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地切進教室，將木制課桌染成蜂蜜色。路晚星把化學筆記推到李雨面前時，窗外的櫻花枝恰好掃過玻璃，在她手背投下晃動的光斑。
"第三題的反應式寫反了。"她指尖點在李雨凌亂的草稿紙上，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間新換的淺藍色護腕。自從上周在醫務室暈倒後，這個護腕就成了她遮擋針孔的新裝備。
李雨用橡皮擦去錯誤的方程式，橡皮屑沾在袖口也渾然不覺。他聞到她發間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和上周在醫務室走廊聞到的如出一轍。路晚星的自動鉛筆突然在紙上劃出尖銳的聲響，筆尖在氧化還原反應的配平步驟旁戳出個小洞。
"明天要交的社團預算表，"她抽走李雨壓在胳膊底下的表格，"烘焙社申請買三台新烤箱？"表格邊緣沾著李雨睡著時壓出的褶皺，像片被揉皺的櫻花。
風突然掀起窗簾，帶著櫻花香氣的穿堂風灌進教室。李雨伸手去抓飛起的試卷時，踫倒了路晚星的水杯。檸檬水在課桌上漫成小小的湖泊，浸濕了上周月考的數學卷——那張卷子上用紅筆寫著醒目的"37"。
"白程說舊烤箱總是漏電。"李雨用袖口胡亂擦拭水漬，路晚星的名字在濕透的試卷上暈染開來，變成模糊的藍影。她默不作聲地抽出紙巾，把兩人之間的桌面擦出涇渭分明的界限。
社團大樓後的櫻花道上，甦晴正踮著腳往樹枝掛風鈴。淺綠色的和紙風鈴被夕陽穿透，在地上投出流動的光斑。她听見身後有腳步聲，轉身時裙擺掃落幾片早櫻，恰好落在追來的白程肩頭。
"你真的要退出籃球社？"白程攥著退部申請書，紙角被他捏出深褐色的汗漬。他今天沒穿那件標志性的破洞牛仔外套，規規矩矩的校服襯衫反而顯得別扭。
甦晴把最後一枚風鈴系上枝頭，指尖繞著麻繩打結︰"護士站最近很缺人手，而且......"她頓了頓，低頭看自己沾著面粉的圍裙，"烘焙社要做櫻花和果子當祭典伴手禮。"
白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像被燙到似的松開。他校服第二顆紐扣松了線，在風里可憐兮兮地晃著︰"是因為上次我弄壞發酵箱的事？我可以用打工錢賠——"
"七點要鎖門了。"路晚星的聲音從廊柱後傳來，她抱著社團日志本，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白程的退部申請書飄落到甦晴腳邊，被路晚星踩住一角。三個人的影子在櫻花道上交錯重疊，像某種晦澀的現代舞定格。
舊琴房的月光
晚自習結束後，李雨在音樂教室撿到路晚星的護腕。淺藍色布料還帶著體溫，內側用銀線繡著小小的"r.x."。他循著斷續的鋼琴聲走到頂樓，透過門縫看見路晚星正在彈那架走音的舊鋼琴。
月光從彩繪玻璃透進來，在她發間編出流動的星河。李雨認出這是她母親改編的《櫻花變奏曲》，上周校刊上登過那位音樂老師的事跡。琴凳上攤著翻舊的琴譜，邊角用幼稚的筆跡寫著︰"送給小星的生日禮物"。
路晚星突然重重按下低音區，震得琴蓋上的櫻花標本瓶微微搖晃。李雨看見她後頸貼著退熱貼，校服領口下隱約露出心電監護儀的電極片痕跡。當他準備悄悄離開時，路晚星的聲音混著琴音飄來︰"藥盒在第三個抽屜。"
醫務室里，甦晴正在清點藥品。月光給她的護士服瓖上銀邊，胸前的雛菊徽章泛著冷光。李雨翻找抽屜時踫倒碘酒瓶，褐色液體在桌面漫開，像幅未完成的抽象畫。
"路晚星的處方藥需要院長簽字。"甦晴遞來登記簿，指尖在"地高辛"的劑量欄停頓，"她最近......"話沒說完就被走廊的喧鬧打斷，白程舉著摔碎的櫻花標本瓶沖進來，手指被玻璃劃破也渾然不覺。
標本瓶里掉出的不是櫻花，而是卷成花型的診斷書復印件。李雨瞥見"心肌炎"和"禁忌藥物"的字樣時，路晚星已經出現在門口。她蒼白的臉上浮著不自然的紅暈，校服外套下擺還在滴水——方才翻窗回醫務室時沾了噴泉池的水。
櫻花酥里的秘密
烘焙社活動室里，發酵中的面團在暖燈下安靜膨脹。李雨把路晚星按在料理台前的高腳凳上，往她手里塞了杯熱可可。甦晴默默調暗燈光，雛菊耳釘在陰影里忽明忽暗。
"櫻花祭的甜品單要重擬。"路晚星用長柄勺攪動著可可，漩渦中心浮起未化的糖粒，"白程家的面粉廠被查出霉菌超標。"
李雨正在裱花的奶油突然塌陷，在草莓蛋糕上暈出粉色的淚痕。他想起上周送去質檢的面粉樣本，報告單還藏在化學課本夾層里。路晚星伸手抹去他鼻尖的奶油，指尖的溫度比平時更灼人。
甦晴突然打翻糖罐，玻璃碎裂聲驚醒了角落打盹的小貓。在紛飛的糖粒中，李雨看見路晚星快速將什麼塞進圍裙口袋——那是半片印著制藥廠ogo的錫紙藥板，邊緣還沾著櫻花色的糖霜。
後半夜突然下雨，李雨折返活動室取遺忘的作業本時，發現路晚星蹲在廢棄食材處理間。她面前擺著尚未處理的櫻花酥，豆沙餡里嵌著未拆封的膠囊。雨聲掩蓋了碾碎藥片的聲響，卻蓋不住她壓抑的咳嗽。
晨光中的約定
櫻花祭當天清晨，李雨在醫務室窗前發現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路晚星的手寫食譜，字跡因發燒而歪斜，最後附著一片真正的櫻花標本。甦晴在配藥單背面用紅筆寫道︰"她拒絕住院"。
白程抱著連夜從老家運來的新面粉撞開活動室門時，路晚星正在教新生捏和果子。她蒼白的指尖握著竹刀，把櫻葉紋路刻得比往常更深。當第一籠櫻花酥出爐時，李雨注意到她悄悄把某個銀色藥盒塞進烤箱後的暗格。
校園廣播開始播放祭典音樂時，路晚星突然踉蹌著扶住料理台。她扯下護腕扔進垃圾桶，露出青紫的針孔，卻在看到李雨手中的櫻花標本時露出轉瞬即逝的微笑。此刻櫻花道上的風鈴齊齊作響，誰也沒發現醫務室抽屜里的處方藥登記簿被撕去了最新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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