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卿所言，也不無道理！”
“所謂士農工商，有如人之十指，雖說各有所長，卻是缺一不可，委實不該厚此薄彼才是！”
“商人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也該……”
朱元璋本想一錘定音，不曾想一道宛如杜鵑啼血的嗓門，驟然打斷了他的話語！
“陛下………”
眾臣回眸望去，只見一位年過花甲的御史匍匐在地，叩首高呼！
“商人逐利，乃天性使然，他們的眼中只有利益，毫無道義可言！”
“所謂縱虎容易縛虎難，倘若為了區區賦稅，從而解開了他們脖子上的繩索，早晚必釀成大禍，悔之晚矣啊！”
“臣泣血上奏，請陛下三思！！！”
見御史張景川甘為出頭鳥，被觸及利益的群臣相互確認了一下眼神之後，呼啦啦跪倒一片！
“請陛下三思！”
面對此情此景，朱元璋當即將目光轉向了今日的背鍋俠，李善長！
盡管李善長向來主張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處事原則！
可這種時候，身為始作俑者的他也唯有硬著頭皮，與之硬剛到底了！
“張御史所言看似在理，卻未免太過武斷！”
“古往今來，王侯將相亂天下者有之，士族門閥顛覆王朝者有之，黃袍加身者有之！”
“活不下去被迫揭竿而起的百姓，更是不勝枚舉！”
說到這里，李善長回眸直視張景川，厲聲質問道，“照你這麼說，豈不是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皆有亂我大明之可能？！“
面對首輔李善長的質問，張景川挺直了上半身反問道，“不知李公可曾想過，倘若世人皆逐利，世間可還有人性道德可言？”
這話貌似有理，但受過窮挨過餓的吳憂卻極不認可，“借用孔夫子的話來說，倉廩足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倘若朝廷無道，天災不斷，貪官污吏橫行，那麼為了活下去，人人都將化身野獸！”
“屆時，所謂的禮義廉恥，人性道德，只怕連擦屁股的草紙都不如！”
“你……你簡直有辱斯文！”
臉色蒼白的張景川一把捂住胸口，欲據理力爭，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
“什麼是斯文？什麼叫粗鄙？”
吳憂劍眉一挑，話語如刀，“倘若你家中斷糧日久，全家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卻發現隔壁鄰居家家中有糧，卻見死不救，你待如何？”
一瞬間，包括張景川在內，大多數文武大臣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最為直觀的念頭︰死道友不死貧道，這還用問麼！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被逼上牆角的張景川為保全顏面，兀自嘴硬道，“君子不奪人所愛，良善不劫人之財！”
“老夫寧願全家餓死，也絕不干那殺人放火的勾當！”
“樂山大佛的位置，應該換你來坐！”
直接無視對方的吳憂環視全場，擲地有聲道，“或許執政理念各不相同，但有一點卻是毫無爭議的！”
“身處廟堂之上，倘若不能讓天下蒼生過上富足的日子，無疑是咱們這些個所謂的朝中大臣，最大的恥辱！”
此言一出，奉天殿瞬間一片死寂！
甭管認不認同，但這句話無疑佔據了道德的最高點，令人無從反駁！
奈何，張景川左側一人，卻是另闢蹊徑，“敢問吳學士，我大明開創十數載，陛下可謂是宵衣旰食，勵精圖治！”
“難道在你看來，老百姓依舊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不成？”
這話挑撥離間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還未及吳憂予以回應，雙眸微眯的朱元璋眼中已然泛起了寒光！
“膽敢假借咱的名義搬弄是非，信口雌黃，你……，好大的膽子！”
“來人，摘去他的烏紗，扒去他的朝服，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逐出宮去！”
“陛…陛下，臣乃肺腑之言，絕無搬弄是非之意啊，還請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吶！”
雖說磕頭如搗蒜，但此人還是在眾同僚或冰冷，或憐憫的目光中，像一攤爛泥般被禁軍拖了出去，並永遠消失在奉天殿！
覺著火候差不多了，朱元璋字正腔圓道，“李善長奏請一事，還有誰有不同意見？”
感受到周圍一片“咱們之間出了叛徒的目光”，如芒刺背的李善長不由的叫苦不迭！
陛下，加征商稅一事，分明是吳顯揚的提議，您當時可是親耳听到的啊！
“臣等附議！”
武將率先表明態度，眾文臣雖不情願，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也只能違心尾從！
“臣等附議！”
目的達成，朱元璋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此事就由太子會同內閣完善細節之後，再由商部推行實施！”
“兒臣領旨！”
“臣等，遵旨！”
待塵埃落定之後，禮部尚書王鈍手捧玉圭，出列奏陳，“啟奏陛下，科舉武考的前十名，共計二十位中榜進士奉命在偏殿等候，是否召見？”
朱元璋嘴角含笑，“咱大明未來的棟梁之材，想必也等的心急了，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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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奉天殿出現了歷朝歷代以來，從未有過的一幕！
科舉武考共計二十位天子門生分左右兩排入內，罕見的齊聚一堂！
而後在群臣艷羨的目光中，叩拜即是天子，又是恩師的朱元璋！
“學生恭祝恩師，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抬了抬手，朱元璋緩緩起身，行至丹陛邊緣，“你們今日能來到這里，想來都是些有才的，不過……”
話鋒一轉，朱元璋眼底閃過一抹濃濃期許，“不過是騾子是馬，能否堪當大用，得試過才知！”
“咱今日召爾等前來，是為了讓你們看一樣東西，至于能不能拿到手，就得看你們的能耐了！”
“呈上來！”
朱元璋拍了拍手，兩排禁軍各自手捧一把精心打造的寶劍，行至一眾天子門生的面前！
“別愣著了，拔出來看看！”
“遵旨！”
躬身行禮過後，學子們紛紛拔出了眼前這把長約三尺開外，鎏金雲紋的寶劍！
緊隨其後的，是一陣陣繞梁不絕的嗡嗡劍鳴之聲！
“鑄不朽之盛世！”
“開萬世之太平！”
待一眾天子門生，看清雕刻于自身寶劍之上，那蘊含著濃濃期許，代表著無盡榮耀的六個大字之後，無不為之心潮澎湃！
“臣等，即使粉身碎骨，也絕不辜負恩師對學生等人的……深情厚望！”
這一刻，在這些匍匐在地，激動到渾身顫栗的一眾天子門生看來……
死後，若能有這把寶劍伴隨左右的話，足以勝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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