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盤砸在塑料桌上的瞬間,濺起的羊油星子燙得陳亮縮了下脖子。
五點五十分的下課鈴仿佛還在耳尖回響,三人從校門狂奔而出時撞落的槐花,此刻正混著孜然味在炭爐上輕舞。
路燈不知何時熄了最後一盞,老槐樹虯結的枝椏間漏下碎銀似的月光,在空酒瓶堆成的小山包上粼粼跳動。
“老板…仗義!”
陳亮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啤酒沫,鋁罐在指間轉得飛快。
他後頸沾著烤茄子的蒜泥,被夜風一吹,混著汗味蒸騰出微酸的氣息。
攤主張伯踩著拖鞋“踢踏”過來,新搬的紙箱壓得肩頭微微佝僂,鋁罐相撞的清響驚得蜷在烤爐旁的玳瑁貓炸了毛——那畜生總愛蹭著熱鐵架打盹。
“亮子總幫我收鐵簽子,這些算叔添的。”
張伯缺了顆門牙的嘴咧出笑紋,皺紋里嵌著經年累月的炭灰。
徐靈風攥著酒瓶的指節泛白,路燈熄滅前便利店招牌投下的暖黃還殘留在他側臉,像團褪不去的光暈。
陳峰卻突然踹飛腳邊的空瓶蓋,金屬撞擊地面的脆響驚破夜的寂靜︰“嗝…說好你請客,倒讓叔貼了半箱酒。”
夜風卷著未燃盡的炭灰掠過桌面,將散落的空簽子卷成小小的漩渦。
遠處24小時便利店的霓虹在啤酒瓶上折射出彩虹,紅的綠的光斑隨著陳亮搖晃的手指明明滅滅。
他突然踉蹌著撞開塑料凳,膝蓋重重磕在槐樹根凸起的紋路間,指節摳進樹皮裂縫時,月光正照見他後頸新生的凍瘡——那是前晚幫張伯收攤時凍的。
“媽的…再敢拿孤兒說我…”
陳亮的喉間泛起血沫味,嘔出的酸水濺在斑駁的樹皮上。
指縫滲出的血珠混著酒氣滲進年輪,驚飛的夜梟撲稜著翅膀掠過三人歪斜的影子。
十一點的街道空得像被抽走了靈魂,只有滿地狼藉的酒罐與竹簽,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徐靈風的鞋在青石板上打滑,左手臂環著癱軟的陳亮,右肩扛著沉甸甸的陳峰。
陳亮呼出的酒氣帶著烤串的孜然味,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脖頸,校服領帶隨著搖晃掃過他泛紅的臉頰。
陳峰的腦袋沉甸甸地壓下來,發梢掃過他微微冒汗的額頭。
……
街邊的路燈將三人歪斜的影子拉得老長,時而有晚歸的電動車從旁掠過,車燈照亮他們東倒西歪的步伐。
徐靈風咬緊牙關,感覺肩頭和手臂的肌肉都在發燙,鞋跟幾次磕到路邊凸起的石塊。
陳亮突然含糊地嘟囔了句什麼,身體一沉,差點將他拽倒。
"撐住..."他喘息著扶住路邊的電線桿,路燈在頭頂滋滋作響,投下的光暈里飛舞著細小的飛蟲。
遠處賓館的霓虹燈牌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像塊搖晃的彩色糖紙。
凌晨一點十七分的賓館大堂泛著冷光,電子鐘的藍光映在徐靈風蒼白的臉上。
他摸出皺巴巴的學生證時,陳峰的手臂滑下來,壓得他手腕生疼。前台服務員抬眼打量三個渾身酒氣的少年,鍵盤敲擊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推開203房,霉味混著廉價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撲面而來。
徐靈風半拖半拽地將陳亮甩到左邊床上,彈簧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震得牆上的相框微微晃動。
陳峰更沉,徐靈風膝蓋抵住床沿借力,後腰卻撞上床頭櫃,踫倒的玻璃杯在地毯上滾出悶響。
月光從窗簾縫隙里漏進來,在陳亮後頸的凍瘡上投下銀邊。
徐靈風動作頓了頓,輕輕替他掖好滑落的薄毯。
陳峰的呼嚕聲已經震得空氣發顫,和陳亮含糊的夢囈混在一起,在潮濕的房間里回蕩。
走廊的聲控燈在他出門時應聲熄滅,黑暗中,徐靈風摸索著下樓。
夜風裹著露水撲在臉上,遠處便利店的暖黃燈光在霧靄中暈染開來,恍惚間竟像極了燒烤攤上搖晃的啤酒瓶底。
……
徐靈風裹緊外套晃悠悠朝著公寓走去,路燈在他眼前暈成模糊的光斑。
夜風卷起褲腳,把燒烤攤殘留的孜然味和酒氣吹散在巷口。
公寓的暖光從紗簾後透出來,五個身影在玻璃上投出焦急的剪影。謝可可攥著圍裙絞手指,瓷勺磕在炖鍋邊緣叮當作響︰“都已經這麼晚了……”
她話音未落,謝巧巧已經第無數次掀開蕾絲窗簾,發尾的蝴蝶結跟著顫動︰“石板路滑,主人該不會……”
鄭心怡抱著毛毯僵在玄關,羊毛邊緣被她揪得發皺。
妹妹鄭心蕾突然撲到門邊,耳朵緊貼門板︰“好像有腳步聲!”整間屋子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炖鍋里的雞湯還在咕嘟冒泡。
徐靈風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攥住鑰匙,金屬齒硌得掌心發麻。
他眯起眼楮對準鎖孔,鑰匙卻像條滑溜溜的魚,三次擦著邊緣滑開。
指節撞在銅質鎖芯上發出悶響,酒意涌上來,眼前的門牌號在月光里晃成重影。
門內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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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可可的蕾絲裙擺掃過地板,她和鄭心怡幾乎同時拽住門把手。
門軸轉動的瞬間,混著雞湯香氣的暖霧裹住徐靈風,他踉蹌著往前栽,正撞進謝巧巧張開的臂彎。
五個姑娘圍上來時,才看清他校服領口沾著嘔吐物,後頸還蹭著槐樹皮的碎屑。
鄭欣蕾踮腳去夠他手里的鑰匙,冰涼的指尖觸到他發燙的手腕︰“主人的手好燙……”
炖鍋里的火還在 啪響,映得徐林峰蒼白的臉泛起病態的紅……
五個姑娘手忙腳亂地架住徐靈風,謝可可被他壓得踉蹌半步,蕾絲裙擺掃過玄關的波斯地毯。
客廳頂燈驟然亮起時,徐靈風癱在米白色沙發上,領帶歪斜地掛在脖頸,指縫還嵌著槐樹皮的碎屑。
鄭心蕾端著銅盆疾步而來,毛巾浸在涼水里泛起漣漪。
她跪坐在沙發旁的羊毛毯上,手腕輕抖擰干布料。
謝巧巧已經解開徐靈風校服的拉鏈,露出鎖骨處暗紅的酒漬——那是陳亮嘔吐時濺上的。
“當心別著涼。”
謝悠悠迅速抖開薄毯搭在徐靈風腰間,指尖觸到他發燙的皮膚時微微一滯。
鄭心怡遞來熱姜水,瓷勺磕踫杯沿的聲響混著毛巾擦拭的 ,在空調嗡鳴聲里格外清晰。
徐靈風睫毛輕顫,囈語般呢喃著燒烤攤的地名,冷汗順著喉結滑進鄭心蕾手中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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