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對松韻學院無疑傾注了許多心血,按計劃來看今年後半年應當是他最忙的時候。
幾個學院請老師就要五花八門,硬性條件還必須是女娘小哥兒,只這一條就很困難,他不得不求救老師項芸。
項芸接到孟晚信件的時候正在家里畫鴨,林大人從外面拿著一袋包子和兩封信件,“西梧府和盛京城都來信了,想先看哪個?”
“還用說?盛京能有什麼好消息,先讀晚兒的,他的信有趣多了。”項芸筆尖不停,一只古樸韻味十足的鴨子躍于紙上,比她早年的畫風多了幾絲活潑靈動。畫境對照著畫師的心境,可見她隨林大人返鄉後的心緒變化。
林易把包子放進廚房里,拿著信和一個小木凳出來,他和項芸都已經老了,緩緩彎腰坐在項芸身邊,他動作溫吞地拆開孟晚的信件,照例自己先大致掃一眼。
項芸的鴨子都快畫完了,她身邊的林易還是沒聲音,“讓你讀個信怎麼還把你自己讀進去了?”她說著扭頭去看林易,卻見對方眼含淚光,沒哭,但是也快了。
項芸大驚失色,沒顧得上安慰老頭子,而是一把奪過信快速閱讀。
半晌後她與林易相顧無言,肚子比她人先開口“咕咕”叫了兩聲。
林易默默進屋把包子拿出來,兩人就對著石桌上的信吃起包子。
“你說……”
項芸吃了一個包子墊底後沒那麼餓了,她組織了一番語言後說“我當時收晚哥兒為徒,實際他的天賦不是最好的,但畫技新穎,人又漂亮懂事,我這才動了心思。但我如今實在好奇,他腦子里想的都是什麼東西。”
項芸自己都夠叛逆了,收了個關門弟子竟然比她還傳神。租田地、種甘蔗,收蓮藕、制藕粉,辦廠、辦數個大廠,現在竟然還要建學院了?
林易看完信也震驚了一會兒,“不管如何,晚哥兒的松韻學院天時地利人和,幾乎全都佔全了。可行性極大,若是成了,史書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項芸淨了淨手,將那封信捏在手里,指尖都有些顫抖,她似乎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晚兒信上說讓我們幫他找夫子,咱們這把老骨頭能幫上他一把也是幸事。”
林易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我去進屋寫信。”
項芸攔住他,“你的學生都是高高在上的清流,上哪兒去找哥兒女娘,還是我去寫信給晚兒幾個師兄和京中姐妹,你去問問揚州有沒有擅長刺繡的繡娘肯奔赴嶺南。”
老夫妻倆分工合作,平淡的日子又突然開始忙碌起來。
——
昌平府聶家——
自從收到宋亭舟的書信,聶先生心里就有一股燃之不盡的野火,日夜侵腐他的五髒六腑。
景行說要重新整頓西梧府當地府學及縣學,使當地貧寒的讀書人有望拿起書本。
景行說讀書以明智,他想讓西梧府的百姓都有書可讀。
景行說縣學和府學的異議既然是選拔人才,便應該將選拔範圍擴大至全府城,焉知山嶺深處沒有可造之材?
景行說他修路不光能通商,更想讓大山中的才子能走出囚困他們的山脈。
景行說——他為前人,便該為後人踏出一條康莊大道。
“不錯,你們既然都準備好了,不日便可出發,路上的鏢師我已經幫你們找好,路上的盤纏、米面油糧等也都由我聶家 助。”
聶先生在空墨書坊前送人,面前站立的都是宋家來的,或是府學里主動要求去西梧府相助的讀書人。他們中最次也是童生,甚至還有兩名舉子。
“多謝聶先生慷慨相助,學生們不勝感激。”眾人拜謝。
聶先生感慨的看著面前這群或憂慮或熱血的書生們,寬慰道“你們不必謝我,都是宋大人的安排,去了之後,住處等俗物都不必操心。只盼諸位能竭盡所能教導當地學子,方不負宋大人所托。”
空墨書坊外這三十二名讀書人的眼楮越來越亮,皆彎腰對聶先生深鞠一躬,齊盛說道“謹記夫子教誨,必不負宋大人所望!”
鏢局的人在前面騎馬帶路,一輛輛馬車從聶先生面前駛過,使他心中滿是惆悵。
“想去就去好了,省的天天在家長吁短嘆。”聶二夫郎捏著柄象牙扇,輕扇著過來。
聶先生神色復雜,“我確實一直徘徊不定,你從小就錦衣玉食,和我來昌平府已經是委屈了,再去嶺南……”
聶二夫郎睨了他一眼,“你勸別人的時候說的不是挺好听嗎?怎麼到自己身上反而婆婆媽媽的了,怎麼說景行也是你唯一的弟子,多年不見去看看阿硯也好。若是我實在待不住,還能去揚州看看我”
聶先生本就心生動搖,被自家夫郎一勸便再無顧忌,于是這趟由北向南的旅程中,又多了幾輛聶家的馬車。
遠在西梧府的孟晚和宋亭舟尚且不知道他們的幾封信發出去,竟驚動了這麼多人,他這邊還在和宋亭舟忙著學院建設的事。
專收女子和小哥兒的學院听起來驚世駭俗,除了赫山縣無條件信任孟晚之外,其余縣城的建造都受到了當地百姓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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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山縣因為糖坊的關系,女子哥兒地位大大提升,一听說孟晚要建座專門供女娘和小哥兒讀書的書院,尚且不知是什麼用途,已經自發幫著運送起磚瓦石沙了。
所以在六地同建學院的時候,赫山縣是第一個把學院建好的。
孟晚站在那塊用巨石雕琢的“松韻書院”面前,心潮如翻涌的巨浪,一下下拍打著胸腔,說不清是激動還是震撼,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奔涌。
他摸著巨石旁邊的一行小字,上書——齊盛三十年夏,八月二十,西梧府第一座女娘哥兒學院,由當地知府夫郎孟晚建于赫山縣。
孟晚摸著自己的名字,嘴角揚起來就沒往下落過,“不錯,記得後續在後面把鼎力相助的紅山村、紅泥村都刻上去。”
被孟晚派來搞基建的梁管事拿著炭筆往本子上記,“我記住了東家。”
跟過來的紅山、紅泥兩村的里長嘴巴都要笑歪了,“您太客氣了,我們就是給添些料,出出人力。”連知縣老爺都沒能在碑上刻文,他們兩村居然刻上了!
一旁的王知縣確實心生羨慕,但他卻不敢出口抱怨,因為宋亭舟正在考問他和縣學的教逾。
“你們也進去好好看看松韻學院是如何運作的。”宋亭舟沉聲吩咐道。
孟晚的松韻學院建在城外郊區,找了處寬敞的地方,鏟平後圍了一整圈高大的圍牆。
門前除了剛才那塊巨型石碑外,還種了兩排甘蔗。赫山是靠甘蔗發的家,他們此生難忘,現在家家戶戶門口都興起種甘蔗來。
學院的大門極為高大結實,門前還設有一座安保亭,到時候會請一些四十左右的婦人夫郎過來看守院門。
松韻學院從學生到老師,預計全是女子和哥兒,安全隱患必須要加強。除了看守院門的人外,白日里王知縣也會派捕快在外面巡邏。
一行人走進學院,沿著圍牆的牆邊全都種著漂亮的花草,正前方則是一長排的屋子,兩側各有一個小門,白日里打開可以穿行到後面。
梁管事介紹道“大人、東家,一進院子里左右各有五間教室供學生進學,中間的堂屋叫智堂,是給夫子們辦公用的。”
中堂很大,前後共有四門,同樣也可以穿行至後面的院子。
他們從中堂穿過去,走到後面,這里面就被分的五花八門了,按照孟晚的要求建了五座院子。其中一座最大的院子門前掛著“慧一算數”的牌子,這個也是必學科目,但不像智班那樣要求嚴格,實在學不學也可以去學旁的。
而後四個院子分別是“慧二刺繡”、“慧三紡織”、“慧四烹飪”、“慧五藥理”。
穿過這五個慧班的院子,接下來便是食堂,最後排則是兩層樓的一長排宿舍。
宿舍的條件差點,預計招滿學生的話是六人一間,桌、椅、床和衣櫃都有,個人用品和鋪蓋要自己帶來。
學院每個季節都會給學生發兩身校服,這個是孟晚找余家的人定做的,都是粗布短打,樣子簡單大方便于行動。
“不錯,辛苦諸位了。”孟晚誠心誠意的給在場眾人彎腰行了一禮。
宋亭舟就在旁邊看著,誰敢受他一禮?都忙著推脫開來。
“孟東家客氣,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當年要不是您,我們紅山村也沒有今天。對了,那個……廚房外頭的井是我們紅山村的年輕漢子們幫忙給打的,他們想讓自家弟弟妹妹來學院讀書,您能不能多給我們紅山村幾個名額?”
紅泥村里長一屁股將人擠開,“孟東家,我們紅泥村的娃娃們還跑來學院給種花,牆邊那些野花都是她們從山里采的,都盼著進書院來讀書呢。”
跟在宋亭舟後面的單教授嘆為觀止,本來以為是孟夫郎建學院是個胡鬧,沒想到赫山縣竟然還真有人捧場。
宋亭舟冷不丁的問了他一句,“松韻書院乃民心所向,你治理下的府學呢?赫山縣的學院都已經準備迎接新生,縣學的改造卻還差一半,這就是你對本官的交代?”
無故被上司責問一通,單教授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大人息怒,縣學改造已經完成大半,只是縣學佔地面積比松韻學院大上不少……”他後面想為自己辯解的話,在宋亭舟越來越深沉的視線中無聲消散。
“能力不足便該在自身上找原因,怎可借口推卸?松韻學院已經游觀完畢,還不速去縣學看是否有何處不足?”宋亭舟不滿的呵斥了單教授一頓。
他這番話說完,不光單教授慌亂,連王知縣和教逾等人也是誠惶誠恐。
西梧府的縣學及府學要經歷一次徹底改造,在原有的院校外再重新擴建出一座龐大的學院出來,以供沒有功名的普通學子入讀。
其讀書所有費用都由官府承擔,當然,僅有三年時間。三年內,若是考中童生,便能入縣學內新建的童生院,同樣再由官府出資供讀三年。直到三年後考中秀才,才算是真正的由朝廷承認的秀才,脫離普通農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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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縣學外的私塾中若是有品學兼優的學子考中秀才,一樣可以獲得官府的大量嘉獎。
西梧府所有秀才中排名前百者,科考的盤纏一應由官府承擔,若是考中舉人,那不論排名多少,官府都將承擔他們進京趕考的盤纏。
這是以目前宋亭舟的能力所能做到的極致了。
“好久沒回赫山了,糖坊那里我還要去一趟,藕坊那邊也要叮囑叮囑。”打發走了其他人,孟晚和宋亭舟悠閑的在街道上閑逛。
赫山縣淺淺深深的道路就像是這座城蛻變所留下的證據,路邊的街道熙熙攘攘,多了許多孟晚沒見過的新鋪面。
宋亭舟一手牽著孟晚,另一只手撐著傘以遮蔽天上耀眼的烈日,“我陪你去。”
孟晚不急不緩的扇著團扇,“縣學那邊你不去看看嗎?”
宋亭舟想起那些愚鈍的下屬便不自覺的釋放冷氣,“晚些時候再去也不遲。”
“夫君你看看那是什麼店?”孟晚拉了拉他的手,使宋亭舟臉色瞬間回溫,“我過去看看,你在這里等著。”
前面道路旁邊似乎開了一家極小的鋪面,但門口的人卻絡繹不絕,宋亭舟在赫山不是什麼生面孔,有人認出了他。
“是宋大人!”
“宋大人回來了!”
“宋大人你也來買石花糕嗎?你排前面來。”
宋亭舟對眾人笑笑,“不必管我,你們買你們的。”
說是這樣說,見他不肯插隊,排到隊伍前面的那些人紛紛退到他後面重新排隊去了。
宋亭舟無奈的走到前面,攤主不是當地人,听到旁人叫宋大人也跟著叫了一句,“宋大人,您要幾碗石花糕?”
宋亭舟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二”後,攤主熟練的做起石花糕來。
宋亭舟見他把泛著涼氣的琥珀狀東西舀進兩個空碗里,再往里添上半碗切成小塊的桃子、荔枝、橘子,接著澆上兩勺在井里鎮得冰涼的糖水。兩碗石花糕就做好了。
“多少錢。”宋亭舟掏出荷包來問。
那小販連連擺手,“不要錢,大人拿去吃就是了。”
後面的人跟著起哄,“大人盡管端走,我們給錢就是了。”
宋亭舟眉頭輕皺,“多謝諸位鄉親的好意,不必了。”
他並沒吃過石花糕,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做的,估摸著抓了一小把銅錢放到桌上,端著兩碗涼食就走。
後面小販惶恐的喊“大人,您給多了。”
“無礙,你遠走他鄉來做買賣實屬不易,收著吧。赫山是個好地方,還望能留住異鄉之客。”宋亭舟听出小販的口音不似西梧府當地,猜到他是其他地方的人,將石花糕帶到赫山縣來賣,心中不免欣慰。
碗還是要還給攤販的,他們留著也沒有什麼用。孟晚驚喜的接過他手中的石花糕,兩人就站在街邊吃,“這是什麼?涼粉?”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入口冰涼,“不是鎭,比涼粉脆,真好吃,你快嘗嘗。”
宋亭舟也舀了一勺入口,入口甜脆,果真不凡,“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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