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繭
2004年8月14日 雅典奧林匹克水上中心
螺旋槳攪動的氣流掀起孫五木的衣角，他仰頭望著懸停在場館上方的六旋翼無人機。機腹的攝像頭閃著紅光，將實時畫面傳回三公里外的中國代表團指揮中心。
"這是國際賽聯首次允許航拍輔助訓練。"陳岩調試著手中的平板電腦，全息投影在空中勾勒出賽道的三維模型，"但記住，真正較量還是在水中。"
孫五木的指尖撫過碳縴維槳柄，新型材料特有的蜂巢紋路硌著掌紋。他望向第五航道，澳大利亞隊的銀色賽艇正在做最後調試，艇尾噴涂的袋鼠圖案在愛琴海的陽光下張牙舞爪。
起航哨響的瞬間，孫五木的背闊肌記憶般收縮。改良型心率帶將數據實時投射在護目鏡邊緣，當他劃出第三槳時，ai輔助系統突然發出警報——右槳入水角度偏離最佳值2.7度。
"穩住！"陳岩的聲音從骨傳導耳機傳來。孫五木強迫自己忽略眼前跳動的紅色警示框，鼻腔里卻泛起千島湖那個秋天的鐵銹味。三百米處，他忽然關閉了護目鏡的ar功能。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浪花拍打艇身的節奏，還有搭檔周立陽帶著河南口音的報數聲。當最後五百米的風迎面撞來時，孫五木感覺後頸的汗水正順著脊柱流進腰帶，那里別著父親留下的指南針。
電子計時器定格在6分08秒72時，看台上爆發的歡呼聲震落了無人機螺旋槳上的水珠。孫五木望著記分牌上躍升的五星紅旗，突然發現金牌的重量比想象中輕——就像那年亞運會濺進眼眶的湖水。
2010年11月12日 廣州亞運村智能訓練館
液態金屬在培養艙中緩緩流動，逐漸凝固成槳葉形狀。孫五木隔著防護玻璃觀察材料分子結構的實時模擬圖，突然被身後清亮的女聲打斷︰"孫指導，量子計算機的模擬結果出來了。"
二十三歲的林雪薇遞過全息平板，馬尾辮上的運動發帶還印著"八一"字樣。這個清華大學運動工程學博士，三個月前剛特招入伍就刷新了全隊體能測試紀錄。
"新型槳葉在湍流中的阻力系數比傳統材料降低19。"她點開流體動力學模型，湛藍的數據流在空中交織成珠江的波浪，"但有個問題......"
話音未落，警報聲突然響徹實驗室。培養艙中的金屬槳葉出現異常晶化，裂紋如同閃電般瞬間爬滿表面。孫五木沖向緊急制動按鈕時，瞥見林雪薇瞬間煞白的臉色——像極了當年悉尼奧運會上因器械故障退賽的隊友。
深夜的維修車間，林雪薇用鑷子夾起一片納米材料殘骸︰"是我的錯，沒考慮珠江口咸潮對金屬的腐蝕......"
"知道92年我們怎麼處理滲水的賽艇嗎？"孫五木打開老式工具箱，銼刀與鐵砧踫撞出清脆聲響。他拿起當年王海生用樹脂修補的舊槳，裂紋里嵌著的細小貝殼仍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2016年8月8日 里約熱內盧拉戈阿體育場
暴雨砸在虹膜識別器上，孫五木第三次調整戰術眼鏡的防霧模式。更衣室牆壁的智能溫控系統突然失效，潮濕的空氣中漂浮著葡萄牙語的廣播回聲。
"腦波同步率只有82。"隊醫盯著孫小滿的神經接口監測儀，"可能是時差導致的......"
十五歲的少女突然扯下連接線，黑色短發像鋼針般豎起︰"我能行！"她抓起碳縴維頭盔的動作讓孫五木想起林雪薇調試量子計算機時的模樣。場外忽然傳來巴西觀眾雷鳴般的歡呼，混合著雨聲敲打臨時帳篷的鼓點。
決賽開始後，孫小滿的ar導航軌跡始終偏離預定航線。當美國隊第三次變道擠壓時，她突然關閉所有智能設備，純黑色賽艇如匕首般刺破雨幕。最後五百米，她的槳頻達到驚人的58次分鐘——這原本是智能系統設定的危險閾值。
頒獎儀式上，孫小滿把銀牌塞進孫五木手中時，金屬表面還留著她的體溫︰"下次我要讓國歌在東京響起。"
2028年7月23日 巴黎大區水上運動中心
量子計算機的幽藍光芒照亮了整個指揮艙，孫五木看著全息沙盤上跳動的數據流。三十六支代表隊的賽艇化作光點在塞納河三維模型上穿梭，中國隊的黑色光點正在第五航道閃爍。
"腦機接口過載警告！"林雪薇突然拍下緊急暫停鍵，"小滿的θ波出現異常振蕩！"
孫五木抓起通訊器的手青筋暴起，耳邊卻傳來孫小滿帶著笑意的喘息︰"別緊張......這是我新開發的突襲戰術。"畫面中，中國賽艇突然以違反流體力學的方式急轉，將法國隊的領先優勢瞬間瓦解。
當《義勇軍進行曲》響徹巴黎夜空時，孫五木在控制台角落發現個閃爍的u盤。點開後是段1992年的訓練錄像︰十八歲的自己正被浪頭打翻在千島湖，渾身濕透卻大笑著重新爬上賽艇。
2035年9月30日 上海智慧體育城
全息煙花在黃浦江上空綻放出"慶祝申奧成功"的字樣，孫五木站在智能觀景台前，看著新一代水翼賽艇在江面劃出熒光軌跡。身後的透明展櫃里，從1992年的木槳到2035年的離子推進器，十二代船槳組成一道銀色長河。
"爺爺！"穿紅色訓練服的男孩突然撞進他懷里，手腕上的智能手環顯示著實時心率，"我的腦波同步測試通過啦！"
孫五木蹲下身，把當年的金牌掛在男孩頸間。江風裹挾著桂花香掠過，他忽然听見三十年前陳岩在實驗室說的那句話︰"真正的體育精神，從來不在芯片里，而在心跳中。"
對岸的巨幕正播放申奧宣傳片，孫小滿帶領的智能賽艇編隊掠過鏡頭，尾流在江面繪出鳳凰展翅的光影。孫五木摸出父親那份泛黃的電報，發現背面不知何時被女兒添了行小字︰"浪已破，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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