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青瓦檐角,清源縣衙後堂的銅盆里,炭火正\" 啪\"炸響。王康哈著氣搓了搓凍紅的手,湊到張希安案前壓低聲音︰\"大人,這徐大確實蹊蹺——這人去了花舫什麼也不做,只是喝酒听曲,小的盯著,連他上茅房都沒漏。\"他指節叩了叩桌上的茶盞,茶盞底還凝著層薄霜,\"可怪就怪在,他每日去花舫,什麼都不做,卻樂此不疲。\"
張希安捏著半塊冷掉的芝麻糖,指腹在糖塊稜角上碾出細末。他抬眼時,眉峰下的丹鳳眼眯成兩道利刃︰\"不等了。\"將糖塊\" \"地掰成兩截,\"你跟二虎,帶著弟兄們西市口、柳樹巷那七條小路——他若想跑,必走水路或小胡同。\"他頓了頓,指節敲了敲案頭的鐵尺,\"我帶趙七、周九、吳三兒去客棧,人少動靜小,省得打草驚蛇。別的捕快衙役同時在周邊巷子里埋伏,以防生變。\"
\"是!\"王康挺直腰板,皂靴跟磕在青磚上發出脆響。他轉身時腰間的幫辦腰牌晃了晃,隨即一陣風,吹得後堂的懸鈴\"叮鈴\"作響。
福來客棧的雕花木門半開著,門楣上\"客似雲來\"的牌匾落了層薄灰。張希安跨進門檻時,鞋跟碾過一片不知誰遺落的桂花,碎金般撒在青石板上。店小二正踮腳擦門框,見了他慌忙哈腰,腦門兒差點撞上門簾︰\"張大人!您怎麼來啦!小的這就給您沏茶——\"
\"地字二號房的徐大呢?\"張希安截斷他的話,官靴重重踏在樓梯上,震得欄桿上的銅鈴簌簌響。
店小二的手懸在茶盤上,茶盞\"當啷\"磕在托盤邊沿︰\"在...在呢!今兒天明才回,這會兒估摸著剛合眼。\"他偷瞄張希安腰間的鐵尺,喉結動了動,\"大人可是要拿人?小的這就給您通報......\"
\"通報個屁!\"張希安反手抽出鐵尺,尺尖\"咚\"地戳在二樓廊柱上,震得木屑簌簌往下掉,\"帶路。\"
\"砰!\"趙七一腳踹開地字二號房的門,周九和吳三兒堵在門口,鐵尺在門框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張希安翻身躍進屋內,正撞見徐大裹著青布被子翻了個身,錦緞被面滑落在地,露出半截染了墨漬的中衣。
\"徐大,你的事發了,跟我去清源縣衙門走一遭。\"鐵尺重重磕在床沿,震得銅盆里的髒水濺出幾滴,濺在徐大腳邊的青磚上,泛著暗褐的光。
徐大揉著眼楮坐起來,發梢還滴著水,倒像是剛從浴桶里爬出來。他盯著張希安腰間的枷鎖,忽然笑了︰\"張大人這是唱的哪出?小的向來遵紀守法,不曾有半點逾越,此間恐怕有什麼誤會。\"他伸手去摸枕頭下的錢袋,卻被吳三兒一把攥住手腕,疼得倒抽冷氣。
\"誤會?\"張希安扯了扯嘴角。“有什麼誤會去了衙門自然會與你分說!”他朝後一揮手,\"上枷!\"
鐵鎖\" 嗒\"扣上徐大的腕骨,他垂著手看自己的手腕被鐵環磨得發紅,忽然就泄了力。張希安盯著他垂落的眼睫,總覺得這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的蛇。
整個抓捕過程太過于順利。這徐大既沒有哭天搶地,也沒有畏罪潛逃,連最基本的反抗掙扎都沒有。有那麼一瞬間,張希安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抓錯人了。
清源縣衙的捕班班房飄著霉味,牆角的蜘蛛網結了半面。
“徐大,我且問你,認不認識倪湖波?!”張希安問道。
“認識。”徐大回答說。“去年開年認識的。”
“你與這倪湖波什麼關系?”張希安問道。
“普通朋友罷了,偶爾一起做點小買賣。”徐大回答道。
“什麼買賣?”張希安又問。
“。。。。。”這下徐大卻是不開口了。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張希安明顯失去了耐心。
張希安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摔,墨跡在\"湖波\"二字處暈開,像團凝固的血。
“賞他十大板!我看他還硬氣不硬氣!”張希安說道。
徐大被按在條凳上,枷鎖硌得肩胛骨生疼,卻咬著牙不說話。“啪,啪,啪,啪。。。。”十大板下去,徐大已然皮開肉綻。
“徐大,你都跟倪湖波做了什麼買賣?!”張希安繼續問道。
徐大愣是不吭聲。
“拖下去!大刑伺候!弄到他開口為止!”張希安也不多做糾結。三木之下安有勇夫。
待徐大被衙役拖下去。張希安嘆了一口氣。他揉了揉自然的太陽穴。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來人,把倪湖波的妻子張氏帶過來,我要問話。”
不多時,張氏被帶到衙門,一同前來的還有張家老爺子。
張希安見狀,眉頭直皺。
“張氏,我問你。。。。。”張希安剛準備問話,就被張氏的哭腔打斷。
“大人,我夫君的死與我無關,求大人明察啊。”張氏哭訴道。“我與倪湖波夫妻多年。又怎會加害于他?求大人明察!”
\"明察?\"張希安冷笑一聲,\"你夫君的藥膳單子,可是他自己定的?\"
張家老爺子突然往前一撲,擋在女兒身前,腦門兒幾乎撞上張希安的官靴︰\"回大人的話,那單子是我女婿自己寫的!他素日最講究養生,自詡精通藥理每日三餐都要按自己的說法換方子,我看著藥膳單子還算過得去,就沒管......\"
\"放肆!\"張希安抄起桌上的茶盞砸過去,青瓷碎片擦著張家老爺子的耳際飛過,\"本官問你話了嗎?\"他朝衙役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揪住張家老爺子的衣領,\"掌嘴!六下!\"
衙役的巴掌聲脆得像敲梆子。第一下,張家老爺子的嘴角就滲出血;第二下,他的假牙\" 嗒\"掉在地上;第三下,他開始嗚咽;第四下,眼淚混著血水糊了滿臉;第五下,他癱在地上,喉嚨里發出 的聲響;第六下,衙役收了手,他趴在地上直抽搐。
張氏捂住嘴,指甲掐進掌心。她望著地上的父親,頓時激動起來。“大人,我,我不知道啊。”
“張氏,你要想活命,就得說實話,不然,光是謀害親夫這一條,就夠你死的了!”張希安冷笑道。“你說了實話,我保你不死!”
\"張氏。\"張希安的聲音突然放輕,像哄受了驚的小獸,\"你夫君的藥膳,到底是倪湖波自己定的,還是旁人送來的?\"
張氏望著父親嘴角的血沫,望著梁上搖晃的蛛網——那蛛網上粘著半只蚊子,翅膀還在隨風輕輕顫動。她突然開口,聲音像被揉皺的紙︰\"是...是徐大送來的方子。他說是請了名醫開的。。。。。。\"
“之前為何不說?!”張希安問道。
“我。。。。。”張氏支支吾吾。
清源縣衙的捕快班房里,霉味混著濕木的氣息漫上來。張希安坐在褪色的棗木椅上,官靴尖輕輕叩著青磚地,目光像錐子似的扎在張氏臉上。案頭的卷宗被穿堂風撩得上下翻動,將她慘白的臉映得忽青忽白。
\"說說徐大,關于徐大,你知道多少?\"張希安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鐵,\"你丈夫的案子,他脫不了干系。\"
張氏跪縮在地上,低著頭。她攥著帕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帕子被揉成一團,露出指節泛白的褶皺。\"徐大......徐大他很奇怪。\"她開口時聲音發顫,像被風吹動的蛛絲,\"他說自己是做生意的,可我們從未見過他的貨。可他又有用不完的銀子,隔三差五就帶著倪湖波去醉仙樓吃飯,有時候還摸出銀錠子往倪湖波袖袋里塞——\"她突然頓住,喉結動了動,\"我那死鬼男人,收他的銀子時笑得比親兄弟還熱乎。時間久了,我也就不問此事了\"
\"為何徐大對倪湖波如此?\"張希安身體前傾,鐵尺\"咚\"地磕在案上,震得燭火直晃。
張氏的目光飄向窗外,雨絲正順著瓦檐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我......他......我......\"她咬著嘴唇,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大概去年中秋前後,我跟家里的春桃去買胭脂。走到街口,春桃說門房捎信,說徐大來了。我也沒在意——那時候他十天半個月就來找倪湖波,說是談絲綢生意。\"她的聲音突然哽住,\"我攥著胭脂匣子往家走,剛推開角門,就听見西廂房有動靜......\"
\"撞到了什麼?\"張希安的聲音沉下來。
張氏的眼淚\"啪嗒\"砸在帕子上,暈開團淺黃的漬。\"徐大跟倪湖波......在床上......行房事。\"她吸了吸鼻子,\"我那丈夫倪湖波,是天閹,我認了,我們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可他居然有龍陽之好!我當時腦子"嗡"的一聲,胭脂匣子" 當"掉在地上,胭脂滾得滿地都是。我僵在門口,徐大轉頭看見我,他......他倒先笑了,說我來得正好,臉上紅得跟豬肝似的......\"
\"然後呢?\"張希安追問,指節捏得發白。
\"那倪湖波不是人!\"張氏突然拔高聲音,帶著哭腔,\"他為了討好徐大,直接赤條條跳下床,把我從門口拽到床上!我掙扎著喊人,他反手捂住我的嘴,指甲都掐進我肉里!徐大就站在床邊笑,說些羞恥之言。然後......然後他......\"她別過臉去,耳尖通紅,\"他強行跟我。。。。,倪湖波還幫忙扒我衣服。好讓徐大方便。然後倪湖波就趴在我耳邊說"好好伺候徐爺,他給的銀子夠給你爹買口好棺材"。他們在我身上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徐大完事了,倪湖波又爬上來.....\"
\"事後為何不告官?或是與你爹說?\"張希安的目光像刀,刮過她顫抖的肩膀。
張氏突然笑起來,笑聲里帶著哭腔︰\"告官?我爹就我這麼個閨女,我要是死了,誰給他送終?倪湖波掐著我下巴說,"你死了,我就說你是失足落水的,誰信你個婦道人家?"他還說......\"她的聲音低下去,像被踩碎的蟲鳴,\"他說他倪湖波是天閹,沒法與我行周公之禮,不如讓徐大來,反正有一半血脈是張家的......\"
\"所以你就從了?\"張希安的聲音里帶著痛惜。
張氏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青布衫上。\"自那以後,徐大來得更勤了。每月初三、初九,十八,二十三準帶著銀錠子來。倪湖波比他還積極,提前把我鎖在房里,自己跑去開門。徐大每次來,先摸出五兩銀子塞倪湖波,然後倪湖波就開始。。。。,兩人把我按在床上......\"她的手指絞著帕子,\"徐大要在上面,倪湖波就在下面;有時候徐大要玩花樣,倪湖波就舉著燭台在旁邊看,說"這樣才有意思".....\"
班房外傳來衙役巡邏的腳步聲,雨絲順著窗欞滲進來,打濕了張氏的褲腳。她望著地上那灘水漬,像是望著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我本想尋死的,可每次摸到爹的藥罐子,就想起他咳嗽著說"女娃要好好活著"......我只能活著,活著受這髒罪......\"
“那藥膳單子是徐大給的?他又為何要害倪湖波?”張希安問道。
“那是三個月後,那一日徐大突然過來,還背著喝醉的倪湖波,我在房里嚇得不敢出聲。徐大好似知道我在屋里,他把我拉到床上,與我做了那事。完事後,我躲在被子里,他直接把被子掀開扔到地上,強行把我摟在懷里,問我想不想擺脫倪湖波。”張氏說道。“我听後直接嚇懵了。徐大又說,只要倪湖波死了,我倆就能名正言順了。。。。然後就拿出一張藥膳單子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