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猜得不錯,廉王的幕僚不會輕易放棄。
儲位之爭最重要的兩點就是錢和權,荔枝就像是到嘴邊的肥肉,這群幕僚既然為廉王辦事,好狗是不用主子提點也要自行出頭的。
西梧府的珍罐坊,他們說什麼都想撕下一道口子出來。
宋家在吃早飯,桂誠從前院過來,“大人,外面來人送帖子了。”
宋亭舟還在干飯,孟晚把帖子接了過來,拆開看了眼,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找你的,那就是盛京來的那群人嘍。”
“嗯,不急,晾一晾也好,現在急的是他們。”宋亭舟往孟晚碗里夾了蘑菇肉包,“再吃一個。”
“也好,但你記得別把人逼得急了。”孟晚拿起筷子戳了兩下,夾起來慢悠悠的啃起了包子。
宋亭舟吃完了去衙門,常金花也要帶槿姑去店里忙活,她看著還在悠哉悠哉喝湯的孟晚,奇道“你今日不出門?”
孟晚將最後一口湯喝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光今天,這陣子我都不出門。”
他對即將出門的常金花說“娘,這幾天要是有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去店里,你不要說我的好話。”
“我不知道什麼好壞壞話,旁人問什麼我不說就是了。”常金花不懂他和宋亭舟在外面的彎彎繞繞,但有一點,不管是在村里、後來到鎮上、還是全家搬到府城,常金花從沒在外面亂說過一句話。
家里上衙門的上衙門,去鋪子的去鋪子,連幾個孩子都去上學了,孟晚自己在家要多安靜有多安靜。
他在書房畫了會兒畫,卻始終定不下心來,“羅霽寧?”
墨色的筆尖點在畫布上的人臉上方,孟晚頗為煩心的反復將這三個字寫在紙上。
弦歌羅氏一脈,和廉王綁在一條船上,來意又不甚明朗,光看立場絕對是敵非友。
晌午宋亭舟回來後,孟晚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墨汁沾染了他的半張臉,甚至連發絲都有一縷被弄髒了。
宋亭舟打了一盆清水進屋,拿濕帕子一點點的擦拭他臉上和頭發上的黑墨。支開的窗戶將溫煦的日光迎進屋子里,映照在深沉厚重的木制家具上,使它們煥發新光。
孟晚睫毛輕顫,手往上搭上宋亭舟手腕,“什麼時辰了?”
他既然醒了,宋亭舟便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托起孟晚的腦袋讓他倚在自己身上,然後把他臉頰和頭發都擦拭干淨,“午時一刻,還想不想睡?”
孟晚隨他擺弄,閉著眼楮打了個哈欠,“不睡了,好不容易安靜在家,竟然還挺無聊,有點想阿硯了。”
宋亭舟將濕帕子扔進水盆里,“下午叫他回家陪你?”
“呵。”孟晚埋在他肩頭悶聲笑道“他又不是我們養的寵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人家不要上學的?”
兩人在家吃了飯休息一陣,說了會兒話。常金花則因為店里生意好,中午在鋪子里和伙計廚娘一起吃。
槿姑是個十分心細的人,常金花發現她干活賣力不說,做飯也有些天賦,便把她分派到後廚上工,她自己輕松許多。
午後店里的客人不多,大家坐在店外的桌椅上吃飯,冷不丁走過來兩人問路,“嬸子,請問石見驛站怎麼走?”
常金花抬頭望去,見是一位謙謙有禮的小哥兒,帶著兩個僕人過來問路。她手指指向前面的街道,“前面便是石見驛站的招旗,走過去就是,不遠的。”
小哥兒見她們正在吃米粉,抬頭又看看鋪子上的招牌,“這間鋪子是做吃食的?能不能給我們也上三碗你們吃的面條。”
旁邊的小工見有生意,端著碗從座位上起身,笑道“公子,我們吃的不是面條,而是米粉。素的四文,葷的七文,您要素的還是葷的?”
羅霽寧毫不猶豫的說,“三碗葷的。”
等粉的時候他裝作不經意的和常金花搭話,“嬸子,我來得路上見很多城鎮都有驛站,听說是知府大人的夫郎建立的?”
“驛站?”常金花心里突然想到早上孟晚說的話,晚哥兒就像算命先生似的,早上剛提點過她,午後就真的有人打听。
若是平常有人搭話,她是不愛理會的,但……
“知府夫郎一個小哥兒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驛站是由府城里的許多商戶共同一起修建的,他就掛了個名。”常金花頭回說瞎話,越說越別扭,心里暗暗後悔,早知道還不如假裝沒听到。
羅霽寧若有所思的說“也是,西梧府的商人有果珍罐,是該修建驛站方便長期運送貨物。”
米粉很快就好,羅霽寧本來是想從常金花口中打探宋家的消息,但很快思緒又轉移到面前的米粉上。
強忍著要保持形象,慢條斯理的把米粉吃的一根不剩,“嬸子,你們店里的米粉也太好吃了,是誰想到的做法?”
這回不用常金花說,店里的伙計就把芹嬸因為饑荒,從老家興安來西梧府尋親,卻沒人收留露宿街頭。被常金花救助到店里做活後,把老家米粉的做法弘揚光大的事給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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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芹嬸老態靦腆的臉,羅霽寧突然心中有了一絲觸動。他穿越至今一直在怨天尤人,覺得自己倒霉透頂。可突然見到米粉的興起,古人簡樸的智慧,突然心情就平和了不少。
“芹嬸是吧,不然我帶你去盛京城開店,每月給你五兩銀子的工錢如何?”
伙計驚叫出聲,“五兩!”
芹嬸愣了愣,下意識看了常金花一眼,下一秒便毫不猶豫的拒絕道“謝公子好意,但是我現在和孫子現在在西梧府過得很好,東家也沒少給我們工錢,不想去什麼盛京城。”
“那我若是出錢買你的方子呢?”羅霽寧問。
芹嬸更是迷茫,“方子?做米粉還要方子?”
米粉的步驟不算太難,只是以前沒人往這上面去想,有大致做法後廚師輕易就能仿照。
羅霽寧只是一時感性的突發奇想,從芹嬸問明做法後,結賬時又多給她十兩銀子做買方子的錢。
常金花晚上回家將這件事和孟晚說了,孟晚坐在她屋里的軟榻上剝干桂圓,臉上沒什麼意外的表情,“夫君官階越來越高,想打探咱們家情況的只會越來越多,往後家里下人也要好好約束,秋色那樣的事在西梧府無傷大雅,若是在盛京可是要命的。”
屋子里除了阿硯和通兒什麼都不懂,其余人都神情一凜,常金花問“晚哥兒,今天那人到底是誰啊?”
孟晚一語雙關的說“可能……是我老鄉吧。”
他當初是被人牙子從臨安府拉去昌平府賣到宋家的,這個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阿硯好奇的說道“阿爹的老鄉?那阿爹想回去嗎?”
此言一出,宋亭舟和常金花都將頭扭向孟晚那頭。
孟晚摸了摸兒子的頭,神情自若的說“不想,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地方,才是阿爹的家。”
宋亭舟不知為何,心頭竟然隱隱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自成親之後,不管孟晚有何種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從未想過約束孟晚,若是孟晚想回臨安老家看看,他和常金花不可能不同意。然而阿硯問孟晚想不想回去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竟然緊張了。
孟晚瞥了他一眼,“這幾日在家真無聊,夫君,你明天給我帶些點心果子回來。娘,明天中午我想吃芹嬸做的米粉。小辭,府學門口是不是新擺了個賣石花糕的攤子,下學記得給我帶回來一份。”孟晚挨個點菜。
“我!阿爹,我!”阿硯滿懷期待的看著孟晚,等他對自己下派任務。
“你幫阿爹捶背來。”孟晚配合的說。
阿硯十分積極,“阿硯馬上來!”
經過阿硯十分專業的按摩之後,他自己成功趴在孟晚懷里睡著了。
“夫君,你把阿硯抱床上去,壓得我腿都麻了。”孟晚摟著阿硯的脖子,困難得向宋亭舟求救。
阿硯在常金花這里也有床,通兒和他今夜都睡這里。
孟晚在家宅了三天,廉王的那群幕僚終于忍不住了,見帖子請不動人,便親自到府衙邀請宋亭舟。
宋亭舟隨他們去了酒樓,隨那些幕僚拐彎抹角的打機鋒,自己少言寡語的端坐。
蚩羽帶來從衙門里拿來的茶壺,當著眾人的面給宋亭舟泡茶。
“宋大人,這一桌子好酒好菜你不動,連茶水也是自帶,莫不是信不過我們幾個?”年紀最大的幕僚面露不悅。
宋亭舟淡定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在家中吃過了,諸位先生請便。”
他態度著實稱不上尊敬,廉王的幕僚們臉色難看,但偏偏又不能發作。
他們剛開始有底氣是因為背後站著的是廉王,打著若是宋亭舟不識趣就強買強賣的主意。現在知道宋亭舟背後還有太子,是不死心過來求他背著太子偷偷和廉王合作的,便只能矮下一頭來。
畢竟在靠山相差不多的情況下,對方是前途光明的四品大員,而他們只是幾個幕僚而已。
如今他們尚在對方的地盤上,若真的得罪了宋亭舟,萬一對方仗著太子殿下的勢對他們出手,他們可能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苦勸半晌,宋亭舟就是不松口,幾個幕僚看著已經放涼的飯菜和一口未動的酒深思,酒色財氣。
財宋亭舟不缺,酒又不沾,那便只有色了。
盛京城里的手段層出不窮,西梧府的商人從來都是簡單粗暴的直接往宋家送人。他們這群什麼上不了台面的陰招都用的幕僚就不一樣了。
從酒樓出來後,眾人便面上客氣兩句,然後各自分道揚鑣。蚩羽跟在宋亭舟後面,還提了半包用過幾次的茶葉。
“救命,救命啊!”兩人起馬回去,路過一處巷口的時候突然听見有人呼救。
蚩羽武功不錯,他比宋亭舟更早听到,“大人,巷子里有人求救!”
宋亭舟與他雙雙下馬,身為當地父母官,宋亭舟不可能見死不救。
蚩羽一馬當先沖進巷子,里面兩個彪形大漢,正一臉猙獰地撕扯著一位穿著杏色長裙的哥兒。
那哥兒雙手不斷揮動,白淨的小臉上滿是驚恐和害怕。口中呼喊“救命”的時候眼淚要墜不墜的在眸子里亂晃,像是含著細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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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紅色的孕痣生在眼尾,純淨的容顏中摻入了一絲嫵媚,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又純又欲,格外勾人。
“做什麼的!”蚩羽喝道。
兩個大漢語氣囂張的說“做什麼?關你什麼事,識相的就趕緊滾開!”
“救命,救我!”小哥兒看向蚩羽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祈求的求救。
宋亭舟站在巷子口,听到那兩個大漢不知所謂的挑釁後,對蚩羽吩咐道“先抓回去。”
兩個大漢哈哈大笑,“就憑他?一個哥兒?”
宋亭舟發話後蚩羽也沒廢話,他招式本來就大開大合,上去就擰住了其中一個漢子的胳膊,“ 哧”一聲脆響。巷子里便傳出一聲淒慘的嚎叫。
兩人這才意識到踢到鐵板了,轉身就想在巷子的另一側逃走,蚩羽剛要追上去,白衣小哥兒便“嘶”的一聲輕呼,他剛才逃跑的時候崴到腳了,現在才知道疼。
蚩羽回頭的功夫,那兩個大漢已經逃跑了。白衣小哥兒心里松了口氣,怎料下一秒蚩羽扔下一句,“大人我馬上回來!”就跑上去追人,讓他剛松懈的心又緊緊的揪了起來。
但轉念一想,巷子里錯綜復雜,只要那兩人拐進誰家院子,保管蚩羽找尋不到,正好還能和這個男人單獨相處一會兒。
想是這樣想,白衣小哥兒扭頭對上宋亭舟漆黑沉靜的眸子時,還是沒忍住哆嗦了一下。他暗自咽了咽口水——西梧府活閻王,他真能搞定?
“大……大哥,多謝……那個多謝您……”
“大人!我回來了。”
白衣小哥兒本就緊張,冷不丁蚩羽追人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只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兩個大漢被他像死豬一樣拎在手里,蚩羽一個小哥兒居然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把這三人都帶回衙門,問清始末。”宋亭舟轉身就走,半個眼神也沒分給白衣小哥兒。
白衣小哥兒慌張的說“大……大人,不必了吧,家人還在等我回家,若是回去晚了,恐怕他們會著急。”
“你怎麼知道大人是大人。”蚩羽用他蹩腳的官話問道。
白衣小哥兒靈機一動,“我是剛才听你這麼叫的。”
巷子里多了三個人就像是多了一分人氣,白衣小哥兒的膽子大了一些,他楚楚可憐的哭求道“大人,多謝你救了草民,但我來西梧府是為了探親,同這兩個歹人問路才被他們帶到巷子里欲尋不軌之事。”
“嗯,知道了。蚩羽,將他們三個都帶去衙門,讓陶九逐一審訊。”宋亭舟轉身往外走去,把這些瑣事都交給屬下,自己打馬到糕點鋪子給孟晚買千層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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