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無垠的海面上，陣陣白浪自船舷兩側推開，卷起水下的魚群，撲向遠方。
突然，一只海鷗疾馳飛下，猛地叼住條被浪潮拍暈的小魚，落在護欄上正想仰頭吞下，卻驟然被小魚扇了巴掌。
不等海鷗反應過來，小魚就奮力掙扎著往前飛去，迅速竄入了某個窗戶。
海鷗追過去卻被鐵絲擋住，頓時氣得用喙啄窗戶，啊啊怪叫。
正準備處理海鮮的大胡子被小魚砸了個正著。
他霎時抄起抹布就往窗戶扔去。
然後罵罵咧咧地當著海鷗的面把魚切好，用力地甩在盆里，他又拎起魚叉在窗戶亂七八糟一頓懟，以示魚留下、鷗滾開。
旁邊幫忙的金發青年見海鷗不甘不願地飛走，忍俊不禁地道“嘿，道爾，你越來越像一名真漁夫了。要是哪天被殿下辭退，沒準還能出海生活。”
道爾聞言翻了個白眼，邊磨刀邊道“行了，別浪費時間在討論這些沒營養的話題上，一會還有得忙。”
“噢好吧。”金發青年攤手應了聲，拉開漁網，過會又忍不住道，“但是我們都在船上待了兩個月。這消息不會是假的吧。那種珍貴的東西真的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嗎？”
“查爾斯。”道爾不耐煩地砍掉鑽石烏賊的一根觸手，警告道，“你再廢話，我就像剁烏賊一樣把你也給剁了。”
“哈，我知道了。”查爾斯聳聳肩。
他說完見案板上的鑽石烏賊突然詐尸，開始瘋狂掙扎，連忙上前按住它，卻被噴了團墨汁。
他頓時抱怨道“難道是菜刀阻礙了你的才華嗎？道爾。趕緊砍斷它的頭顱。”
【啊！誰啊？】
九游猛地被劇痛驚醒，就對上兩張虎視眈眈的臉，又險些被再砍一刀。
他立馬彈跳著躲開，氣呼呼地伸出觸腕絞緊查爾斯的手，上面的吸盤與角質環具尖齒狠狠地刺入其中。
查爾斯瞬間慘叫一聲，趕緊去掰觸腕，朝道爾喊“道爾！我的手要斷了。”
他急得恨不得搶過菜刀。
但就在他幾乎以為自己真要斷手時，九游卻主動放開了他。
他驟然松口氣，滑坐在地，劫後重生地抖著雙手道“噢上帝，這家伙力氣真大。”
只是查爾斯躲過一劫，道爾卻無法逃離鋪天蓋地的進攻。
九游可沒忘記，剛才舉刀斬斷他腕的是這個大胡子，頓時反擊得更猛了些。
被抽打得衣裳破爛的道爾只感覺眼前一黑，就被九游一個蹦噠粘到臉上。
隨後一股吸力和刺痛快速襲來，他感覺整張臉皮都要被刮走了，不得不扔掉菜刀，伸手去扒九游，卻痛得跳腳爆粗口“啊啊！該死的。”
他罵著就隨手抄起一把小刀想刺九游。
九游這才收回尖齒和吸盤，順勢跳開，甩了緩過神想來幫忙的查爾斯一腕，毫不戀戰地鑽入排水口里。
隨後暈頭轉向地自摸了會，他才默默地踫了踫那根斷掉的腕，暗道真他爹的疼，不戳瞎那大胡子的眼楮都算他善良。
【你還好嗎？】一直幫忙指揮的988擔憂地問完，又道，【之前你昏睡過去的時候正好被他們網住，我怎麼都叫不醒你。】
【這太危險了。】
【我感覺你的嗜睡癥好像比上個世界又嚴重了一點，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上報給部門了。】
【沒事，我還行。】九游甩著腕轉了轉視線，才問，【崽子在這附近嗎？】
【他就在船上。】988連忙調出地圖，道，【不得不說，他真的很聰明，已經在這里待了五天了，卻一點馬腳都沒露出來。】
九游專注地記下路線，道【我知道了，去忙吧小八。】
988聞言沒像以往那樣直接下線，沉默幾息，忽然道【九游，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什麼？】九游正尋思著要怎麼掰正這次的崽子，听此下意識地問了句，反應過來後連忙道，【我沒有啊。】
988頓時嘀咕道【真的假的。】
他能感受到九游越來越不依賴他了。
明明之前還是哭著求安慰、求幫忙的小可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學會獨自面對所有難題，變得好像不再需要他一樣。
他莫名感到有些失落。
九游察覺到988的惆悵，卻沒心沒肺地拍拍水，道【什麼真的假的。咱們是什麼關系？真嫌棄你，我早翻白眼罵了好吧？】
他說著突然恍然大悟地喲一聲，道【是不是我騷擾你騷擾得少了，你還不習慣了？】
【跟個空巢老人似的。看不出來啊，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小八。】
988所有的感時傷懷都在九游欠欠的語氣下破了功。
他無語凝噎片刻，艱難地道【我不是，我沒有，你別污蔑我。】
【好好好，你不是。】九游說著憋笑兩聲，道，【總之我就在這。你該休息時休息，無聊可以找我，別太累了影響心情。】
【知道了。】988郁悶地說完，總覺得九游在內涵他內心脆弱敏感，頓時沒好氣地接著道，【你也得小心點，別又被追著咬或者端上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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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九游沉默了。
他在兩個星期前降落于附近海域，結果還沒找到崽子就接二連三被海洋生物追捕，有幾次差點命喪深海。
後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躲到淺水礁岸邊，他剛撐不住陷入沉睡卻倒霉地被附近的漁船撈上去，險些要進那群人的肚子里。
真是食物鏈底端，誰都能來兩口。
九游無奈地嘆息一聲，游到某個排水口邊，扒著管道往下面瞧一會，只看見了棕色的背景板，再想多觀察會就被一陣急流帶著直沖而下。
慌亂間，他听見988喊了聲等下，就被水拍在桶里，差點成了塊墨魚餅。
可他卻不敢像剛才一樣跳出去揍罪魁禍首。
因為他看見對方正用獵食者般銳利且充滿野性的目光牢牢地盯著自己，就好像下一刻就會張開獠牙，撲上來將他拆之入腹。
沒夸張，在對視的瞬間，他真的感受到了神奇的動物界威壓，心里在尖叫，面上卻連發抖都不敢。
“鎭，小塞壬，你好了沒？”
這聲拔高的催促听在九游的耳里簡直如天籟之音。
因為他看見塞壬在那人說話時猛地將什麼東西蓋在桶上，轉眼隔絕了他的視線，也阻擋了塞壬垂涎欲滴的凶惡眼神。
他頓時松口氣，就感覺桶里的水開始有節奏地晃蕩起來，應該是塞壬提著桶正在往什麼地方走。
隨著桶外聲聲調侃問好響起，他逐漸回過神，試圖轉移注意力找回點自信【小八，你剛才想說什麼？】
988沉默了會，才幽幽地道【本來想提醒你別急著去和崽子見面，你在他的食譜上。】
九游【……】
他默默地把觸腕縮回觸腕囊內，想到塞壬木著臉流口水的表情，瞬間哆嗦了下，才帶著僥幸道【也許他不餓呢？】
【近成年的人魚食量幾乎是成年男性的三倍。】988解釋道，【因為怕暴露異常，他忍了很久，已經餓了近五天。】
天吶，這麼大一個空飯桶，難怪看見九游就眼冒綠光。
這狀態，恐怕塞壬平時看見船員都在偷咽口水。
九游瞟一眼桶頂，往下游了游，開始心情七上八下地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我和普通海鮮不一樣。他能听見我心聲，我能幫助。他不一定會吃了我。】
【你說是吧，小八？】
988靜默良久，才語氣復雜地道【你會因為一只雞長得特別就不吃炸雞嗎？】尤其是在餓到什麼都想啃一口的時候。
噢那倒不會，他反而會覺得雞如此特別，肉質肯定也很鮮美，迫不及待地想嘗嘗。
九游尋思著趕緊翻開獎勵頁面，剛設置好獎勵使用對象，就感覺眼前一亮，桶頂的東西被移開。
那道明亮的視線再次落在九游的身上。
他霎時覺得毛骨悚然，眼見塞壬蹲下伸出手抓住了自己，匆忙趕在臣服的本能前按下開始按鈕。
但下一秒，獎勵頁面就顯示使用受限，無法兌現獎勵。
九游頓時氣得在心里罵了聲粗口，顫顫巍巍地把自己的名字換成了在甲板上看戲的海鷗。
在千鈞一發之際，換魂獎勵終于兌現成功。
九游看著眼前驚訝茫然的“塞壬”，剛松口氣，就感覺身子一輕。
“塞壬”大大張嘴，顯然對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爪”里的食物感到驚喜，只是有些不習慣用手，下意識地歪頭用嘴去夠九游。
九游嚇得連忙把因為換魂從海鷗嘴里掉出的小魚和海鷗換魂，又把塞壬和海鷗換過來。
這下成了海鷗恢復自由，塞壬和小魚交換身份。
而獎勵因為頻繁使用，已經進入凍結狀態，至少要等十二個小時才能再次使用。
見“塞壬”露出懵懂而乖巧的表情，九游長舒口氣，連忙跳下去把真塞壬扒拉進桶里，就听不遠處傳來船員的聲音。
“嘿，小塞壬，你躲在甲板上做什麼？那堆貝類海鮮你已經處理完了嗎？”
船員說著見“塞壬”呆愣地看著自己，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險些維持不住虛偽的笑容，咬牙道“船上不留閑人。”
“你不處理完可不行，這關系到你是否能獲得自己的晚餐。”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說完將自己提著的髒水倒回海里，故意撞開“塞壬”的肩膀，挑釁地回望一眼，卻被伺機而動、意圖叼回小魚的海鷗意外戳了下腦袋。
瞧位置，要是船員不作死，挨咬的就是呆魚版塞壬。
看著船員嗷嗷叫著揮舞木桶跑走，九游竊笑一聲，趕緊指揮“塞壬”抱起木桶也跟著進入船內。
真塞壬被九游擋得連光都看不到，忍不住甩尾巴抽九游一下，剛浮上去點就對上了“自己”好奇且蠢兮兮的臉。
真塞壬“……”
“崽啊。”九游探腕固定住塞壬的身體，勸道，“你看我們都這樣了，就別針鋒相對了。現在我們要一致對外。好嗎？”
“你放肆！”塞壬收縮肌肉振動發聲，意圖用死魚眼表達憤怒，卻被九游稀罕地摸了摸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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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知道你同意了，真棒！”九游說著戳了下塞壬的小魚鰭，感覺跟玩小手辦似的，忍不住露出慈祥的微笑。
然後他不等塞壬拒絕，就爬上木桶邊，觀察起了環境。
這才發現那小雜物間被分為兩個區域，一邊堆著魚類，一邊堆著貝殼類，正等著處理。
魚類處理方法簡單，只需要沖洗干淨表面的泥沙藻類就能送去冷藏庫儲存。
可貝殼類卻需要搓洗干淨殼上的污垢，再等貝類吐盡泥沙，最後才送去儲存。
而那船員仗著塞壬是新人，故意把麻煩的活扔給塞壬干，自己慢悠悠地摸魚都不肯幫塞壬一點忙。
【爹的，這老油條。】
九游暗暗地罵了聲。
但怕不干活船上真不發食物，挨餓的還是眼楮冒綠光的塞壬，到時候更慘的一定是容易被當做儲備糧的自己。
他只好捏著鼻子叫“塞壬”干活，自己也卷著腕幫忙洗貝類。
結果“塞壬”不知道是不是餓了，伸手就捏起一個貝類，開始嘬上面夾著的藻類植物。
九游趕緊揮舞腕阻止“塞壬”吃飯，連說帶劃地教對方怎麼做，示範好久才將事情掰回正軌。
被九游扒拉去空桶的真塞壬“……”
一旁的船員正翹腿等著看塞壬的笑話，卻忽然看見一只烏賊居然跳到個裝半滿的桶里，開始幫塞壬刷貝類，甚至還一點點地教“塞壬”刷貝類。
他頓時震驚地揉揉眼楮，快步走到“塞壬”身後，道“這是什麼？你私藏的烏賊？”
“塞壬”听不懂他在嘰里呱啦什麼，本能地听從“大魚”九游的話，猛刷貝類。
九游也沉浸在刷殼事業中，七根腕連帶兩條觸腕甩得飛起，一盆盆貝類處理完還順走船員的水，繼續干活。
船員被奇怪的默契氛圍排除在外，頓時惱羞成怒地要去搶“塞壬”的刷子。
九游立馬彈出腕把人抽開，真塞壬也朝船員吐出口水以示“敬意”。
船員“……”
他匆忙爬起來，揪住“塞壬”的衣領，憤怒道“你什麼意思？”
桶里的真塞壬見此被接二連三的挑釁激得胸腔鼓起，恨不得飛出去甩船員幾巴掌發泄情緒。
“塞壬”卻絲毫共情不了塞壬的憤怒，他只覺得被抓著領子感覺很不舒服，下意識地順著力道站起來。
這一站，他近兩米的高大身形就牢牢罩住船員，無辜的眸子也被高眉弓下的陰影遮得明滅不定，顯出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船員下意識地抖了抖腿，扔下一句你等著的狠話，就奪門而出。
“塞壬”茫然地看了眼門，又默默地看向九游。
九游頭都沒抬，用魚語說“好了別管那個蠢東西。干完活，我明天就給你吃東西。”
“塞壬”立刻點頭，重新投入了刷殼大業中。
真塞壬一言難盡地嘆了口氣。
等船員喊上船長跑來，九游和“塞壬”已經把東西處理完了。
那船員指著“塞壬”就說“萊曼船長，就是他私藏海鮮，還意圖斗毆。”
萊曼船長用那雙深沉的眸子掃視“塞壬”和船員一眼，道“是這樣嗎？塞壬？”
“塞壬”連忙搖頭。
那船員不服氣地說“就是他。烏賊在他桶里。那還是一條奇怪的烏賊，會刷貝殼！”
以為船員有計策正暗中緊張的塞壬“……”
萊曼船長“……”
他有些無語地沉口氣，道“瑞克，我沒功夫陪你玩。”
瑞克被萊曼船長不滿的眼神刺得一個激靈，又被“塞壬”裝無辜的表情氣得怒意上涌。
他下意識地沖過去揪“塞壬”的衣領，一拳搗過去，怒罵道“你裝什麼裝？”
【哎呀！】九游急得想不顧暴露，直接竄上去直接解決瑞克算了，卻听萊曼船長嘆口氣，道，“好了！”
他連忙縮回去，扒在桶里偷窺對面三個人，就見萊曼船長叉腰指著肩膀一抽一抽的“塞壬”，道“這孩子都哭了，你還想逼他說什麼？”
“瑞克，以前你做了什麼，看在這麼多年的份上，我懶得管。但這不代表你能得寸進尺。”
“污蔑同伴，毆打同伴，違反了船上的規矩。今晚你的晚餐沒了，送給塞壬做補償。”
“可是！”瑞克急忙指了指九游，試圖改變萊曼船長的想法，卻听萊曼船長說，“他干活這麼賣力，就算想留下兩只小東西也不是不行。”
“就從今晚的伙食里扣。”
所以，一通操作下來，瑞克幫塞壬合法留下了兩只海鮮，自己還搭進去一頓晚餐。
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九游看著被氣跑走的瑞克，忍不住鼓起了掌。
“塞壬”下意識地學九游鼓掌。
萊曼船長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對“塞壬”說下不為例，就匆匆離開了。
真塞壬好不容易跳出大桶，落入九游的桶內。
見“自己”邊清掃地板邊偷啃海藻，九游則揮舞著腕扒在桶邊不知道在望什麼，他一臉恍惚地吐了口泡泡。
總覺得事情好像突然拐彎，向某個奇怪的方向發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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