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獨眼海盜說著換了個姿勢，又道，“可你的眼神……你似乎毫不意外這艘船會遭遇突襲。”
莫里斯見招拆招“昨天比較累，狀態不好，我又暈船，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而已。其實我心里很驚訝。”
九游听著他們的對話，在客服後台勾勾畫畫一會，串了串幾人的供詞，忍不住往塞壬的魚肚上瞟一眼。
房門再度被關上，打開，又關上，“塞壬”被推入房內。
他進來時表情還有些茫然，但在望見木桶後又變得驚喜且委屈。
隨後他埋頭快走到木桶邊坐下，迅速把木桶撈進懷里，才眼露警惕地與獨眼海盜對視起來。
九游趁機放下塞壬，與塞壬眼神交流幾秒，就果斷把塞壬和小呆魚換回來。
塞壬變回去後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下意識地捏捏指尖，唇形微動。
隨後垂眸見桶里的水面如意卷蕩，他眼底那抹藏得極深的緊張才徹底散去，就听獨眼海盜問“前天晚上你半夜起床，出去做什麼了？”
塞壬語氣冷淡地回“上廁所。”
九游正趴在桶上悄咪咪地做記錄。
他听到這個明顯的借口，忍不住伸腕覆在塞壬反扣著桶壁的手指上戳兩下，就听獨眼海盜哼笑道“上廁所往那跑？”
塞壬面不改色地與獨眼海盜對視，眼里沒有一絲心虛不安，只有被打擾的不耐煩，嘴里含糊地嗯一聲。
獨眼海盜不說那是哪，他便跟著裝糊涂，隨口應和。
獨眼海盜見塞壬跟銅牆鐵壁似的財米油鹽不進，也被激起勝負欲，發問的語速越來越快。
九游見兩人對峙著突然較起勁來，忍不住微張嘴，用左眼繼續瞅塞壬，右眼卻轉動偏移，向斜右方去望獨眼海盜。
然後他就看見獨眼海盜忽然停嘴，收回撐住下巴的手，轉而弓腰將手肘搭在大腿上，凝視著塞壬，道“听說你也是落海被救的，和那個木箱同時被撈上來。”
“你應該很好奇木箱里都有什麼吧？”
塞壬木著臉道“還好。”
表情風輕雲淡，態度目中無人，九游都有些不敢相信獨眼海盜的耐心居然這麼好，被塞壬這麼敷衍都不生氣。
但是說什麼來什麼，九游感慨完就眼睜睜地看著獨眼海盜的臉色越來越差，甚至被氣笑了。
他正想推開塞壬虛搭在自己頭頂的手，讓塞壬悠著點，就見獨眼海盜倏地舉起弓弩對準塞壬的頭，一反和睦的態度，狠戾道“是不是睡得太好，以至于讓你忘乎所以了？”
話音剛落，塞壬就唰地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獨眼海盜手里的弓弩。
與此同時，一陣近三米高的海浪忽然襲向船尾，將船只拍打得劇烈晃動起來，驚動了停在船上休息的飛鳥，船上的人也被帶著一陣東倒西歪。
獨眼海盜迅速撲跪在床邊，剛揪住床板，手里的弓弩就被一個落下的包袱砸開。
他想去撿卻又感到一陣晃動，差點被甩飛出去，只好收手扒緊床柱，暗罵了聲髒話。
相比無依無靠的獨眼海盜，九游倒是被塞壬好好地護在懷里，只感到輕微的震感。
他下意識地扭頭朝窗外望去，瞅見外面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十分恰到好處地把帆船搖成升級版迪斯科轉盤，不由地在心里發出了哇塞的聲音。
【居然一個人都沒掉下去鎭！】
正冷臉小施懲戒的塞壬“……”
他點了下食指，送走浪潮，施力扯開捆住手腕的繩子，剛抱起桶，便听九游道“要不你放我下來吧，塞壬小甜心，抱著木桶多不方便啊。”
不方便？
塞壬單手拿起弓弩，走到床邊坐下，垂眸就對上九游興致勃勃的眼神，不由地勾了勾九游那條急切搭在自己手上的腕，用魚語道“想玩？”
九游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塞壬見此微挑眉，將弓弩對準試圖偷襲的獨眼海盜，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能給我什麼？”
“嗯……”九游沉吟片刻，道，“你想要什麼？”
塞壬嘖了聲，說句自己想，就松開手，任由九游爬出木桶。
感知到身下的晃動感太弱，他還貼心地又勾起片海浪，才揩一下手背上粘糊的液體，眼神卻格外銳利地刺向偷襲失敗的獨眼海盜。
獨眼海盜被突如其來的震感推倒，再撐起手臂就直直對上了熟悉的木箭尖。
他深吸口氣，緩慢地舉起雙手，一點點起身，卻在剛站穩時，猛地出擊去搶弓弩。
塞壬靈活地躲開獨眼海盜的手，抬腿將人踹飛在牆上，便連發兩箭射向轉身欲扶牆逃跑的獨眼海盜。
獨眼海盜被沖擊力推得踉蹌兩步，險些一頭栽在門邊。
而門的斜對面，九游好不容易從床底爬出來，就正好看見精彩的動作戲。
瞅見那兩根箭正好插在小呆魚當初被插的位置，他不禁地抹了把胴體上的灰，看向塞壬，抬起八條腕分別一對一地鼓起掌，嘴里不忘捧場“厲害，太厲害了。塞壬小甜心好棒!哦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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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抱著桶的手臂一抖，連忙默念這只烏賊幫過他，才忍下把九游扔出去的沖動，把獨眼海盜拎回椅子上，說“繼續。”
獨眼海盜抹了抹傷口，盯著塞壬許久，才吐出一口血水，對外面啞聲喊“下一個。”
門外的人听到叫聲，提了一句剛才的意外，低聲詢問了下獨眼海盜需不需要幫忙。
塞壬立刻再次抬手瞄準獨眼海盜的腿。
獨眼海盜閉了閉眼，任由冷汗劃過眉骨，開口制止“先讓我審問完。”
話落，門外人應一聲，就沒再開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服從性太高，那群海盜下屬听見獨眼海盜明顯不對勁的話，居然連一句要不要帶走塞壬都沒問，便把仍舊頭暈眼花的達蒙推了進來。
達蒙踉蹌著扶牆站好，就看見了身上插兩根箭的獨眼海盜和舉著弓弩的塞壬。
達蒙“……”
他靠牆掃視兩圈獨眼海盜和塞壬，眼里閃過若有所思的光，卻沒輕舉妄動。
接著垂眸掩下打量塞壬身形的目光，他就回答起了問題“我意外撞見有人潛入倉庫翻箱，追蹤時不小心刺傷了對方的左手臂。”
“東西可能在他手里。”
“不對。”九游已經爬回了木桶里，正捋著信息，聞言忍不住擰眉道，“肯定有人在撒謊。”
塞壬捕捉到九游嘀咕的話眼神一閃，就听外面忽然傳來混亂的嘈雜聲，船再次晃動起來。
達蒙下意識地抬手按住門板，看一眼塞壬。
塞壬皺眉走過去打開一條門縫，就從中看見海盜和船員打了起來。
他快速關上門，把弓弩一夾，伸手幫達蒙解開繩子，回身將獨眼海盜綁在床腳，才拿起弓弩和木桶。
一片混亂中，兩三個海盜沖過來拍門，卻被差點相撞的達蒙嚇了一跳。
他們連忙吱哇叫著舉起武器沖向達蒙和塞壬，但沒幾下就被解決了。
塞壬看了游刃有余的達蒙一眼，就十分干脆地舉著弓弩加入戰斗。
九游則邊勾緊小呆魚防止波及，邊充當生物監控器提醒塞壬躲避攻擊，時不時還甩腕幫其他船員對抗海盜。
船員們被搜過身，手中握著的武器大多是打斗過程中沿途撿起的，但居然也和海盜們打得五五開，暫時沒落入下風。
九游見此松了口氣，卻看到瑞克跌跌撞撞地沖過來，將塞壬抱著木桶的左手臂撞得猛然一晃。
他連忙扒緊木桶，再抬眼就見好幾個海盜放棄追擊瑞克，齊齊攻向塞壬。
他快速伸腕擋下一擊，用魚語喊道“小心左後方有刀。”
塞壬迅速射傷兩個人，將空了的弓弩往後一懟，側抬腿踢開偷襲者，便冷下臉一路殺向瑞克逃離的方向。
結果瑞克這個害人精坑塞壬一筆還不夠，在又一次面臨刀尖時，竟下意識地把旁邊護著莫里斯的道爾推了過去。
道爾揮開莫里斯，倉促抬刀格擋，卻來不及顧另一側的匕首，眼看就要被一刀捅在腰上。
塞壬順手把道爾扯開，奪下一名海盜的利刃後給每個礙事的海盜兩刀，就伸手甩出武器，直直擦著瑞克的腦袋釘入木牆。
瑞克被嚇得抱頭尖叫，一動不敢動地縮在原地。
這時，查爾斯和邁洛也逐漸靠近。
剩下的海盜們見大勢已去，顧不得去找獨眼海盜，便匆匆翻入被綁在帆船下的小船內，落荒而逃。
塞壬這才蹲下撿起九游又一次被砍掉的腕。
眼神明滅地端詳片刻，他摸了摸九游的胴體，起身大步走向蓄水池，將木桶內的烏賊血水換掉，才輕輕地把那截腕放進去。
九游本還憤怒委屈著呢，見此不由地覷一眼塞壬看不清神色的臉龐，覺得怪窩心的，頓時扭腕傻樂起來“其實也沒什麼。”
“我又不是沒斷過。”
塞壬“……”
“笨。”他微動手指，以水成膜護住九游的傷口，又操控水流檢查了下九游和小呆魚的身體，才頓了頓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看見刀過來，不會躲嗎？”
九游嘿嘿著縮回腕，好奇地踫了下新傷口，竟沒感覺到多痛，忍不住在心中直呼神奇。
他聞言嘴上嗨一聲，道“那不是情況緊急，來不及思考嘛。”
塞壬听此眼神一怔。
他抬手輕按了下九游的胴體，起身返回瑞克待的地方，就見道爾已經揪住瑞克的領子，舉刀怒道“你敢推我，你居然敢推我？”
查爾斯和邁洛兩個大男人都差點攔不住他。
“嘿，冷靜點，道爾。”查爾斯見道爾差點削掉瑞克的腦袋，趕緊抱住他的手臂，道，“大家都看著呢。”
道爾用力地掙了掙。
動作間，他轉頭見周圍的人都一臉驚懼地盯著自己，萊曼船長更是緊皺著眉，便用力砍了下牆，才扔開刀，轉而踢了瑞克一腳，道“你這個揮刀指向同伴的懦夫。”
眾人見狀皆松口氣，默契地相互給予擁抱，感恩神的仁慈，讓他們安全度過危機。
查爾斯則把道爾拉到一邊，剛張嘴想問道爾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听身後傳來一道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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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塞壬背對自己，手中斜握著道爾扔開的那把刀，刀身上正往下滴著刺目的紅色，將斑駁的地板染得更髒。
而瑞克正蜷在一旁，短短十幾秒，就痛到叫不出聲，開始瘋狂地用頭撞地面。
躺在他們中間的斷臂像是一條楚河漢界，將幾步之隔的空間劃出兩片天地，左動右靜，仿佛正演繹著一場荒誕的默劇。
這一剎那，所有人都噤了聲，默默地消化著這幅極具沖擊性的血腥畫面。
九游想到自己挨的那兩刀，也下意識地倒抽口氣，默默地抬腕捂住了小呆魚透露著好奇光芒的眼楮，心中默念非禮勿視。
塞壬注意到九游的動作，手指微頓，就听萊曼船長道“小塞壬，如果他做錯了什麼，現在你已經讓他付出了代價，請不要再繼續下去。”
旁邊的船員也忍不住勸道“是啊，這也太殘忍了。”
“他可是我們的同伴啊。這艘船上不應該容忍殘害同伴的事情發生。”
九游听著他們一面倒的說辭，在心中暗暗皺眉，轉動眼珠，就瞅見大家惶恐排斥的表情。
他只覺神經一跳，想到塞壬路上救下不知道多少船員，說不出自己心尖流淌出來的情緒是失望還是憤怒。
他都尚且如此，更遑論是直面惡意揣測的塞壬。
九游想著連忙把腕搭在塞壬的手臂上，說了句別听他們的，你沒錯，就見道爾大步走到塞壬身邊，拍了下塞壬的肩膀，道“干得好！”
“這種敗類就必須付出代價，才懂得後悔。”
“說得對。”九游趕緊應和，見塞壬悄然偏開肩膀，卻沒直接一刀懟開道爾，心中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氣，暗道還好還有正常人，就看到萊曼船長擰眉讓船員扶起已經昏迷的瑞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道爾嗤笑一聲，指著瑞克，道“剛才這垃圾趁我不注意，把我推向敵人的刀下。我沒有送他下地獄，就已經算是仁慈。”
說著他看了眼塞壬，雙手抱臂，又道“看樣子，他不止對我一個人下手了。”
話落，周圍就響起陣陣驚異的討論聲。
萊曼船長沉下眸，先替人道了歉。
塞壬垂眸卷著九游的腕，沒反應。
道爾卻又是哼笑一聲，道“不用道歉。做錯事的不是您。而且我不接受這坨狗屎的道歉。”
他說著攬住查爾斯的肩膀就往對面走去，旁邊的船員頓時如同遇見瘟疫般彈跳式躲開。
邁洛扭頭張望了下，扶一把差點被雜亂的氣味燻吐的莫里斯，低問“莫里斯先生，您沒事吧？”
莫里斯無力地擺擺手，讓邁洛扶自己回去。
圍在旁邊的船員們見狀也相互扶著陸續離開甲板。
萊曼船長走近塞壬，道“抱歉，他們都嚇壞了。等瑞克醒來，我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塞壬搖搖頭，走向自己住的房間，卻發現那兩盤菜已經全撒出來了，把桌面糟蹋得一片狼藉。
九游不停地瞄塞壬的表情，小聲道“不能吃了。已經不干淨了。要不先讓船長補償點飯菜吧，就當一部分報酬。”
塞壬沉默幾息，還是滅了繼續抓起來吃的念頭，收拾好垃圾，轉身掏出個小包裹，就在周圍船員忌憚的眼神中，邁步往外走。
九游趴在桶壁上，把他們全部瞪回去，嘴里罵罵咧咧“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啊？”
問候完路上踫見的船員，他再抬眼就見塞壬又回到了甲板上。
他不由地抬眼觀察塞壬的表情，又看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想在這里過夜吧？”
塞壬聞言抽了下眼角，指向帆船下方另一艘被海盜們遺忘的小船，道“我要離開。”
“噢。”九游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下一瞬又啊了聲，道，“為什麼呀？我們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讓我們離開？”
“我想。”塞壬用堅定的兩個字堵住九游的嘴，脫下外套包緊桶口，就要跳下去，卻听身後忽然響起陣陣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收腳，轉身，就見驕陽之下，有幾道身影從明亮的光暈中走來。
“嘿，小塞壬。哥哥來陪你了。”
道爾人未到聲先至，背著個包裹就沖了過來，旁邊還跟個同樣抱著行囊的查爾斯。
他們的身後，是扛醫藥箱、牽獨眼海盜的邁洛，和面色虛弱的莫里斯。
九游察覺到塞壬滯留的動靜，悄悄地撥開點布料朝外望，就看見了拖家帶口的幾個人。
他緩緩地歪過頭，數了數人數，才落回去擼一把小呆魚，忍不住發出聲感慨。
“哇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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