!”
砰的一聲。
夏淵一巴掌拍在辦公桌上,怒視著申亦為。
夏淵疲憊不堪,但此刻眼底亦是生出了失望之色,他張了張嘴,語氣平靜了下來︰
“都到了現在,你為何還要有這種不顧實際的想法。
我知道有兩萬軍武衛被困在青山,可是能去嗎?”
夏淵攤開雙手,露出一種悲涼的神態︰
“曉陽都守不住了!”
申亦為默然,隨後看向一旁沙發上坐著的白發老人。
夏寒舟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平靜的坐在那里。
感受到申亦為的目光,夏寒舟開口道︰
“你累了,休息去吧。”
申亦為平靜道︰
“我要剝離我體內的生滅氣息。”
夏寒舟雙眸眯起,冷冷開口︰
“你瘋了?”
“我沒瘋。”申亦為道︰
“八階不入戰,便限制了我,若是我一直只能干愣愣的看著,這人造八階的身份我不要便是。”
八階不入戰,那陳言從五族之爭帶回來的十幾個人造八階根本上不了戰場。
申亦為這段時間以來,已經受夠了。
夏寒舟雙唇嚅囁,看著申亦為只能微微搖頭︰
“那便依你。”
申亦為繼續道︰
“我降境後,會與張庭、姜元三人從曉陽隱匿氣息突圍出去。
帶領青山上的𠤖字營和虎龍營兩萬軍衛殺回來。”
夏寒舟一愣,旋即冷笑︰
“不準。”
申亦為的面色更加難看了。
夏寒舟繼續道︰
“這是戰爭,不是兒戲,那兩萬軍要死,難道我不心疼?
可是又能如何?
你是跟在陳言身旁太久了,忘記現實是什麼情況了。”
夏寒舟說著,微微一頓,神色變了,揮了揮手,示意申亦為出去。
申亦為臉上閃過一抹苦澀。
兩萬軍說沒就沒,這對整個大夏來說都是慘烈的。
就在申亦為正準備出去,房門被人打開。
夏月王秘書夏尺懿拿著一份文件到來。
夏尺懿看了看夏淵與申亦為,最終還是將文件遞到夏寒舟手里。
夏寒舟抿了抿嘴,根本不想打開,擺了擺手,將文件甩給夏淵。
這幾日他已經听夠了壞消息。
他就算是八階,也感覺甚是疲憊。
緊接著,夏寒舟看向夏尺懿問道︰
“張家那邊什麼情況?”
夏尺懿道︰
“張家家主張邢願意說服張家加入軍武衛,不過……”
“不過什麼?”夏寒舟眯起眼楮。
“他要一個神將身份。”
嗡!
申亦為面色一變,渾身溢散出冷冽氣息。
夏寒舟亦是冷笑︰
“神將之名,豈是如此隨便?”
夏尺懿抿了抿唇道︰
“他還要天神將的燼惡槍與天神鎧。”
當夏尺懿將這一句說出來之後,整個房間內的氣溫都變了。
“好好好!”夏寒舟冷冷開口︰
“他要陳言的名,要陳言的兵器,這般因果,他承受得住嗎?
他張家承受得了嗎?!”
夏寒舟冷喝。
夏尺懿沉默。
大夏自然是有散修和隱世家族的。
有些隱世家族早早的就拜入大夏,比如盧靜秋因為要進入五族之爭,所以身後的盧家便走向了大夏。
但還有一些散修和隱世家族,則是選擇觀望。
開戰以來,大夏已經試探出整個大夏內有三尊八階散修。
這三尊八階身後都有各自的家族。
但至今為止,這三尊八階,都沒有投靠大夏的意思。
整個大夏人心惶惶,對于他們來說,投靠大夏才是自取滅亡。
至于張邢所在的張家,有一位八階的老祖。
而張邢,乃是極強創境。
整個張家還有很多的創境武者,勢力極大。
大夏當然希望張家歸順,但如今張邢的要求有點觸犯大夏底線了。
若是大夏將陳言的天神鎧和燼惡槍交出,不說夏寒舟。
與陳言在五族之爭內出生入死的這一批人都會暴怒。
夏寒舟冷笑連連,一時說不出話來。
八階是強逼不了的,如今張邢的態度卻已經是其余散修中最好的。
大夏所掌握的信息里,已經有大夏散修開始與五族聯系了。
各大州內,想要倒戈的人更不在少數。
樹倒猢猻散。
大夏滅亡,是凡民的災難,卻不是強者的災難。
像是申亦為這種,願為蒼生死戰到底的,說到底是少數。
夏尺懿看出了夏寒舟的神態,一時之間都有些語塞了。
也就在這時。
啪!
原本靜靜看文件的夏淵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此刻的夏淵眼楮睜大,不可思議的看著手中文件。
“你怎麼了,飯吃太飽?”本就在氣頭上的夏寒舟怒喝一聲。
夏淵看向夏寒舟道︰
“李知一全殺了……”
“李知一……”夏寒舟听得莫名其妙,一手抓出,夏淵手里的文件出現在他的手里。
申亦為也看了過來。
一瞬間。
房間再度安靜。
“強大意志之力,一己之力滅殺四千聯盟軍衛……”夏寒舟看著文件上的內容,雙眸緩緩睜大︰
“這到底是血烙太過強大,還是李知一……”
夏寒舟說著,再將文件的內容反反復復的看了好幾遍。
夏尺懿連忙道︰
“監視青山的是巫松,巫松說李知一所爆發的意志之力只比陳言差一絲……”
夏尺懿的聲音落下,夏寒舟身體僵在原地︰
“你在說什麼?!”
“巫松是這樣說的……”夏尺懿開口︰
“他與陳言並肩作戰過,之前李知一在青山之上的那一戰,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夏尺懿說完。
夏寒舟渾濁的眼珠驟然凸圓,嘴張成個黑洞,銀絲般的胡須簌簌發抖。
他緩緩轉過身去。
他親眼看到陳言創造了意志一道。
這個世界上,除了陳言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極短時間內將意志一道修煉到至強。
除非……
申亦為亦是震驚︰
“血烙……血烙應該要出世了吧……”
申亦為呼吸急促。
他本就有意去救援那兩萬大軍。
如今李知一崛起,他便再次有了出手的理由。
卻也在這時。
夏寒舟轉過身來,死死的看向申亦為︰
“先前張庭不是在青山之上發現了雷球生靈的影子嗎?”
申亦為點頭︰
“是,但我和張庭沒找到……”
申亦為嘆息一聲。
夏寒舟雙眸閃爍,再度看向夏尺懿︰
“我記得你說過,這李知一只能修煉意志之力?”
“是。”夏尺懿點頭︰
“這是懲戒營營長張玉的匯報內容,也有可能是李知一在這兩個武道上面的天賦很差。”
夏寒舟點了點頭,雙眸卻是不斷轉動。
“夏月王,虎龍營和𠤖字營之事……”一旁,申亦為見縫插針︰
“若是連嘗試都不嘗試,整個軍武衛該怎麼看待高層?
眼睜睜看著兩萬弟兄絕望死去,人心就散了。”
申亦為還想嘗試嘗試。
“去!”夏寒舟突然開口。
申亦為一愣。
“好好準備!”夏寒舟拍了拍申亦為的肩膀︰
“三個人不夠,你再挑挑幾個極強創境。”
申亦為抿了抿嘴,連忙行禮︰
“是!”
夏寒舟態度變化之大,令房間內的其余三人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夏尺懿繼續問道︰
“張家之事該如何處理?”
夏寒舟眯了眯眼道,看向夏淵道︰
“我說你寫。”
夏淵點頭,以氣血做筆。
“用掌國筆!”夏寒舟繼續道。
…………
時間緩緩而過。
大夏瀾州。
庭院高深。
青石板路覆薄苔,石榴壓枝,廊下藤蘿垂紫。
一間修煉室內。
一中年男子盤坐修煉室中央,周身溢散青紅相間的氣血輝芒。
他雙眸緊閉,鼻梁很低,眉眼細長,給人一種陰冷至極的感覺。
男子緩緩睜開眼楮,眸中有不正常的漆黑紋路隱現。
“如此,算是徹底消化了這一具人族肉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