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沈遂安端出碗面放在外公面前。
外公見沈遂安放好碗就要去整理客廳里的盆栽,立刻反手用指節扣扣桌,道:“陪我再吃一碗吧,遂安?”
沈遂安聞言動作一滯,迅速調動肌肉擺出張微笑臉,轉頭和外公說了聲不餓。
外公卻跟沒听到沈遂安的回拒似的,作勢要控制輪椅往廚房去,嘴上還說道:“懶得再跑一趟啊?那我幫你盛?”
沈遂安見狀一個弓箭步把外公按回去,妥協道:“我自己來。外公快先吃吧,一會涼了。”
長句一出,兩人都愣了愣。
原因無他,沈遂安的聲調太啞,活像幾天沒喝水的小黃鴨,嘎都快嘎不出來了。
但沒過幾息,兩人就都默契地轉開視線,沒提這茬。
一個終于捏起了筷子,一個匆匆走進了廚房。
但捏筷子的到底沒先吃上,盛面的也半晌未打出一勺湯。
等樓下的鳴笛聲催促般響起,沈遂安才回過神,快速打好面走出去落座,就見外公將一杯水挪到自己眼前。
他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卻忽然感覺身上一暖,低頭瞅去,就見外公總披著的薄被已經蓋在他身上。
帶著溫度的藥草味靜默無聲地爬上軀殼,讓寒涼的四肢逐漸染上幾分暖意。
他怔怔抬眼,就見外公笑眯眯地捏著筷子指指水杯和薄被,道:“渴了就要喝水,冷了就得添衣。”
“遂安把外公照顧得這麼好,怎麼輪到自己就忘了?以後可不能這樣,知道嗎?”
沈遂安听此緊了緊捏著薄被的手指,低低應了聲。
起身回房換套衣服,又快速把薄被還回去,並給外公倒杯溫水,他才在外公滿意的眼神中握起筷子,安撫暗暗痙攣的腸胃。
兩人就這樣在沉默卻不失溫馨的氛圍中吃完這餐中不中、晚不晚的飯。
隨後收拾完碗筷,外公照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沈遂安也一如往常地打理起那幾盆小仙人掌。
在時不時響起的灑水背景音中,外公抬手輕踫了下自己的眉心,垂眸似在深思著什麼,目光微閃。
可沒思忖多久,他就再次抬眼,透過電視屏幕上反射出的畫面端詳沈遂安的背影半晌,突然轉頭開口道:“遂安啊,再喂仙人掌就要撐死了。”
“咱家可不興拔苗助長那一套啊。”
沈遂安听此身形猛地一緊。
他握著灑水壺回身,對上外公眨巴眨巴的眼楮,迅速將灑水壺放下,就听外公輕咳一聲,忽然道:“昨天小黑回來了嗎?怎麼沒看見它?”
沈遂安聞言心中一悸。
他按了按兜里那把美工刀,才低嗯一聲,正欲開口,就听外公似乎松了口氣,又道:“那就是又出去玩了?沒跑丟就好。”
“貓仔都這樣,活潑愛玩,咱就讓它玩,肯回來就好。”
“你平時沒事也可以和小黑一起出去走走,別總和我這個老頭子悶在屋里悶壞了。也可以交交其他朋友……”
“外公。”沈遂安驟然打斷外公的喋喋不休,他大步走到外公身邊拎起保溫杯,急促道,“我再給您倒杯溫水。”
說完他不等外公再說幾句就快步走進廚房,放下保溫杯後,雙手跟編寫好的程序似的自動接水煮水,又轉身提起冷水壺倒水。
可沒倒多少,他卻听到桌邊砸出淅淅瀝瀝的水聲,垂眼就見保溫杯早已裝滿,正隨著他倒水的動作源源不斷地溢出冷水。
他立刻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就听煮水壺發出水沸騰的提示音,下意識地拿過來卻見保溫杯還滿著。
不知道盯著保溫杯看了多久,他忽然放下煮水壺,彎腰拿出個碗倒出大半碗冷水,猛地灌入喉嚨中。
隨後擱下碗,他打開水龍頭洗把臉,靠牆深呼吸幾口氣,又用力抹一抹干澀的眼楮,才恢復了平時彬彬有禮的好孩子樣,卻听門鈴突然又響了。
沈遂安微蹙眉利索地調好水,倒出些測測溫,確認水溫可以就快步走出廚房。
放好保溫杯,他抬眼望向門口,就見門已經被關上,而外公身邊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小孩。
對方一只手還吊著,兩只眼楮有些紅腫,正揪著外公的衣袖,被外公摸腦袋。
外公听到沈遂安出來的動靜,看了眼沈遂安,又和情緒不佳的小孩說幾句話,就領著人進了客廳。
沈遂安的眉頭頓時擰得更緊了。
他強行展開眉梢,把保溫杯遞給外公,就听外公道:“楊阿姨他們有點事要辦,家里沒人,小明要在我們這邊待一待。可以嗎,遂安?”
沈遂安收回打量許明的目光,輕聲應一句,就听外公笑呵呵地道:“剛好你們可以做個伴。”
“晚上想吃什麼?我好久沒下廚了,就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應該沒退步吧。”
他說著拉住想跟去廚房的沈遂安,拍拍沈遂安的肩,道:“現在還早呢,我就是去冰箱看看,再準備準備。你來干什麼,去和小明一塊玩去。”
沈遂安听此張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就見外公已經擺手趕人,道:“別妨礙我大展身手,和小明一起看電視也行,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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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遂安無法,只能轉身回到客廳,就見許明正抱著九游的抱枕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他微微沉眸,抬步走到許明旁邊坐下,就見許明忽然抬眼,小聲道:“你能告訴我黑貓大人在哪嗎?”
說完不等沈遂安開口,許明就迫不及待地挪過去拉住沈遂安的袖子,繼續道:“之前是我的錯,我不該推你、還說你壞話,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能不能幫我告訴黑貓大人,我需要他的幫助?後面你要我怎麼道歉都可以。我也會努力報答你們的。”
沈遂安見抱枕被擠到一邊快掉地,就迅速抽回袖子撈過抱枕。
雖說之前的小恩小怨他已經在煤氣泄露架人時“不小心”帶人跌撞出淤青後兩清,但也不代表他就要與許明徹底和解。
想著井水不犯河水,他本不想理會許明,卻在無意間瞥見外公時不時探頭張望這邊。
他只好拍拍抱枕將之放在腿上,微笑著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許明見此表情變得越發焦躁,忍不住解釋道:“我……我好像夢到我外公了,是那種很可怕的噩夢。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他說他要帶走我們全家人,昨天奶奶就生病住院了。他根本不像我外公,他好可怕……我不是怕外公,我就是……”
“能不能讓黑貓大人幫幫我?求你了!”
沈遂安從余光中看到外公駕駛著輪椅出廚房,頓時微緊眉頭,淡聲道:“想看什麼節目隨便你。”
許明聞言還想再求幾句,卻听見外公笑著問在聊什麼,他立刻噤聲,眼神瞬間黯淡許多。
沈遂安抿唇接過外公洗好的隻果放在桌上,答道:“就是隨便聊兩句,外公想看電視嗎?”
外公見許明點頭附和,示意兩人吃水果,擺手道:“你們看,我還要準備晚餐。前陣時間不是還訂了電影會員嗎?你們可以看電影,等看完應該就能吃了。”
“小明有什麼忌口嗎?”
許明說了幾個醫生叮囑的禁忌,對外公笑著道了謝。
外公見這小皮猴一反之前的姿態,看著怪有禮貌的,下意識地搓搓許明的腦袋。
隨後頓了頓,他又抬手揉揉沈遂安的發絲,彎眼道:“行 。遂安不吃甜,小明帶傷忌口,都知道了。就等著吃大餐吧。”
他說完就要拐回廚房,卻听房門忽然被大力敲響。
三人都被嚇得一個激靈。
沈遂安率先反應過來,抬步走去開門,就見一位戴著墨鏡的青年正站在門外。
青年掃了屋內一圈,道:“就是你們養的貓把我的車刮花了吧?”
外公見狀連忙過去把沈遂安拉到自己身後,道:“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不要嚇到小孩。你說的刮車能給我看看證據嗎?如果真是我們的問題,我們一定負責。”
沈遂安看著外公的背影,忽然想起當初自己被城中村那群人圍攻唾罵時,外公也是這樣操著輪椅擋在他前頭,卻被同樣批個體無完膚,還差點被壓傷剛動完手術的腿。
他霎時捏緊兜里的美工刀,正想上前交涉,就見許明也跑過來把外公的輪椅往後拉半米,嘴上說著有話好好說。
他馬上挪開兩步避免被滾輪壓到腳,就見青年點開手機播放行車記錄,冷冰冰地道:“你自己看這是不是你們養的貓?”
外公接過手機仔細看了看,畫面上展現的確實是九游的身影。
黑貓一路抽風似的抱著空氣從二樓滾到一樓,期間還時不時嚎叫抓撓翻滾,沒幾下就刮花了輛停在下面的轎車。
這古怪的場景怎麼看怎麼無厘頭,也就只有沈遂安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眸光沉沉地盯著屏幕上渾身帶傷的九游,暗自摩挲兩下美工刀,就听外公突然開口道了歉:“不好意思啊。”
外公不明白出去玩的九游怎麼會是這副姿態,但他絕不是推卸責任之輩,于是很干脆地提出解決方案:“你看這樣行嗎?”
“我們去車店看看修補需要多少錢,然後我替你出。實在不好意思。”
青年也就是秦鏡,聞言不動聲色地收回觀察許明的視線,似乎有些不耐地皺眉道:“算了,我有保險,不用你賠。”
他說完就瞥見沈遂安探究的目光,頓時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以後管好你們的貓,有空去寵物醫院看看。”那貓一看就不正常。
外公見青年突然改口,心下感到有些奇怪,卻還是搖頭道:“這不行,我們犯錯就得給出賠償。”
秦鏡聞言暗自嘖一聲,卻意外對上沈遂安寒涼的目光。
他頓時咽下回絕,說出個數目,道“我有保險,給多了沒必要。”
就當那只貓打傷他的醫藥費了。
這麼想著,他點開付款碼,就見沈遂安已經拿來放在桌上的手機並打開支付頁面,三兩下把賠償付清。
沈遂安付完款,也沒開口,反倒是外公拍拍許明的手臂,又上去笑著致歉幾句,把秦鏡被打斷的廢話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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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毛病就要盡早去看看,說不準住個院更好呢?拖著不去管,誰知道最後會成什麼大麻煩。”
“別看這貓不大,搗亂的本事卻不小,說不定哪天還會捅更大的簍子。”
秦鏡趁機打盡壞主意把九游貶了又貶,感覺出了口氣才勉強住嘴。
外公聞言表情一愣,沉默幾秒,才點頭應是。
兩個成年人又拉扯幾句,還交換了聯系方式,這場“不打不相識”的會面終于落下帷幕。
沈遂安照舊出門送客,替人按好電梯。
等電梯的時間,秦鏡扶了把墨鏡,忽然開口道“你身邊那個朋友身上有惡鬼氣息,但現在被保護符鎮壓下去了。剩下的,特管局這邊自己會過去接洽解決。”
說完他瞥一眼沈遂安沾上點朱砂的指尖,沒听到回話,就也懶得廢話。
但下一秒,他卻從藍牙耳機里听到陶芝的催促,只能不情不願地解釋起來“因為他放心不下你們,特管局才會派人過來。我們平時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話音剛落,電梯就到了。
秦鏡抬步就走進電梯,卻听一直不開口的沈遂安忽然道:“我從來不怕麻煩。”
秦鏡听此一頓,垂眸就見沈遂安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冷聲道“特管局的規矩就是跑到別人家里胡亂替人管事嗎?”
秦鏡聞言擰緊眉頭,就見沈遂安臉色比他更差勁地嗤道“自家的人和貓該怎麼樣我們自己會管,就不勞煩特管局大駕。再會。”
沈遂安說完轉身就走,徒留秦鏡微瞪雙眼被電梯帶走。
直到回了轎車,秦鏡才反應過來,不悅地抿唇,暗道他什麼時候管沈家的人了?至多說了幾句混貓妖。
沈遂安回房就見外公又回了廚房,而許明正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
他在門口佇立片刻,才踱步到沙發邊,坐下開始思考五年前的事。
其實當初他們只在城中村待了短短一段時間,被偷家後因為廢品站的事被那群人鄙夷,他和外公就很少再出門閑逛。
真要結仇的機會不多,但可能結仇的事也不是沒有。
單單看那鄰居,就很可能對他們飽含惡意。
畢竟在那家人眼里看來,是沈遂安撬了他們的鎖,才害得他們的乖孫跑出去,失足溺水而亡。
沈遂安想到這眼里閃過譏諷的光。
他正逐一排除人選,深思幕後黑手是怎麼拿到外公生辰八字的,就听許明忽然驚呼一聲。
緊接著他感到袖口一重,側目看去,就見許明已經撲到他身邊瑟瑟發抖地拉住他的衣袖,抖嗓道“有、有鬼。”
沈遂安听此立馬回過神,警惕地按住兜里的美工刀,將目光射向許明。
他正想說在哪里,就見許明捧著被他偷偷塞過去的保護符,磕磕巴巴道“它、它突然出現在我的口袋里。我很清楚之前沒有的!怎麼辦?我們不會都要死了吧?”
沈遂安“……”
蠢死你算了。
怕許明戰戰兢兢的神態惹外公懷疑,沈遂安還是壓著不耐和許明解釋幾句。
然後他扯回被許明一屁股壓扁的抱枕,淡漠道“死不了。現在,給我閉嘴。”
話音剛落,外公就端菜出來,喊了一嗓子“吃飯啦。”
許明被沈遂安陰森森的眼神刮得渾身一僵,腦子里浮現的念頭居然是原來奶奶沒騙他,沈遂安真的會變臉。
腹誹一閃而過,他听到喊聲迅速蹦起來,沖向餐桌,在外公驚訝的目光中道聲謝,坐了下去。
好在沈遂安也沒有繼續恐嚇許明的意思,施施然走過去替外公盛好湯就跟著開動。
等三人吃飽飯、收拾好碗筷,又看了會新聞,窗外的雨幕終于停歇。
楊夢初匆匆趕來接許明,手上還提著袋東西,連連道謝“真是謝謝您,麻煩您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收下吧。”
果不其然兩個大人又是一陣拉扯。
許明和沈遂安站在旁邊靜靜地瞧著,看身影還怪像難兄難弟的。
等楊夢初把袋子往桌上一放,許明終于被提溜走了。
沈遂安這才滿意地捏著門把手就要關門。
可門剛合上點,他就感覺到門背面傳來陣阻力,隨後一顆腦袋從門邊冒出來。
腦袋的主人盯著沈遂安看了會,臉瞬間燒紅,吭哧幾息,才急促地嘀咕道“謝謝你。以後你就是我老大,需要我的時候盡管說。”
許明放完話轉身就跑。
沈遂安聞言手指微蜷。
見許明差點被走廊的積水帶倒,又轉眼被楊夢初扛起來,他抿了抿不知何時起微彎的嘴角才關上門轉身,就見外公笑嘻嘻地喝口溫水,道“哎呀,真是活潑啊。”
“這幾天可能小明都要過來待段時間,遂安應該不會介意吧?”
沈遂安听此眼眸稍斂,嗯了聲,把外公送回房,才答道“不介意。外公早些休息吧。”
送完外公,他轉身回房打開燈就看到床頭桌邊的紙箱,霎時微咬牙關坐到床邊。
挽起袖口,見纏緊的繃帶只滲出一點點血跡,他快速扯散繃帶扔開,又扯下襪子,正要割開腳上包得更嚴實的繃帶,卻見明亮的房間忽然暗了下來。
他皺眉正想站起身,就見房間沒一會又亮起來。
這次的閃爍就像是某場演出開場的信號一樣,打破了房內明亮安靜的氛圍。
很快房間里開始亮幾秒暗幾秒地轉變光影,蹦迪似的節奏,素描般的明暗對比,整得比演唱會的特效燈還酷炫。
但現場唯一的觀眾卻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感覺有點煩。
應該是燈泡被連日大雨影響,開始接觸不良了。
沈遂安這樣想著,卻懶得去管燈泡,只自顧自下手割繃帶。
但因為視線被影響,他看著刀尖指的是繃帶,下手卻不小心割到肉,頓時痛得倒吸口氣,就听到一聲貓吼從窗邊傳來。
“住手,你別沖動!千萬別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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