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這種氣息讓人感到有些刺鼻。
戴明豪面無表情的靜靜躺在病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的輸液管。
那透明的玻璃管在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他的目光隨著輸液管的流動而移動，最終停留在了自己右臂上厚厚的紗布。
那白色的石膏包裹著他的手臂，顯得異常沉重，仿佛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護士剛剛為他換完藥，繃帶下的皮膚還在發燙。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不停地扎刺著，讓人難以忍受。
可是，戴明豪的臉上並沒有絲毫痛苦的神情，反而露出莫名的落寞和遺憾。
早上查房的時候，主治醫生的話像是對他宣判了‘死刑’。
“神經損傷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得多，雖然手術非常成功，保住了你的手臂。”
“但是，由于受傷的地方在高原地區，傷勢又極其嚴重，再加上救治的時間稍微晚了一些。”
“所以，導致你的右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進行康復訓練。”醫生的語氣很嚴肅，沒有絲毫的樂觀。
尤其是醫生的最後一句話，讓戴明豪當場愣住。
“如果恢復的情況不理想的話，以後……可能連握槍的力氣都沒有了。”
听到這句話，戴明豪覺得整個世界都瞬間變得灰暗無光。
床頭櫃上，擺放著一枚戰時二等功獎章和一本紅色的榮譽證書。
這是團政工部主任昨天專程送來的，與主任一同前來的，還有教導員和指導員。
這些榮譽，是對他英勇行為的肯定和褒獎。
十二年的時間，每天都幻想著，自己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這枚獎章。
可如今，拿在手中後，真的讓戴明豪深刻的意識到，為什麼部隊里的人都在傳︰“三等功站著領，二等功躺著領，一等功家屬領”。
接著，臉上露出了一臉苦笑，小聲自嘲道︰“呵呵，還真是躺著領了......”
這一刻，這位服役已經滿十二年的老兵，是那麼的落寞和無助。
當兵十二年，他最驕傲的就是能各項技能，都比同軍餃的老兵要出色。
可現在，連擰瓶蓋都得別人幫忙。
窗簾被風掀起一角，陽光照在空蕩蕩的右臂袖口上，晃得他眼楮發澀。
這時，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戴明豪猛地坐直，差點扯到輸液管。
只見柳擎川、陳沖、王茂三人，雙手都提著禮品出現在病房門口。
戴明豪抬眼看去，發現他們三個人身上的常服，已經換成了軍官常服。
肩膀上的一拐，也已經換成了一杠一星的少尉軍餃。
一杠一星的新肩章嶄新得刺眼，是昨天從軍區政工部領的。
“班長！” 王茂的聲音帶著雀躍，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床邊。
戴明豪的目光在三人肩上打了個轉，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點沙啞︰“行啊你們，這就成軍官了。”
他想抬右手拍拍王茂，可是，突然發現右臂現在已經不受控制了。
柳擎川把果籃放在床頭櫃上，瞥見了班長那纏著厚厚紗布的右臂 —— 那只曾經能輕松舉起四十斤裝備的手，現在連拳頭都握不緊。
戴明豪看著眼前這三名自己親手帶出來的新兵，心中充滿了驕傲和自豪。
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連忙對他們擺擺手，熱情地招呼道︰“來來來！快點坐下，別傻站著啊。”
看著他們三個還帶著略顯拘謹的神情，戴明豪還主動開起了玩笑︰“這可不是咱們單位，沒有不讓坐床那麼一說。”
“而且，這里也沒有馬扎，趕緊坐下吧。”
果然，戴明豪這麼一說，柳擎川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三人呵呵一笑，隨即圍著戴明豪坐成了一圈。
等他們坐下後，他的目光掃過在三人身上的軍官常服和肩膀上的軍餃時，戴明豪的自豪之情愈發強烈。
不過，眼中卻悄然閃過羨慕和遺憾的眼神。
這細微的眼神轉化，剛好被善于觀察的柳擎川給發現了。
三人坐下後，戴明豪滿臉笑容地說道︰“可以啊！不愧是我戴明豪帶出來的兵，三個人都提干了！”
王茂听到戴明豪的夸獎，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說道︰“嘿嘿！還不是班長您帶的好嗎？”
陳沖則雖然相對來說比較靦腆，但是臉上同樣洋溢著激動和興奮笑容。
畢竟，從一名列兵跨入軍官的序列，這可是普通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而且，有一等功在身，只要不犯原則性的問題，最後混個團級干部，是板上釘釘的事。
陳沖輕輕地點了點頭，附和道︰“對，要不是班長您天天教導我們，哪有今天的我們啊。”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露出內心的真誠。
而柳擎川，在察覺到戴明豪的眼神後，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別看柳擎川年齡不大，但是要比同年齡沉穩多了。
這一切，都源于母親李沐清的教育。
戴明豪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含蓄的笑容，對著他們輕聲說道︰“俗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你們能夠取得今天的成就，最關鍵還是靠你們自己啊。”
接著，他的目光緩緩轉向柳擎川，眼神中流露出贊賞之意，對他說道︰“尤其是小川，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你的機智應對，後果恐怕真的不堪設想啊。”
柳擎川听後，連忙謙虛地擺了擺手，笑著開口說道︰“班長，您這話嚴重了！當時的情況其實並沒有那麼嚴重，咱們營里的快反小組和團里的偵察連，都已經趕到附近了。”
戴明豪見狀，故意板起臉來，裝作嚴肅地訓斥道︰“行了，你這小子謙虛的有點過分了啊！”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看看你，明明年紀輕輕的，但是說話做事根本就不像18歲的樣子。”
“我告訴你，什麼叫年輕人？年輕人就應該是朝氣蓬勃，該笑就放聲笑，該哭就大聲嚎！”
柳擎川連忙站起身，十分正式的回答道︰“是！班長，我記住了。”
誰知道，戴明豪眉頭一皺，故作生氣的指責道︰“你看你！還說記住了，一點都沒改！”
說罷，對王茂和陳沖說道︰“傻茂！陳沖，給我揍他！”
兩人會心一笑，一左一右的摟著柳擎川，打鬧在了一起。
柳擎川被倆人這麼一逗弄，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看到他們三個年輕人打鬧的樣子，戴明豪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一刻，讓他想起了他自己新兵時，就是這麼跟同年兵們一起鬧著玩的。
轉眼間的時間，自己已經服役十二年了。
十二年啊......
過了一會兒，等他們鬧過之後，戴明豪突然問道︰“對了，你們什麼時候走。”
三人表情一怔，沒想到戴明豪一下就猜到了他們的來由。
王茂有些吃驚的看著戴明豪，驚訝的問道︰“班長，您怎麼知道的？”
戴明豪笑著解釋道︰“呵呵，雖然我不是干部。但是，我也知道提干了，肯定得去進修啊。”
柳擎川對戴明豪說道︰“班長，我們下周三去軍校報到，以後可能就沒時間來看您了。”
戴明豪點點頭後，突然坐直身子。
目光在三人肩上掃了一圈，神情嚴肅的對他們說道︰“看我干什麼？真以為我是病人啊？沒看我手術這麼成功嗎？”
說罷，暗自吸一口氣，用力的將受傷的右臂抬起來給他們三個看，想要向他們三個證明，自己恢復的特別好。
接著，聲音陡然提高，像在訓練場上下口令，對他們要求道︰“到了軍校，就給我好好學！別以為立了功就了不起，真到了戰場上，差一點火候都得沒命！”
可說到最後，聲音卻有點發顫︰“你們仨…… 得給班長爭口氣。到了軍校，可別讓人問候‘你新兵班長是誰’。”
“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誰丟了我的人，等你們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說完這句話，戴明豪自己先紅了眼。
他們三個人用力點頭，眼眶也跟著濕潤了。
柳擎川看著戴明豪故作硬朗的側臉，迅速站起身，朝著班長敬了個軍禮︰“請班長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讓班長失望的。”
陳沖和王茂見狀，也迅速站到柳擎川身旁，同時敬了個軍禮。
戴明豪下意識的就想要回禮，可是剛剛抬起的右臂，傳來的刺痛，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戴明豪用力的點點頭，對他們說道︰“不錯！很快就有軍官的樣子了。班長多余的話就不說了，我會等你們回來的。”
說完後，他故作輕松的對他們下了逐客令︰“行了，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我也該休息了。”
三人點點頭，依依不舍的跟班長告別。
等病房門關上的瞬間，原本靠在牆上的戴明豪，慢慢低下了頭。
右臂的隱痛順著骨頭往心里鑽，他捂住臉，肩膀輕輕發抖。
窗外的白楊樹葉沙沙作響，像極了訓練場上傳來的口號聲。
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快半歲的小兒子身體不舒服了，連續低燒了三天，今晚到醫院檢查，可能要住院。）
第二章可能會晚點，或者今晚就不寫了，大家理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