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血和蛇人的血,在氣味上的差別其實並不算大。
對執念全掛在鬼丸國綱身上的大典太光世而言,他能立刻區分出來的,也只有鬼丸國綱那因為混合了深入骨髓的詛咒,以及部分來自己身的靈力,于是在腥甜中略微帶著些微妙的苦澀氣味的血。
但對于三日月宗近,至少是這振三日月宗近而言,人和蛇人的血的味道的差別,實在是過于明顯了些。
“畢竟,物似主人型嘛,雖然是否真的存在這一點仍舊存疑……但大哥和岩融確實是有隨主人在戰場上殺戮的記憶的,所以姑且對是否是人血這一點熟稔于心,而且大抵是身為稻荷神眷屬的緣故吧,小狐丸的嗅覺也很敏銳呢。”三日月宗近笑著說道。
然而,雖然看上去維持著和正常同振相仿的笑容,但三日月宗近那上揚的唇角,卻看不出哪怕半分的笑意,反而有著森冷的殺意自那如新月一般的弧度中向外溢出。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異色眼,這里沒人強迫你,必須要和正常的三日月宗近一模一樣。”小次郎扯了扯嘴角,呼喚出了那個一般只有知道詳情的人或刃才會用的稱呼。
“哈哈哈,怎麼會……”三日月宗近抬起手,以袖子半遮著臉,如同正常的同振一般笑了起來,但他的話只堪堪說出了一半,就被另一道聲音給打斷了,“異色……眼……他叫你……異色眼……”
在听到這個稱呼的一剎,一文字則宗的眼神和臉色就驟然間產生了變化。
一文字則宗原本,除了被命名為天叢雲的那部分殘軀外,雖然蒼白,但姑且還在正常範疇之內的膚色,開始向一種灰敗的,底色里隱約透出青來的顏色轉變。
而那只灰綠色的眼楮則在逐漸變得空茫的同時,也一並失去了焦距,連帶著從喉頭滾出的聲音都跟著干啞起來,“……原來是你……我記得你……你是那個時候在隔壁展位上,作為成品之一被展覽的,二代chiera……但我記得那個時候的你,明明是白色的……”
被那個稱呼喚起了過去記憶的一文字則宗只覺得頭痛欲裂,像是被人用斧鉞劈開顱腦,又像是有什麼異常在顱腔內生根發芽,與本身就是委委屈屈的蜷在顱腔之中的那些增生出來的灰質爭奪空間一樣,整個刃都頭昏腦漲得不行,連站都有些站不穩當。
離一文字則宗最近的鬼丸國綱瞥見了他的異常,于是便伸手扶了幾乎栽倒在地的一文字則宗一把,誰料到這一伸手,一文字則宗就好像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反手抓住了鬼丸國綱的手掌不說,那底色開始發紺變青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鬼丸國綱的手背里去。
于是這回變了臉色的便成了大典太光世,他上前試圖把一文字則宗的手掰開,卻被鬼丸國綱用眼神強行止住了動作。
“哦?你認得我?不過白色的……大哥?”三日月宗近的神情略有些訝異,他意圖追問些什麼,卻被他目前那一對紅瞳的提供者之一給攔了下來,“什麼叫不要……我知道了,大哥不想我問的話,肯定有大哥的理由在,沒有勉強……老爺爺可完全不是那種刃哦。”
三日月宗近不再言語了,但仍在被來源不明的頭痛折磨的一文字則宗卻跟漏勺一樣,仍在持續輸出,“關于小子們的實驗也是……在看到了……你……作為成品……”
咚。
面對一文字則宗好像 癥了一樣的表現,鬼丸國綱非常熟稔的,用沒被一文字則宗死死扒著不放的那只手敲上了一文字則宗的腦殼。
于是在一聲仿佛擂鼓撞鐘一樣,令人和刃忍不住懷疑是否會把一文字則宗腦袋敲壞,同時也感同身受的感到幻痛的聲響中,意識不甚清明的一文字則宗被強制喚醒了昏沉過去的自我。
不幸中的萬幸,這回鬼丸國綱掌握好了力度,沒像上次一樣,把一文字則宗的那些灰質從下半張臉上的裂隙里敲出來,但就像是某種等價交換一樣,一文字則宗的腦袋上無可避免的腫起了一個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的腫包。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三日月,確定有聞到,血的味道?”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的鬼丸國綱,在確認了一文字則宗恢復清醒之後,甚至可以說是一臉坦然的望向了頭一次見到這種操作,于是臉上的表情和抬起來擋在臉前的手,一同僵住了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莫名的,覺出了些,分不清具體來源和緣由的,汗流浹背的狼狽來。
明明鬼丸國綱仍舊是那一頭顏色枯槁的灰敗白發,明明那只望過來的血色眼瞳是一如初見般的澄澈清亮,明明鬼丸國綱也沒做什麼,像是拔刀威脅之類的動作,但為何……
……為何就是莫名的,受了壓制不說,甚至于心底還生出種,因為摸不準鬼丸國綱想要什麼樣的答復,而舉棋不定的游移來?
“實話實說就好,他不是在有意針對你。”陰暗凝視著恢復了清醒的一文字則宗,松開那已經真的一度嵌進鬼丸國綱血肉里的手的大典太光世,一邊第一時間拉過那只破皮溢血的手用靈力治療,一邊多少有些不快的,悶聲替毫無所覺的鬼丸國綱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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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是聞到了,人類的血的味道,”得到了大典太光世勉強算是安撫性質的解釋,但並沒有太放下心來的三日月宗近干笑著,放下了仍在意圖用寬大的袖子遮面的手,多少有些嚴肅的回答道,“按距離和風向推斷……恐怕我們本來要趕往的那處聚居地已經……”
“但現在我們也只有這一個選擇了,畢竟蛇人眾可從來沒想過和我們正常交流,波陀羅那邊恐怕全是和之前那樣的,率眾食人的野獸。就算有可以交流的蛇人,在我們殺了驕羅毗耶的如今,恐怕也沒辦法正常和我們交流了。”小次郎有些煩躁的敲著腰後的刀柄。
“所以,做好戰斗準備吧,蛇的話……恐怕在我們得知他們做了什麼的同時,也知曉了我們將要趕到的信息了吧。”緩過勁來,不再糾結于那個異色眼的稱呼,而是多少有些神情懨懨的,用打開的折扇掩著臉的一文字則宗,聲音有些疲倦,“畢竟蛇是那樣的生物呢……”
像是自嘲又像是回憶起了曾經作為展品被展覽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些,同自己一樣,被扭曲了形體與自我的存在一般,一文字則宗的情緒可以說是相當明顯的低落了起來,甚至于令人和刃憂慮,他是否是被鬼丸國綱那勢大力沉的一敲,給敲壞了腦袋。
“別那個眼神,我自己是什麼情況……我還是清楚的,只是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多少有些情緒失控罷了……因此傷到鬼丸倒並非我意。”那只耷拉著眼簾的灰綠色眼楮復又向上抬了抬眼瞼,將似乎沒受什麼影響,只是多少有些晦暗的目光投了過去。
“不妨事,只是破了皮而已,不用治也……”鬼丸國綱對此倒是沒什麼想法,甚至想勸臉色陰沉,隔著手套都能看見青筋鼓起,卻根本沒用多少力氣握著自己手的大典太光世別浪費靈力。
然後就被大典太光世用那只猩紅的眼楮陰惻惻的瞪了一眼,硬是將鬼丸國綱還未說完的話給噎了回去。
“好了,”大典太光世松開了手,停止了在鬼丸國綱看來,完全就是在浪費靈力的行為,但大典太光世自有邏輯來說服這個腦袋里除了戰斗以外,似乎什麼都沒有的家伙,“不影響握刀和揮拳,但是會破壞你潛行的效果。”
鬼丸國綱略加思索,鬼丸國綱被說服了,“有道理……蛇的嗅覺很敏銳……不該留下這麼大的破綻……”
他沉思著,但左手卻已經搭在了腰間革包太刀的刀鞘上,幾乎是不假思索一般,用對通常人和刃而言非慣用手的左手,完成了一記利落且精準的拔刀斬。
顏色黃綠,且生著三角腦袋的黃綠原矛頭蝮,自附近的一顆枯樹上探出了腦袋,欲要將中空的管牙刺進鬼丸國綱的身體,卻在彈動的一剎,便被鬼丸國綱拔刀削去了腦袋,甚至謹慎的,利用刀背將那三角狀的頭顱拍飛了出去。
“野蛇?”小次郎略微眯起了眼楮,原本敲著刀柄的手,早在鬼丸國綱拔刀斬擊的剎那,便握住了刀柄,擺出了戒備的姿態,“但通常不應該是在濕潤的地方……為什麼不在下雨的那邊,反而是在這里……”
“不是野蛇。”鬼丸國綱並沒有收刀入鞘,而是轉動著那只血色的眼楮,掃視向四周並不適合蝮蛇生存的,相對而言有些干燥的環境,隨後從口中吐出了某種令人和刃都感到耳熟的,具有某種規律性的嘶鳴。
于是, 的聲響便驟然間,自地面的枯枝敗葉,身邊或青翠或枯朽的樹木,以及頭頂濃蔭蔽日的枝葉中,傳了出來,帶著令人和刃不寒而栗的,輕聲的嘶鳴。
“什麼……情況……被包圍了?!”難以置信的,小次郎略微將長刀推出鞘了幾分,那對金紅的蛇眼則不住的掃視著四周,卻始終未能發覺那些制造出 聲響的蛇類究竟位于何處。
“不是包圍,是偵查……”身為在場的人和刃里,除鬼丸國綱外,唯二能听懂那些嘶鳴含義的刃,大典太光世緊蹙起那短且細的眉,神色多有不虞,“敵人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嗎……”
“也不算是完全的偵查……嚴格來說,應該是臨時的雇佣關系更恰當一點……”唯二中的另一個,雖然完全不會說,但就是能理解意思,此刻只希望自己和其他人和刃一樣,真听不懂了事的一文字則宗,表情多少有些繃不住。
“……所以鬼丸你能別再追問它們是接受了什麼做佣金,又見到現場如何場景了嗎?”最後還是沒能繃住的一文字則宗向鬼丸國綱說出了請求,“雖然對率眾食人者會做出什麼有所預料,也知道你這是在戰斗前收集情報……但再說下去就要出現非戰斗減員了。”
完全听不懂的小次郎和三日月宗近,在某一瞬間,產生了自己是否是被排擠了的困惑,但緊接著,原本還在輕聲嘶鳴的鬼丸國綱便停止了交流行為,“抱歉,沒能考慮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情報收集已經夠了……多剎迦……使用環刃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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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的問題嗎?你倒是仔細听听那群蛇都在說什麼玩意兒啊!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中間還混雜了大量無意義的氣音……不是,你怎麼忍得下去的?”一文字則宗有點氣急敗壞了。
“還好?這門語言是這樣的……”並不知道一文字則宗只是單純能理解意思,實際上並沒有掌握這門語言的鬼丸國綱,神情有些困惑,“你……啊,你沒有掌握這門語言,只是單純理解了它們在說什麼……那就怪不得了……”
鬼丸國綱有些恍然大悟的喃喃著,緊接著足趾蹬地,驟然躍起並抬刀向半空之中,空無一物之地揮斬而去。
當啷!
在鬼丸國綱下劈的一瞬,才出現在此處的金屬環刃與太刀踫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而同時又有咒罵一般的嘶鳴在空氣中回響,“你完全沒听出來啊,實際上除了這些偵查的蛇類以外……”
金屬的投擲類型環刃被太刀磕飛,而後方的大典太光世則默不作聲的拔刀出來,悄然擋住了從陰影中揮拳向鬼丸國綱身後攻來的,手上套著拳刺的蛇人。
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對,于是紛紛拔刀戒備的眾人和刃,幾乎是瞬間,便被裝備比之前精良不止一倍,技巧和力量也是頂尖水準的蛇人紛紛拖入戰斗。
而磕飛了環刃的鬼丸國綱則身姿輕巧的落到了地上,隨後他壓低了身體,曲起雙膝,踏在地面上的足趾再度發力,向著那環刃飛回的軌跡末端沖去。
“……還有一隊斥候,也在這里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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