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陽光透過掃盲班的窗欞,在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顧從卿站在臨時搭起的木板書前,手里握著半截粉筆,寫下“借”“還”兩個大字。
“大伙兒看好了,”他聲音洪亮,指節叩了叩木板,“這‘借’字,左邊是單人旁,代表有人情往來。
右邊是‘昔’,意思是把過去的約定記在心上。
欠了人家東西要寫欠條,就得把這兩個字寫明白。”
底下的村民們湊得更近了,有捧著粗布筆記本的,有在手心畫著筆畫的,連平時總愛打瞌睡的王老漢都瞪著眼往前湊“顧知青,上次我借了李二哥兩斤玉米,那欠條該咋寫?”
顧從卿笑著點頭,拿起桌上的糙紙和炭筆“我給大伙兒演一遍。”
他邊寫邊念,“今借到李二哥玉米兩斤,秋收後還三斤——記著,借糧添點利是規矩,但得寫清楚數目和日子,免得往後糊涂。”
人群里炸開了鍋,張嬸舉著補丁的帕子擦了擦手“這可太有用了!
上次我家男人借了鋤頭沒寫條,回頭人家說借了兩把,我們只認一把,差點吵起來!”
顧從卿放下炭筆,從帆布包里掏出一摞舊報紙“除了寫欠條,咱還得看懂報上的新政策。”
他展開一張邊角卷皺的報紙,指著上面的“春耕補助”四個字,“瞧見沒?
今年種豆子有補助,咱識字了,就能自己去公社問清楚,不用再等著別人傳話走樣。”
村民們的勁頭更足了,連帶著孩子們都扒著窗沿听。
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炭筆跑進來“顧知青,這‘補助’倆字,能先教我嗎?
我想寫下來貼在俺家牆上!”
顧從卿彎腰摸了摸她的頭,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寫著“慢慢來,咱不光要會寫,還得讓日子跟著這些字兒一樣,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實在。”
窗外的桃花開得正艷,掃盲班的讀書聲混著田埂上的春耕吆喝,在民主村的上空輕輕蕩開。
三月的風帶著潮氣掠過田埂,民主村的土地像剛睡醒的巨人,舒展著褐色的胸膛。
村民們扛著鋤頭、推著犁耙往田里趕,腳踩在濕潤的泥土里,陷下一個個淺坑,混著青草的氣息漫上來。
顧從卿跟著人群往自家的地塊走,路過村頭的老槐樹時,看見張大爺正蹲在田埂上清點種子袋——鼓鼓囊囊的袋子里裝著玉米、大豆和高粱,標簽上歪歪扭扭寫著“春播”兩個字。
“大爺,今年種這麼多啊?”他笑著打招呼。
“不多不行啊!”張大爺直起身捶了捶腰,指著遠處一大片空地,“你看那片,今年得輪著種豆子,養養地。
剩下的空著也是浪費,大家伙兒合計著種點早熟的蔬菜,趕在麥收前能收一茬。”
不遠處,婦女們正圍在井邊淘米洗菜,嘰嘰喳喳討論著誰家的菜籽出芽快,誰家的秧苗長得壯。
顧從卿目光掃過田野——有的地塊已經翻耕過,土塊細碎,像鋪了層褐色的絨毯。
有的剛撒上種子,覆著薄薄一層稻草,遠遠看去像一條條黃色的帶子。
還有的田埂上,孩子們正幫大人撿石頭,搶著把撿到的石頭堆成小塔,說是“給土地爺爺搭房子”。
他走到自己負責的那片空地,去年冬天這里種過油菜,收完後就一直空著。
現在泥土濕潤,用手一攥能成團,松開卻散成細粒,正是下種的好時候。
顧從卿拿起鋤頭,一下下把土翻松,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滴在土里,瞬間就被吸干了。
“小顧老師,歇會兒!”隔壁地塊的王大叔遞過來一碗熱茶,“這春捂秋凍,可別累著。
你教娃們認字辛苦,種地的活兒慢慢來。”
顧從卿接過碗,喝了一口,清甜的涼意順著喉嚨下去,心里暖烘烘的。
他看著眼前忙碌的身影——有人趕著牛犁地,犁鏵劃過土地,翻出新鮮的泥土。
有人蹲在地里分秧苗,手指飛快地把嫩綠的秧苗分成一小束一小束。
還有人推著獨輪車送肥料,車 轆碾過田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混著遠處的雞鳴、犬吠,像一首熱鬧的春耕歌。
他知道,這些翻起的泥土里,藏著全村人的盼頭。
等過些日子,這里會冒出嫩綠的芽,然後是濃密的葉,最後沉甸甸的果實會壓彎枝頭。
就像村里的孩子們,現在在課堂上認的每一個字,將來都會變成他們腳下的路。
顧從卿放下碗,握緊鋤頭,繼續往深處翻土。
陽光越來越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和這片正在甦醒的土地,緊緊貼在了一起。
日頭爬到頭頂時,顧從卿他們五個知青正跟著村民在菜地里栽苗。
黃英和王玲蹲在田埂邊,手里捏著翠綠的苗,旁邊的張大媽正教她們怎麼分間距“這苗得隔一�遠,太近了長不開,遠了佔地方……”
黃英听得認真,手指量著距離,栽下一棵就抬頭沖張大媽笑“這樣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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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的光比日頭還亮——換在以前的村子,哪有人耐心教這些,多半是扔把苗就讓她們自己折騰,稍慢點還得被隊長訓斥,
王玲也跟著栽了幾棵,額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滑,她抬手擦了擦,卻沒覺得累。
上次在舊村,光是彎腰割稻子就累得她直不起腰,工分還被卡得死死的,干一天頂不上男勞力的一半。
可在這兒,大隊長頭天就說“女同志細巧,干不了重活就跟著摘摘菜、分分工,翻松軟些的地,工分按中等勞力給,不虧了你們。”
這會兒她看著自己栽得整整齊齊的苗,心里踏實得很——同樣是下地,以前總覺得手腳都被捆著,現在渾身都松快,連泥土沾在褲腿上都不覺得別扭了。
不遠處,李廣正和陳石頭比賽挑水,倆人挑著木桶在田埂上跑,灑出來的水在地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線,引得村民們直笑。
顧從卿站在壟上撒化肥,看著這光景,嘴角也帶著笑意。
他想起剛下鄉那會兒,五個知青擠在漏風的土坯房里,夜里听著風聲都發怵,干活時總被村里人防著,像隔著層冰。
可到了民主村,村民們見他們是城里來的學生,沒過多苛責,反倒常送些自家種的菜,大隊長更是把他們當自家人待,開會時總說“知青是來幫咱的,得好好相處”。
“歇會兒喝口水!”張大媽喊了一嗓子,從籃子里拿出幾個自家蒸的窩頭,“剛出鍋的,就著咸菜吃,頂餓!”
黃英接過來,咬了一口,熱乎的面香混著咸菜的咸,竟覺得比城里的白面饅頭還香。
她看了眼王玲,倆人眼里都帶著笑——以前干活是熬日子,現在倒像是在過日子,累是累點,心里卻敞亮,連手腳都跟著輕快了。
顧從卿也接過窩頭,望著遠處連片的田地,心里明白人啊,不怕吃苦,就怕心苦。
民主村這股子熱乎氣,像春日的太陽,不光曬暖了土地,也曬化了他們心里的冰,干起活來,自然就覺得輕松多了。
黃英從帆布包里拿出兩個用布包著的窩頭,遞到張大媽手里,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大媽,這是我們今早蒸的,您也嘗嘗。”
她指了指窩頭表面不太均勻的紋路,語氣里帶著點討教的意思,“跟您做的比差遠了,您幫我們指點指點,哪兒做得不對?”
張大媽接過來,掂量了掂量,又湊到鼻尖聞了聞,眼里露出點驚訝“喲,這面發得還行啊,帶著點酸香,是用老面引子發的吧?”
王玲趕緊點頭“是呢,上次您教我們留的面引子,我們照著您說的法子發的,就是揉面的時候沒掌握好勁兒,看著有點糙。”
張大媽慢慢嚼著,點點頭“不錯不錯,第一次做成這樣夠好的了。
就是堿放得稍多了點,有點發澀,下次少擱點,揉勻了再醒半個時辰,保準暄軟。”
她又指著窩頭底部,“這兒有點硬,是火太急了,得先小火慢慢烘,再轉中火,底兒才不會焦。”
黃英趕緊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蹲在地上就記“堿少放,揉勻醒面,先小火後中火……”
筆尖在紙上劃過,心里甜滋滋的——以前在村里,哪有人會這麼耐心教她們這些,多半是笑她們城里姑娘啥也不會。
張大媽看著她認真的樣子,笑著把剩下的半個窩頭放進籃子里“回去照著改改,下次蒸好了再給我嘗嘗。
你們這些城里娃能下力氣學這些,不容易。”
王玲遞過水壺給張大媽“您先喝點水,謝謝您啦大媽。
等我們蒸好了,第一個給您送過去!”
陽光落在仨人身上,田埂邊的風帶著泥土的香,黃英手里的小本子記著密密麻麻的字,王玲臉上的笑像開了朵花,張大媽看著她們,眼里的慈愛像看著自家閨女——這田埂上的光景,不光長莊稼,也長情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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