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塊濕毛巾糊在實驗樓的玻璃窗上，李雨蹲在樓梯間啃著發硬的饅頭，碎渣掉進衣領刺得他直縮脖子。昨夜從標本室順出來的風信子膠卷正揣在褲兜里，隔著布料都能摸到那股刺鼻的福爾馬林味。他剛想起身，褲腿突然被什麼勾住——低頭看見白程的四仰八叉睡在台階上，鼾聲震得牆皮簌簌掉渣。
"醒醒！教導主任的皮鞋聲在二樓！"李雨踹了踹白程的屁股。對方猛然驚醒，後腦勺磕到鐵欄桿發出"咚"的悶響，驚飛了窗外電線上的麻雀。
"我夢見王大爺的假牙在追我！"白程揉著腦袋齜牙咧嘴，"那假牙會噴消毒水......"話音未落，樓下傳來鐵門開啟的吱呀聲，兩人連滾帶爬鑽進消防通道，白程的運動鞋在半空劃出完美的拋物線，精準砸中走廊的"文明班級"錦旗。
後勤處的倉庫彌漫著陳年粉筆灰的味道，李雨踩著《1988年教職工運動會紀念冊》去夠頂層貨架。蛛網糊了他滿臉，噴嚏震得鐵皮櫃" 當"彈開，某個貼著"鶴望蘭培育記錄"的文件夾垂直墜落，被白程用飯盒接住，濺出的墨水在鋁皮上洇出"312"的輪廓。
"這是......路阿姨的實驗日志！"白程的油手印蓋在泛黃的紙頁上。某頁夾著張褪色的收據，藥店公章旁潦草地寫著︰"地高辛超量采購，用于313號樣本。"突然有腳步聲逼近，李雨情急之下鑽進廢棄的體操墊堆，白程抓起旁邊的雞毛撢子裝模作樣打掃。
"小王八羔子！"王大爺的怒吼炸響在門口，假牙在晨光中泛著寒光，"誰把我泡枸杞的罐子換成風信子標本了？！"白程的雞毛撢子突然脫手，羽毛天女散花般糊了老頭滿臉。李雨趁機從墊子縫里抽出本邊角焦黑的相冊，封面粘著片干枯的鶴望蘭花瓣。
醫務室的消毒水味被突如其來的韭菜盒子味攪亂。甦晴舉著鑷子夾起相冊里的照片，畫面里路晚星正踮腳給鶴望蘭澆水，背景是堆滿"312"標簽的藥箱。照片邊緣用紅筆標注︰"當第七片花瓣脫落時，帶小星離開。"
"叮——"李雨兜里的老年機突然響起刺耳的彩鈴，是白程設置的《最炫民族風》。他手忙腳亂按掉電話時，相冊里滑出張泛藍的票據——1999年4月7日游樂場摩天輪vip票，副券編號317被紅圈反復標注。
路晚星突然在病床上蜷縮成團，留置針回流的鮮血在床單上連成省略號。甦晴掀開她緊攥的右手，掌心里躺著片焦黑的鶴望蘭花瓣，葉脈間隱約可見針尖大的"救贖"二字。
"系統......"李雨盯著花瓣喃喃自語，褲兜里的膠卷突然發燙。他沖出門時撞翻護理車，棉球滾過走廊畫出歪扭的箭頭，直指實驗樓地下室的方向。
地下室的鐵門像患了風濕的老人，每次推開都發出痛苦的呻吟。李雨舉著從王大爺那兒順來的手電筒，光束掃過牆角的鐵皮櫃時突然頓住——櫃門用紅漆畫著巨大的風信子，鎖眼上插著半截鶴望蘭的花睫。
"第七片花瓣。"他數著櫃門上的劃痕，指尖突然被銹鐵刺破。血珠滴在風信子圖案上，竟詭異地被花蕊吸收。鐵櫃彈開的瞬間，霉味裹著陳年的藥香撲面而來，整摞貼著"313號銷毀"的文件在光束下無所遁形。
白程就是在這時滾下樓梯的，懷里抱著從食堂搶救出來的油條檔案盒︰"重大發現！當年油條里摻的......"他突然左腳絆右腳，檔案盒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發霉的油條精準糊在聞聲趕來的教導主任臉上。
"這是文物！"李雨抓起半根油條胡說八道，"1988年食堂改革的重要見證！"主任頂著滿臉油漬正要發火，突然被油條包裝紙上的鶴望蘭ogo吸引——那圖案與他西裝內袋的制藥廠紀念徽章如出一轍。
午夜的實驗樓像座冰冷的墓碑，李雨蹲在通風管道里拼湊線索。手電筒光束下，風信子膠卷顯影出驚悚的畫面︰路雲正在給鶴望蘭注射藥劑，身後的白程父親往油條面糊里傾倒褐色粉末。當李雨摸向照片角落的日期時，管道突然劇烈震動——白程卡在通風口進退不得，屁股卡成標準的"大"字形。
"我找到個鐵盒！"他悶聲悶氣地喊，手里的餅干盒印著褪色的"給小橙"。盒蓋彈開的瞬間，干枯的鶴望蘭標本散落如雪，某片花瓣背面用針尖刻著︰"當系統開始回收，在風信子凋謝的地方等我。"
突然有強光刺破黑暗，教導主任的禿頭在管道口泛著油光︰"你們在搞管道疏通實踐課？"李雨情急之下踹了腳白程的屁股，兩人順著管道滑進地下室，餅干盒里的鶴望蘭花瓣天女散花般飄落，在月光下拼出模糊的"真相"二字。
晨光刺破霧靄時，李雨在醫務室窗台上發現個破陶盆。風信子的殘根間纏著張泛黃的字條，路雲的字跡被淚水泡得發皺︰"媽媽騙了你，但鶴望蘭記得所有春天。"盆底黏著片燒焦的協議書殘頁，簽署日期旁畫著朵含苞欲放的風信子——正是二十年前路晚星發病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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