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夏沉眸看著這一幕。
她自是知曉這一戰無可避免,畢竟如今眾人之所以還活著,皆是因為還有陸巡陽在抗衡外界的食夢貘。
陸巡陽不知道何時就會撐不住,到時候留給眾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兄長能為我傳來情報,必定是危險重重。”
陸見夏有些茫然,雖然陳言告訴她可以思考如何救下陸無異,可是如今她根本是一籌莫展。
有命印在,陸無異就無法脫離陳長垣,除非陳長垣可以自願解除命印。
看著還在議論的眾人,陸見夏向著不遠處的一個山洞走去。
山洞岩壁上有著盈盈光華閃爍,初始狹窄,漸次開闊起來。
陸見夏剛走到一個拐彎,一道聲音倏然響起。
“陸無異之事我會注意,若是可以,我會控制陳長垣解除命印。”
陳言的聲音傳來。
陸見夏神色微顫︰
“多謝天神將,我還有一事,我們所在的據點已經被陳長垣發現了,他們四日後就會到來。”
陳言沉默了一會︰
“我知道了。”
陸見夏蹙眉︰
“不轉移據點嗎?”
“轉移什麼?”陳言眸色沉靜︰
“若是躲避可以解決必定發生的事情,如今的天下又如何會成為這樣?”
從陳言知曉了陳長垣的準備之後,陳言就沒打算躲避。
就算他可以躲,陸巡陽也撐不住。
和陸巡陽戰斗的不只是食夢貘,還有另一尊極強八階古神獸,冥魘 。
一人可以抗衡兩尊世界五大古神獸,陸巡陽的戰力毋庸置疑。
但再強的人,也不是這麼用的。
越早離開此地,越好。
之所以選擇來到隕心谷,無非是避開居民區,而眾人可以提前準備,以戰來犯之敵。
而且,示敵以弱,可以讓陳長垣一方對他降低警惕程度。
這是陳言可以想到的唯二可以利用的外界力量了。
只是,陳言這一席話說下,陸見夏卻是沉默了。
她呆愣在了原地,許久之後才開口道︰
“可以贏嗎?”
也就在這時。
一道道金紅之光從山洞的最深處浮現,如同一枚熾陽橫渡,陳言來到陸見夏的身旁,徑直向著山洞外走去。
外面,還有很多八階在凝重議論。
當他們看到陳言到來的一瞬間,齊齊沉默,都帶著一絲敬意和擔憂。
“四日後,此地決戰。”
陳言平靜開口,所有人神色一顫。
陳言看著眾人,他感受到了一道道特殊的、或是激動或是擔憂或是恐慌的情緒。
“你們或是覺得我會說一些必勝的話,我說不出來。”
眾人心里一沉。
陳言溫和一笑︰
“若是我說必勝,決戰之時潰敗,你們到時候的心理壓力只會更大,心中之惡只會被無限的放大,到時候才是一敗涂地。”
陳言坐在山丘,不知何時他的雙眼早已沒有了以前的青澀,如今全然是道不盡的深邃。
他的生命有多短,他生命的寬度就有多寬。
“在我看來,將來的一戰,是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對戰,當那些人選擇投向惡意之時,他們的內心早已被心中之惡所滅殺,他們苟延殘喘,已經成為了惡意的奴隸。
屬于他們內心的人性,早已消失殆盡。”
陳言語氣平和,他也不知道未來的那一戰到底是怎樣的結局。
對未來過分的猜想,只會令他忽視現在,這是他所不願的。
他如今說著平靜的話,但話語之中卻有著一股股力量,那一股力量沁入人心。
柯青璇敬仰的看著他,平靜的看著,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陳長垣等人的確已經死了,如果依靠惡意強大,他們離開五族之爭,只會無情的屠戮世人,只會殘忍的滅殺同胞。
視人族如豬狗。”
巫松開口了,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
“各位外界戰友,你們也看見了,我純真陽界一共十三個飛升者,只有一個還保留了人性。
其余者,諸如李麗,她對待人族,要比原生古神獸更加殘忍,她吞噬自己的孩子時,內心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這樣的人,是人嗎?”
有人垂著腦袋,有人用力的攥緊拳頭。
不為他人,也為自己,若是不戰,若是投降,那未來的自己還是人嗎?
未來的自己會如當日的李麗一般已經視人族為豬狗嗎?
當日,眾人親眼看到李麗所做的一切,李麗所說的一切話。
更多人,早已在外界見過。
那些生啖同族血肉的古神獸,有多少是人族變化而來?
“這一戰絕不能退縮,躲避是沒有未來的,陳長垣變強的速度或許還要超越我們的想象。”
夏龍面色冰冷,眼底似是蘊藏著道不盡的憤怒與殺機︰
“諸位!”
他站起,對著眾人抱拳︰“我們都有家族,都有子孫,這一戰,不僅是關乎我們之生死,更關乎我們的一切。
我們已經沒有任何資格退卻了。”
他的聲音回蕩在所有人的耳畔。
整個隕心谷內,鳥語花香,靈韻芬芳。
在隕心谷內修行的原生世界武者絲毫沒有注意到陳言等人的所在與談話。
仿佛陳言等人處于一個與他們不同的世界一般。
遠山之上,零零星星的有推著尸體的村民麻木的路過,他們神色麻木,看著推著上親人的尸體,一言不發。
有年小的小孩還保留著一絲童真,對著推車的中年開口︰
“爸爸,爸爸,媽媽為什麼在推車上一動不動啊。”
那滿臉黑斑,暮氣沉沉看起來至少五六十歲,但實際才二十五歲的男子看向孩子時,眼里倏然多出了一絲生氣,笑道︰
“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了。”
他看向靈韻浮蕩的隕心谷,看到一個個還在修煉的純真陽界武者,對著自己的孩子認真無比的開口︰
“你一定,一定要向他們一樣好好修煉,這樣……這樣才能……”
他說不出,他想象不到那該是何等美妙的人生,他的神色再度恢復麻木,他要死了,而他的孩子還小。
他根本沒注意到,距離自己三千米處,正有著陳言等人在商議。
陳言看向巫松︰
“隕心谷附近還有幾座村莊。”
巫松點頭︰“明白,下午會遷移這些村莊。”
陳言頷首,看向眾人道︰
“這一戰之輸贏,我無法預測,但有些東西,是永遠高于生命的,我只願生前是人族,死後亦是人族。”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經歷了太多戰斗,陳言難以表露出太多激動的神態。
他習慣了。
他的道路之上,無數個坎,無數座山,前路漫漫無絕處。
只是他還在呼吸,還在前進。
他深深躬下,對著眾人抱拳開口︰
“諸君不棄,立碑見今!
他日功成,同書不朽!”
隨著他一手點出,大地被無形之力所牽引,一座石碑從大地之上拔起。
隨著陳言意識變化,石碑之上石屑飛濺,陳言二字立于其上。
申亦為恍惚的看著陳言,只覺時間變遷,一切都好像過去了很久。
他深深躬下腰身︰
“同書不朽!”
他向著石碑走去,單手一揮,一柄血劍凝現,于石碑之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座石碑,更是一份投名狀,亦是一份永不退縮的血書!
“同書不朽!”
夏龍行禮,深深的看向陳言,一指點出,鮮血自指尖飆射,落于石碑之上,刻印成自己血色的名字。
他眸色復雜到了極點。
一直以來,他強勢霸道,可是誰願意真正的去死。
他還想回去,還想看看自己已經成為掌國,承受皇厄,年僅八歲的女兒。
他微微搖頭,將一切雜念壓下,目光再度變得堅定起來。
陸見夏沉默著,看著此刻的陳言,腦海之中倏然浮現出一種極度陌生的情緒,但很快被她壓制。
“同書不朽!”
她留下自己的名字。
“同書不朽!”
“同書不朽!”
“同書不朽!”
一道道聲音在整個隕心谷內響徹起來。
時間緩緩而過,所有人在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陳言大手一揮將石碑收入自己的自身宇宙之內。
陳言默然的看著這一幕,難道要一如當日,自己要帶著這一群人去赴死嗎?
他看向遠方,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好像自己遺忘了什麼。
他看向脈絡末梢。
陳長垣已經帶著一群人出發了。
陳彌還躲在一處山洞之內,這一次他沒膽量出來安放留影陣盤,但也已經確定了陳言等人的位置。
陳妤還在磁暴雷獄內沒日沒夜的制作陣盤。
沒有異常。
我真的討厭這樣的感覺。
陳言內心低喃。
也就在這時,他遠遠的看向遠方的一座山頭。
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影急速飛來,來到的一瞬間便直接開口︰
“拜見天神將!”
那人灰頭土臉,一瞬間便被夏龍提在手里︰
“沈勇,你不是已經投向了陳長垣嗎?”
名叫沈勇的男子怒視了一眼夏龍,低吼︰
“我不簽那命印,我就會死,難道我不想死,就代表我已經投向了陳長垣?”
沈勇渾身繃緊,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
“別侮辱我!”
陳言感知著對方的情緒,微微詫異,此人的確滿是善意,並無敵意。
很快,沈勇這才坐了下來,將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說了出來。
投靠陳長垣,的確是他的一時無奈,在他的理解里,當時大夏已然沒救,不如委屈一時,保留余力。
而後,此人制造了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傀儡分身,瞞住了陳長垣。
在幾天前,從陸無異那里得知了陳言等人如今所在,和陳長垣的計劃。
沈勇當即決定以死冒險,為陳言等人帶來情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