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的里長都被宋亭舟叫到縣城里,起初惶惶不安還以為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後來听他說完才發覺只是個沒影的盜匪。
“與我們西梧府相鄰的玉林府已經有村莊受害,欽州的劫匪若是為了躲避邊境戰亂往北撤,極有可能會路過西梧府。”畢竟現在的消息有時差,他們都收到了玉林匪患的消息,可見事情已經發生了一段時間,如今那些劫匪在哪兒誰也不知道。
有人覺得知縣大人小題大做,也有人對宋亭舟敬重不已,因此半點不懷疑,讓干什麼就干什麼。
不論如何,屈服在宋亭舟的絕對威嚴下,這些里長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陽奉陰違。心里再抱怨,回村後也按照宋亭舟的指示動員村民們藏好糧食,修高院牆,加固大門等。
“大家要是放心就把自家糧食都做上記號,背到半山腰挖的地洞里去存放,留些過年的口糧在家。自家銀錢就找個地藏好,叔伯兄弟一大家子盡量住到一起去,人多也有個威懾。”
各村里長將宋亭舟吩咐的話都挨個通知給村民們,藏糧的地窖也找村里的青壯年挨個挖好。
他們赫山縣貧窮,應該不會招來大規模的匪寇進攻,但糖坊的消息不知道傳沒傳出去,萬事還當小心為上。
紅葉村的里長同樣在叮囑本村村民,“……家里的小孩子都看顧好,別東奔西跑的。遇見生人搭話也不要理,趕緊跑回家找爹娘去,听沒听到?”
小孩都長了一顆玩心,年關將至,都想著去集市賣糖買爆竹玩,里長的話听了一嘴也都忘記了,還是要靠家中大人多囑咐幾遍。
陳二回家和家人說起里長的話,“我看宋大人就是多慮了,欽州離咱們多遠,那里的劫匪能跑到赫山來搶劫?說出去不得讓同行笑掉大牙,哈哈哈!”他說到後面被自己的話都逗笑了。
與他的粗枝大葉不同,草哥兒娘是個謹慎心細的性子,她剜了陳二一眼,“你懂得還能比宋大人多?大人讓咱們過年小心些是為咱們好,要不現在連村里最勤快的張大都歇了準備過年,人宋大人還操心咱們別被土匪端了?”
陳二揉著自己後腦上,“你說的也是,那咱家的糧食也搬去地窖里?”
“搬吧,留下半口袋糙米,半口袋精米在家,剩下的明天你和大牛都搬到山上去。”草哥兒娘想了想又說︰“明天是年前最後一個大集了,趕牛車打眼,咱們倆走著去鎮上,早去早回。”
陳二瞧著小床上沉睡的小兒子,壓著聲音說了句,“不帶大牛行,不帶咱家小哥兒他醒來不得鬧翻天?”
草哥兒娘也愁,“明日買的東西多著,又要看著他,萬一叫花子被拍去怎麼辦?鬧就鬧,今年糖便宜,集上多買半斤給他沏糖水喝。”
兩口子又說了幾句瑣事,洗漱之後早早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就挎上籃子背著背簍出了門。
草哥兒醒來只有大哥在家,果然氣得哭了,“爹都答應好帶我一起去的,怎麼說話不算數。我不管,大哥你帶我去集市上找他們。”
“咱家還有那麼多糧食呢,不能沒個人看家。”大牛被他磨怕了,爹娘沒回來干脆自己先干,推了一板車的糧食就上了山。
鄰居見了他家一車糧食眼紅,陰陽怪氣的說︰“呦,大牛今天沒跟你爹娘上集啊,我還想搭你家牛車呢。”
“四叔,我爹娘今早沒趕車,走著去的。”大牛實在的說。
四叔脖子一梗,“那定是怕鄉親們搭車不給錢,掙那麼些錢,還這麼小氣。”
大牛再老實也听出他話里的酸氣了,沒再吭聲,推著板車就上了山。
他走後四叔往他家門口“呸”了一口,“木頭似的,誰家好閨女哥兒的跟他。”
一大早心氣就不順,轉身又被他家小崽子牛犢子一樣給撞了了趔趄,“急急忙忙的干什麼去,你給我回來,虎子!”
虎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跑,“我找草哥兒玩去!”
四叔氣急敗壞的喊︰“他家現在發達了,草哥兒長大不得說個鎮上的人家,人家能跟你玩?”孩子們現在還小,壓根听不懂他的話里的酸意,但四鄰們卻听見他嚷的話了。
“老四越來越不像樣了,跟個孩子也計較。”
“你還沒听出來呢,他哪兒是和孩子計較,是在酸陳老二日子好呢!”
家里沒人理,草哥兒就也不哭了,悶悶不樂的從床上爬起來,把家里被子都疊了。鍋里留了一碗粥和一顆水煮蛋,他又搬了個凳子從櫥櫃里拿小半碗切好的酸筍。
飯剛吃到一半,隔壁的虎子就領著一大群孩子過來找草哥兒玩。虎子家里不富裕,雞蛋都是葷腥了,他直勾勾的盯著草哥兒手里吃了一半的雞蛋。
草哥兒正嫌蛋黃噎得慌,見狀將手里的雞蛋塞到他手里,“我吃飽了,剩下的給你吃吧。”
虎子一口就將半個雞蛋給吞了,噎的直打嗝,從草哥兒家里喝了一大碗涼水才好。
一群六七歲大的孩子跑出去玩,難得草哥兒出門前還知道將自家大門給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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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最後一個大集,村里的人家幾乎都去集市上買東西了,極少的男人在家也是上山送糧。
村里有些空曠,孩子們歡快的玩鬧聲就顯得更加明顯。
“賣餈粑,好吃的餈粑呦!”賣餈粑的吆喝聲不高不低,越靠越近。
做為西梧府一帶價格低廉又好吃的小吃,黏黏糯糯的餈粑深受小朋友喜愛。
虎子一眾小孩湊過來,膽大的跑過來問賣餈粑的老爺爺,“餈粑怎麼賣?”
老爺爺穿著破布衣裳,肩上扛著擔子,笑眯眯的說︰“沒餡的兩文錢一個,有餡的四文。”
竟然比集市上賣的還便宜,大家蠢蠢欲動,但能掏出兩文錢的卻少之又少。
虎子慫恿草哥兒,“草哥兒你買吧,你買一個咱們一人一半,等過年我家炖雞,我偷個雞腿給你吃。”
草哥兒沒有虎子那麼饞,他想起里長和娘說的話,這些日子要離生人遠些,不自覺後退幾步,“我不買,咱們去曬稻場玩翻鞋去吧。”
他一說去玩,其他有想買一塊餈粑的小孩都猶豫了。
虎子拽住草哥兒,“你家那麼有錢,我那天都看見你爹給你兩文錢了,你就買一塊唄。”
賣餈粑的老爺爺笑著說︰“都是爺爺自己做的,便宜些給你們,一文一個怎麼樣?”
這下子虎子更不走了,拉著拽著就要草哥兒買。
草哥兒小小年紀就體會到了煩人的情緒,“那你在這等著,我回家取錢去。”他隨便敷衍一句,回了家從院里插上大門就不出去了,徒留虎子在他家門口鬼哭狼嚎的叫他。
其他小孩覺得沒勁早都跑遠處去玩了,賣餈粑的老爺爺聞聲尋來,見虎子可憐便送給他一個,總算止住了他的哭聲。
面對面前緊閉的房門,老爺爺問︰“剛才這個小哥兒家既然有錢,怎麼連兩文錢都舍不得掏?”
虎子吸溜著鼻涕吃餈粑,“他娘不讓他花嘍,反正我爹說草哥兒家村子里最有錢的,還買了好幾百斤糧食用牛車拉回來呢,我們都看見了!”
老爺爺驚訝的說︰“他家還有牛車啊?那是有錢。”
“虎子,回家來,你二舅來了。”虎子娘在自家院里叫他。
虎子狼吞虎咽將一整個餈粑吃完了,生怕被他娘發現,然後扔下老爺爺大步跑回家里。
——
城外的水泥自從徐窯匠來後就進展飛速,起碼人家一來就發現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小人覺得是石灰燒得不對……”
徐窯匠說完又否決了自己,“這麼說也不對,是現在用的窯有問題。這兩座窯只是普通的蛋窯,要想燒出孟夫郎所說之物,起碼要用石灰豎窯來燒。”
孟晚听得雙眼放光,不愧是從大地方來的,見識就是廣,一針見血就指出了問題所在。
宋亭舟沉聲道︰“那就建石灰豎窯。”
石灰豎窯不是說建就能建成的,首先選址。這頭的位置不錯,但地勢不夠高,要在半山腰整理出來一塊背風的平地來。接著挖坑、砌築、封頂、陰干、烘窯,繁瑣又不能出錯,建完最早也要一個月。
建窯的事急不來,就先忙活著過年。阿硯一歲多了,已經能吃些蒸的軟爛的米飯,但羊奶還是沒有斷。
“飯飯,飯飯!”阿硯拿著個小木碗和小木勺在廚房門口巴望。
他的玉碗玉勺已經被孟晚收起來了,若是不收估計幾天就要被他摔壞。
常金花在廚房里下肉丸子,一個個鮮嫩的小丸子一進滾水就漂浮起來。她動作利索,小會兒的功夫鍋面上就浮了一層小丸子,肉香味飄蕩出來,急的阿硯直跺腳。
“祖母,飯飯!”
“鎭,祖母听見了,阿硯別急啊。還有一小盆蝦丸沒下呢,阿硯要豬肉丸還是蝦丸啊?”常金花給阿硯拋了個問題出去,暫時糊弄住他。
阿硯還真停下動作站在原地好好想了一會兒,“蝦,阿硯要次蝦丸!”
“好好好,祖母這就下蝦丸了,阿硯乖乖等一會兒就好啊!”
“好!”阿硯脆生生的答了一句,攥緊他的碗和勺,直勾勾地看著廚房里忙活的常金花,秋色要帶他去玩滑梯他也不去。
“阿硯?”孟晚回家換了衣服過來找他。
阿硯一听他的聲音連碗都扔了,一顛兒一顛兒的跑到孟晚面前,張開手的下一秒就被阿爹抱到懷里。他小腦袋窩進孟晚脖頸,臉蛋還一上一下的磨蹭,看著又乖又委屈。
“哎呦,阿爹的大寶這是怎麼了?”孟晚打趣的說。
他不開口還好,一說話阿硯眼淚真要往下掉,“祖母,不讓偶次飯飯。”
秋色在一旁噗嗤一聲樂了,“老夫人在做了,是少爺自己等不及跑過來催。”
阿硯小小年紀已經懂得是誰在拆他的台,軟軟的趴在孟晚懷里瞪秋色。
常金花也听見了他們說話,端著一碗剛出鍋的小蝦丸,故意板著臉說︰“是哪個小壞蛋說祖母不給飯吃的?”
阿硯手指毫不猶豫的指向秋色,“似他!”
常金花哈哈大笑,還是要逗逗他,“晚哥兒從外頭回來肯定餓了,這碗丸子還是先給阿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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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硯忙不迭的說︰“晚嗚嗚不飯飯!阿硯飯飯!”
孟晚把他放下來,接過常金花手里的碗,“知道啦,嚷得我耳朵都疼,等阿爹吹吹再喂你。”
小丸子不大,但阿硯的嘴巴更小巧,要將丸子舀成四小瓣再小口喂給阿硯吃。
這個小東西從小就能看出是吃貨一枚,連吃了四個小丸子才解了饞。還想再要孟晚卻不給了,“一會兒你爹回來你還有吃些面面,丸子不能多吃。明天過年祖母還包餃子,阿硯愛不愛吃?”
“愛次,愛次!”阿硯肯定的表示認可常金花的手藝。
孟晚笑,他兒子就沒有不愛吃的。
赫山雨水充沛,小河小溪到處都是,水產較為豐富。常金花和宋亭舟做為純正的北方人,他家飯桌上魚蝦還好,各種貝類河蟹是吃不慣的。往常也就孟晚一個人吃,但也不算熱衷。如今好了,阿硯什麼都吃,尤其愛吃河蜆、螺螄和蝦。
他家沒有太大規矩,但起碼人不坐齊是不開飯的。等晚些宋亭舟回來,阿硯坐在自己竹編的寶寶椅上,口水已經浸濕了三條巾帕。
一家子坐定後,常金花給阿硯碗里的面條用筷子夾碎,方便他用勺子吃面。“好了,吃飯吧。”
阿硯埋頭吃面,孟晚見他自己吃的不錯就沒再多管,問起宋亭舟,“听說廣西總兵要借調赫山縣外的兩千士兵?欽州是不是真的亂起來了?”要不然這麼點兵也值當跟個知縣開口。
這兩千人說的好听是被陛下送至嶺南協助宋亭舟辦事的,由朝廷發俸米養活。實際上這兩千人算不上是縣兵,只能稱作是當地駐扎的軍隊,上級還是地方總兵,只是尋常附近治安有問題,宋亭舟也可以指使他們。
如今廣西總兵要調度,宋亭舟沒有理由拒絕,“只怕秦艽也要去。”
孟晚恍然大悟,“難怪……”
上位者的心思莫測,他就說秦艽一個侯府世子,和他們來嶺南算是怎麼回事,再加上這兩千士兵。如此看來,這兩千人只是給世子練手用的。他們也只是用來混淆視听,迷惑別人的虛靶罷了。
他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我們這樣的小角色,竟也能被安排成棋子?可真是高看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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