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嚶嚶嚶嚶嚶嚶!”
清醒過來發現被鎖住的九曜蘊雷狐怒上心頭,立起身瘋狂刨鐵籠,卻發現自己居然連鎖頭的位置都夠不上,頓時氣得仰天長嚶,兩只後爪來回倒騰。
九游正翻著獎勵頁面,聯系自己發現不對後塞給裴灼雪的傀儡小白。
他听到動靜連忙快跑過去,想說別嚶了,籠子下方有陣法在抽取他們的靈力,他已經試驗過了,發現越掙扎吸得越快,卻听不遠處傳來一陣鐵籠被撞擊的響動。
緊接著四周響起各種猛獸幼崽此起彼伏的咆哮聲和撞籠聲,有些中氣十足,有些卻氣若游絲。
看守山洞的幾頭柏溪幻月蛙立刻跳進來,不耐煩地彈舌舐傷那幾只鬧得最嚴重的妖獸,操著詭異的人聲,道“誰再鬧,我們就先殺誰。”
他們長長的舌頭掃蕩而過,隨意甩了九游等妖獸待著的籠子兩下,叫幾只在靈力流逝中越發難忍傷痛的妖獸控制不住地嚎叫出聲。
九曜蘊雷狐迅速竄回去,見雲流冰靈鹿的嘴角正不停淌血,又蹦到鐵籠邊,死死地盯著那頭收回舌頭的柏溪幻月蛙,恨不得扒了對方的皮,卻被九游一爪子按回籠子里。
只听那片被塞進九曜蘊雷狐嘴里的紙張版傀儡小兔轉述道“這個吸收靈力的陣法越動越厲害。放心,我們很快就能出去,現在安靜點。”
九曜蘊雷狐詫異地看向九游,有些疑惑九游怎麼這麼有自信,正欲發問,卻听山洞外就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隨後有人和山洞外的柏溪幻月蛙說話“你們太貪心了。一次性蠱惑這麼多弟子妖獸,還弄出獸潮,會引起宗門注意的。”
山洞外的柏溪幻月蛙呱呱叫兩聲,回道“上回你們答應我們會增大數量。難道不是你們利用獸潮把人族引過來的嗎?”
“怎麼可能?”那人忽然意識到不對,立刻道,“有人算計我們。趕緊把這批妖獸處理了。”
柏溪幻月蛙有些不情願地道“直接吞太浪費了,好多靈力都會溢散。”
那人道“就這一次。若是被玄天宗發現,就一次也沒有了。你以為冰墟真君很好糊弄嗎?”
那人和柏溪幻月蛙不歡而散,山洞內的幾頭柏溪幻月蛙連忙跳出去,幾頭蛙聚在一起開始竊竊私語討論怎麼辦。
一牆之隔,九游已經標記好山洞外的人,收回捂著九曜蘊雷狐嘴巴的爪子,沉眸對九曜蘊雷狐比劃了幾下別出聲的動作,便控制小傀儡熔成白湯爬上鎖芯,在里面形成鑰匙,緩慢地一擰,門開了。
九曜蘊雷狐瞬間瞪大雙眼,立刻警惕地看向其他籠子,正要威脅別出聲,卻見那些幼年體妖獸雖然一直盯著他們的方向,但是沒發出丁點動靜。
她眼中不由地閃過困惑的光,便見對面的籠門邊走上一只幼年體虎獸,這只虎獸以頭抵籠,眼巴巴地望著他們,腦門上竟站著一個熟悉的小傀儡。
九曜蘊雷狐眼神微愣,下意識地扭頭張望一圈,才發現每個籠子里都鑽進一只小傀儡。
不知何時,那一雙雙被鐵籠隔開也難掩燥郁痛苦的獸眼已經被平靜與期待填滿,靜靜地流淌著渴望生機的光。
————
光穿透眼簾,將視網膜上的畫面染成一片高斯模糊白,又如無形的細針緩緩抽離,在極速倒退間,構建出一方天地。
裴灼雪試圖坐起身,卻忽覺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束縛住了,不免驚疑地轉動眼珠,卻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只听有人在說“造孽啊。這麼小的孩子,大雪天的放在山林里,不凍死,也要被野獸吞了。”
渾厚的嗓音恍若驟雨砸落心尖,裴灼雪下意識地眨眨眼,才驚覺睜眼前感受到的寒涼並非錯覺,輪回鏡竟將他送回了十六年前的山村里。
裴灼雪緩慢地看向說話者。
對方裹得嚴嚴實實的腦袋上全是與天同色的白,好像一個轉身便能讓人找不出立在何處,可那雙蒼老的眼楮卻如一盞明燈,在裴灼雪的眼中徐徐亮著,讓裴灼雪不必苦找,也能認出。
雪越下越大,沉甸甸的冷意砸在裴灼雪的臉上,使他連眨好幾眼,便听那人哈哈笑著道“哎喲,小家伙看我還看呆了。你裴大爺我年輕時也是個美男子。嘶。這天可真冷。你我有緣,就先同我歸家吧。”
“灼灼生寒燼,終朝照席明。你便叫裴灼雪吧。灼雪,灼雪,好孩子,別怕。”
話落,被裴大爺攏入懷里遮蔽視線,裴灼雪才猛地從失而復得的心悸中醒神,暗自猶豫片刻,在神識海中道“你可在?”
神識海中一片沉默,裴灼雪又叫幾聲,未得元神回應,不禁地蹙眉,卻忽覺眼前一亮,被放在了炕上。
只听裴大爺道“嘿喲這眉頭皺的。是餓著了?等等,你裴大爺給你要糊糊去。”
裴灼雪目送裴大爺離開,不由地抓了抓襁褓中的雙手,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卻听元神忽然幽幽地開口,道“喊我做什麼?”
在這離去多年,久到再見只覺萬分陌生的“故地”中,猛然听到熟悉的聲音,令裴灼雪瞬間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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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始終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或許是為了警醒自己不可懈怠,他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問“你可知如何破輪回鏡的陣眼?”
元神默了默,道“輪回鏡會把你困在過去中,用愛恨折磨你,並以此耗死你。將那些人殺光了,陣眼自然就破了。”
裴灼雪聞言捏著手邊布料的手指又是一緊,暗自重復回想著那句殺,卻听元神嗤笑道“沒成想還有人得從奶娃娃長起。”
裴灼雪眨眨眼“……你入輪回鏡沒有化成嬰兒?”
元神冷冷地道“當然沒有。”
輪回鏡針對修士的記憶與心境構建世界,上輩子他進去就捅死惺惺作態的藺景行,又一路過關斬將,幾乎屠了玄天宗滿門、山村大半。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結果裴灼雪進來,就這?
裴灼雪听出元神語氣中的不屑,忍不住張張胖乎乎的五指,暗自發愁,便听元神又不情不願地解釋,道“在輪回鏡中殺人並不拘泥形式,只要你對他們有殺意,身邊什麼東西都能作為武器。”
說完元神便遁了。
“吱呀——”
木門突然被打開。
裴灼雪下意識地望過去,見裴大爺進屋,目光落在裴大爺舀起糊糊遞過去的木勺上,不自覺地抿唇暗道抱歉,小九和師兄弟姐妹們都在等著他,他不能浪費時間。
他思忖著立刻伸手抓住木勺,不等裴大爺做出反應,就直直扎向裴大爺的手背。
裴大爺頓時睜大雙眼,張大嘴巴,表情卻逐漸定格,周遭的環境忽然飛速變換,停留在棕褐色的山地上。
裴灼雪條件反射地捏緊手中的東西,卻發現木勺已變成一簇野花,眼前有幾個孩童正朝他扔著石子,嘴里嚷嚷,道“小野種。沒人要的小野種。克死裴大爺的怪物!打死你,打死你!”
其中一名孩童伸手推搡裴灼雪。
裴灼雪腳下一個踉蹌,便撞到了某塊冷冰冰的石頭上。
他緩慢地轉過頭,先瞥見上面潦草的刻字,才看清那落滿枯葉的冷物並不是石塊,而是一尊極為簡陋的石碑。
裴大爺是個落魄書生,一生熱愛教人識字,卻對自己的身前身後事非常不熱衷,臨死膝下只有一養孫,便將剩下的財產都給了小裴灼雪,閉眼前只雇人將他埋入土,石碑都是那人看不過去附贈的。
今日天公不作美,有水珠砸上石碑。
裴灼雪瞬間緊縮瞳孔,下意識地擦了擦石碑,卻被幾名孩童合力撞倒。
不知封塵于心底多久的罵聲驟然沖破束縛,灌入他的雙耳,那種無能為力的憤怒與不甘似乎又重回大腦,他甚至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解決那幾名孩童的。
等他望著天空的目光再度凝起,才發現原來不是天公不作美,這天滿是鱗雲,最合適曬裴大爺的薄被,其實很美。
可在這樣美的天氣中,他卻隱隱看到雪花從日上一角飄落,听見耳邊聒噪的蟬鳴被風雪呼嘯聲蓋過。
空中那抹形似冥寶的白在不斷往下墜,直到踫上一尊冷如白玉的人影才悄然停止移動。
原是冰墟真君已站在大火肆虐後的山村上,朝他伸出手。
裴灼雪怔怔地看著冰墟真君,印象中只記得那只手比空中飛雪更冷,而他因要給裴大爺燒紙而穿上的舊日新衣也已被燒盡。
因此三千尺的風便足以吹燒尚還年幼的他。
當初他自卑,他惶恐,他忐忑,不曾抬頭。
而如今他仔細看去,卻發覺冰墟真君的眼中沒有任何悲憫,亦無一絲關懷,反而凝著抗拒的冰霜,暗暗昭示冰墟真君的逼不得已。
可誰能讓一個元嬰期的大能逼不得已?
心如降雪下沉,裴灼雪百思不得其解。
元神見裴灼雪遲遲未動,忍不住道“你在做什麼?殺了他啊。”
裴灼雪攥緊雙手,道“你為何如此厭惡冰墟真君?”
元神呵一聲,道“我說了你便信?”
裴灼雪緩慢地轉身,幾乎失去知覺的腳踩得地面上的冰渣嘎吱響,又像是和冰渣一起化為一灘水融入焦土,再難轉動半分。
他遙遙地望著對面的雪山,只覺得腦子也被凍住了,便听元神低笑一聲,語氣中泛著冷,道“初雪已降,若是普通火苗,怎會輕易燒了一座山?”
“裴灼雪,我說過,你識人不清。”
裴灼雪聞言身形一震,想像過去千百次那樣道一句也許真是巧合,冰墟真君那樣的修士怎會算計一個孩童,卻無力張嘴。
沉浸在情緒中的他們都沒發現裴灼雪的衣襟里,有處地方忽然鼓了鼓,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一般平息下去。
等裴灼雪勉強斂起眼中的暗光,卻見雪景忽變,冰墟真君和不知何時出現的四長老已經轉身離開。
有幾個內門弟子正居高臨下地欺壓他,叫他接下所有粗活。
元神冷淡地指揮,道“殺了他們。”
裴灼雪揮劍就上。
壓抑的情緒正在掙扎,日復一日,裴灼雪落下一劍又一劍,身上的繃帶換過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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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快忘了自己每天出手的理由,只記得自己不能放棄,還有人在等著他,卻在某日麻木看著新上門的內門弟子時,忽然听到有人喝住了圍著他的內門弟子們。
他一卡一卡地轉頭,刻意模糊的目光在落在來者的身上時猛地聚焦,便看清二人的樣貌,是路過此地的卿執墨和翟洛初。
忽而對上兩雙關切的眼楮,裴灼雪無端地覺得被冰渣傷透的心突然像被泡發了似的不受控地鼓脹起來。
那兩排縴長的睫毛下,眸中燃燒著的憤怒不屈的火焰都隱隱減小一瞬,他下意識地迎上去,任由卿執墨拉著自己進寢房。
而他眼底的那點失神又在結識江既白、曉兮桐,逐漸與四人走近結成好友後,一點點地擴散成一層薄霧,虛虛地罩在裴灼雪的眼中,仿佛一張不透明的網隔絕了真實的世界。
他對元神的回應已越來越少,最後甚至聾了一般听不進元神的警告。
元神上一世在輪回鏡淵獨自磨礪了兩個月才意外進的輪回鏡,心性已和裴灼雪大有不同,破陣進度飛速,根本沒遇上這種事,等發現裴灼雪不對勁時,已經晚了。
他忍不住暗自罵了聲蠢貨,干脆趁裴灼雪意識薄弱之時,強行壓下裴灼雪的神識,控制裴灼雪的身軀,一把抽出翟洛初腰間的水月劍,猛地捅穿翟洛初的腰,又斬下江既白的腦袋。
隨後他撒腿跑出後山,便迎面撞上了曉兮桐和卿執墨,在裴灼雪受控後顯得格外腦殘的勸阻下,又唰唰捅幾劍,一路人擋殺人,狗擋殺狗,栽在路邊的植株都要挨一劍。
不是元神小心眼,而是上一世他在植株和狗上面滑過鐵盧,總之輪回鏡里的任何生物都不能信。
輪回鏡大概沒想到已經快煮熟的鴨子還能飛,眼看宗門內被殺得只剩幾位長老和冰墟真君,氣得抽取元神的記憶,重啟輪回鏡。
元神見景色大變,屋外站著數不清的人,也氣笑了,伸手就抽出床邊的短刀,開始繼續砍水果似的殺出一條血路沖出去。
天色明暗交替,衣袍逐漸變重,神識海中的裴灼雪還在念經般勸他收手,他隨手斬落一顆頭顱,飛身迎向眼露譏誚的魔尊冥滄,低吼道“吵死了。閉嘴!”
話音剛落,魔尊冥滄就朝元神回了一擊。
黑袍驟然被暗色刺鞭抽爛,元神竟還有閑心罵魔尊冥滄,道“狗爹養的。自己甩著好鞭子,就讓屬下揮條泥鰍膈應人。要不要臉啊你!”
元神罵罵咧咧,魔尊冥滄機械反擊。
最後元神使一出險招,終于解決完魔尊冥滄,卻又對上了冰墟真君,忍不住扶住抽抽的額角,對著神識海中被自己禁言的裴灼雪咬牙低語,道“你欠我一頓揍,蠢貨。”
一刻鐘後,全身看不出原樣的元神被冰墟真君甩在尸牆上,又飛速滾落,破破爛爛的衣袍中竟掉出了一株花瓣全開的淡紫色小花和終于沖破束縛的傀儡小兔。
元神頓時眼眸一緊,心說開什麼玩笑,這是他的輪回,不是裴灼雪的輪回,居然混進了一株不屬于他的花和小傀儡,卻見一道冰路隨著冰墟真君踱步蔓延過來。
他下意識地撲過去抓起小花,便被一根冰錐左腿刺穿。
眼見小傀儡竄出去迎向冰墟真君,他不由地暗罵了聲蠢貨,也不知道罵的是誰,就伸手硬生生地拽出冰錐。
觀察到冰墟真君站定,他猛地旋身撲上去,攏住慘叫墜落的小傀儡的同時,狠狠地捅穿冰墟真君的喉嚨。
隨後看著冰墟真君倒下,他把屁股破洞的小傀儡和有些蔫的小花粗暴地塞進衣襟,才撐著尸牆緩慢地站起身,望著前僕後繼的人影,嗤笑一聲,道“看著,蠢貨,你的花和你的路,要怎麼護。”
在看見小花和小傀儡時便安靜下來的裴灼雪聞言歪頭張大雙眼,竟真的認認真真地觀摩起來。
救出受害妖獸們並教訓完柏溪幻月蛙的九游不知道自己送的那朵花和小傀儡居然有鎮靜小智障的效果。
他一路標記可疑人物,趕到浮搓海邊,便發現海面正浮著一個個神志不清的修士,輪回鏡似乎已經被破了,趕緊叫還有余力的妖獸們幫忙救人。
隨後見幼虎扒拉海里的人往下壓,他啪地一下打掉幼虎的爪子,叫傀儡小兔翻譯,道“不準亂來,你說的那幾次摘馴獸草就刨洞毀地的肯定是別有用心的人。搞清楚對象再報仇,不然我就把你塞回籠子里。”
幼虎听此嗷嗚一聲,老實了,九游叫他馱誰他就馱誰。
畢竟出來前已經被九游狠狠地教訓過一頓,他一路都是被九游推著滾過來的,現在還鼻青臉腫。
九游見妖獸們行事井井有條,這才放心下來,一頭扎入海中往深處游,去找裴灼雪。
裴灼雪,或者說元神被找到時,正抻著左腿吊兒郎當地稍息式站在珊瑚群邊,摸出乾坤袋里的清幽花湊近端詳。
他發現那花才展開三瓣,還有一瓣正縮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道白瞎那一冰錐。
隨後迅速眼不見心不煩地將小花扔回乾坤袋,他正要摸向衣襟,卻忽然瞥見九游已經蹬著爪子游來,一雙耳朵在水里亂飛。
他霎時表情一僵,意欲把神識海中等困睡著的裴灼雪頂回來,卻已被眼露憐愛的九游一個彈射抱住肩膀,又被蹭了蹭脖側。
他不禁地閉緊嘴,順著九游的視線低頭瞧,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經成了破爛,才想起剛才他被吐出輪回鏡,曾在珊瑚群中摔出很遠。
恍惚間,听見兔獸關切地唧唧叫起來,感覺到周身被小傀儡輕柔地包裹住,他莫名覺得浮搓海也不過如此,一點也不冷。
九游看到裴灼雪毫無征兆地閉上眼,直接被嚇出表情包,趕緊沖上去穩住裴灼雪。
見裹在裴灼雪腿上的傀儡小白屁股破了個洞,正朝自己哭唧唧,他不由地一愣,歪頭瞅一會,才好笑道“好了好了,回去就給你補上,保證和原來的一樣。”
“真是辛苦小白給我傳送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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