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峰望著唐念念,眉頭微蹙著又追問了一句︰“那你高中畢業之後,具體打算找什麼樣的工作?”
唐念念聞言,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微微泛白,雙手輕輕攏在胸前,像是捧著什麼易碎的希望。她抬起眼,眸子里亮著一層真切的盼望,聲音里也帶了點雀躍的底氣︰“我想自己好好努力,找份能踏實干下去的好工作才行。”
話音剛落,那點剛冒頭的憧憬還沒在眼底焐熱,徐林峰便忍不住皺緊了眉,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的現實︰“我倒是記得,現在這社會,初高中文憑怕是很難找到像樣的工作。想找份真正能安身立命的好工作,大多得有大學文憑撐著,好些的崗位,更是得重點大學出來的文憑才夠門檻。”
這話像塊冰,輕輕敲在唐念念剛燃起的火苗上,讓她攏在胸前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松……
徐雨昕見自家弟弟說話這麼直來直去,抬手就在他腦殼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哎呦!”徐林峰疼得齜牙咧嘴,捂著後腦勺瞪向徐雨昕,“六姐你干嘛啊?想謀殺親弟啊?”
徐雨昕沒好氣地剜他一眼︰“你就不能說得委婉點?剛才念念好不容易有了點盼頭,你這一盆涼水澆下去,不是寒人心嗎?”
徐林峰揉著後腦勺反駁︰“可社會本來就是這樣啊,除非有關系能托人找工作——靠門路那種。”
話音剛落,唐念念猛地抬眼看向徐林峰,急忙擺手說道,聲音里帶著點急切的執拗︰“我不要靠關系,我要憑自己的努力。”
她攥著衣角的手又緊了緊,下巴微微揚起,像是在用力守住心里那點不肯彎折的驕傲。
……
徐林峰听她這話,眼楮“唰”地瞪得溜圓,像是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他當即伸出手,用手背在唐念念額頭上輕輕貼了貼,又飛快地挪到自己額頭上比量了一下,隨即挑眉道︰“沒發燒啊,怎麼淨說胡話?”
他收回手,語氣里帶著點哭笑不得的費解︰“放著能靠的關系不用,偏要自己一頭扎進去闖?圖啥呀?”
唐念念被他問得一怔,攥著衣角的手指蜷了蜷,卻把下巴抬得更挺了些︰“圖自己心里踏實。靠別人得來的,萬一哪天沒了呢?”
這話一出,周圍忽然靜了靜。養老院的張奶奶嘆了口氣,顫巍巍地說︰“這孩子,是被苦日子磨出性子了。”
徐雨昕瞪了徐林峰一眼,轉過來拉過唐念念的手,聲音軟下來︰“念念別听他的,他就是嘴笨。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想繼續讀書,我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啊。”
唐念念愣了愣,眼里那點剛黯淡下去的光又亮了亮,卻又很快低下頭︰“我……我成績太差了,怕是跟不上。”
“怕啥?”徐雨昕拍了拍她的手背,“有我們呢。先好好考完試,其他的事,咱們慢慢商量。”
徐林峰在旁邊嘟囔︰“我也沒說不幫忙啊……”被徐雨昕一個眼刀飛過來,立馬閉了嘴,卻悄悄往唐念念那邊看了一眼,眉頭慢慢舒展了些……
唐念念垂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衣角,指腹蹭過布料上磨出的毛邊,那些深埋的記憶像被潑了水的墨,在腦海里暈開一片黑。
小學六年的寄宿生活忽然清晰得扎人——別人的床頭總堆著家人捎來的玻璃罐糖果、印著卡通圖案的新衣裳,周三下午的探視時間,走廊里飄著“小寶快過來”“奶奶給你帶了雞腿”的笑語,唯獨她的床位永遠空著,鐵架床的欄桿被她摸得發亮。每個周六周日,宿舍樓下總有家長笑著揮手,同學們背著小書包跑過去時,鞋子踩在水泥地上的“噠噠”聲,都像小錘子,一下下敲在她攥緊的拳頭上。有次她忍不住扒著窗戶看,被生活老師撞見,冷冷說了句“回床上待著”,那聲音比冬天的自來水還冰。
後來到了初中、高中,日子也沒松快多少。同班同學見她總是獨來獨往,校服洗得發白,連支像樣的鋼筆都沒有,便常拿她作筏子。有人趁她去打水,把她的作業本藏進垃圾桶;有人在走廊里故意撞她,看著她懷里的書散落一地,哄笑著走開;還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她“爸媽不要她”“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那些眼神像淬了冰的針,扎得她上課總低著頭,連走路都貼著牆根,生怕擋了誰的路。
她默了默,肩膀微微縮了縮,後頸的碎發垂下來,遮住半張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抬起眼看向徐雨昕,睫毛上還沾著點沒散去的濕意,聲音輕卻透著股掰不彎的拗勁︰“謝謝你們的好意,真的。但我還是想好了——高中畢業後,就去找份適合我的工作。餐廳洗盤子也好,超市理貨也罷,苦一點點,真的沒事的。”
她頓了頓,把下巴悄悄抬了抬︰“至少這樣,不用看誰的臉色。”
……
眾人听唐念念說得這般篤定,一時都沒了言語。養老院的張奶奶拉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眼角的皺紋里盛著疼惜;帶隊老師捏著筆桿沉吟,眉頭始終沒松開;同來的同學們交頭接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滿院子的人心里都揣著同一個念頭︰這孩子太苦了,總得幫一把。
就在這無聲的焦灼里,徐林峰忽然“鎭”了一聲,往前跨了半步,看著唐念念說道︰“念念,要不……咱們開家店?”
唐念念猛地抬起頭,眼里還蒙著層未散的霧,看向徐林峰時,長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輕輕顫了顫。
徐林峰被她這反應看得有點不自在,撓了撓後頸又補了句,聲音亮了些︰“不是我一個人開,是合伙——你要是願意,咱們一起弄。”
他說著,悄悄往徐雨昕那邊瞟了眼,像是在求同盟。徐雨昕先是一怔,隨即彎了彎眼,不動聲色地往他身邊靠了靠,算是默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