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商務部大樓三樓會客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
周志高整了整袖口,目光落在牆上那幅《萬里江山圖》的復制品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公文包的真皮提手。
“部長,白頭鷹使館的車隊已經到南門了。”秘書小陳的聲音帶著幾分謹慎,遞過來的日程表上,費迪南德•鮑贊克特的名字被紅筆圈了三次。
周志高微微頷首,推開厚重的胡桃木房門時,恰好听到走廊盡頭傳來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脆響。
那個金發男人穿著一身熨帖的深藍色西裝,領帶夾上的鷹徽在燈光下閃著冷光,身後跟著的隨員手里提著個銀色密碼箱,步伐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
“周部長,貴國的電梯似乎該換了。”費迪南德•鮑贊克特伸出手,指尖冰涼,握手時的力度輕得像在踫一件易碎品,“上次來的時候就咯吱作響,難道龍國的財政連這點維修費都拿不出來?”
周志高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側身讓出通道︰“大使先生說笑了,老樓有老樓的味道,就像貴國白宮的橡木樓梯,不也照樣見證了兩百年歷史?”
他抬手示意對方入座,親自斟上茶水,“嘗嘗這明前龍井,今年新采的,雨前茶的甘醇里帶著點春露的清冽。”
費迪南德•鮑贊克特瞥了眼青瓷茶杯里舒展的茶葉,從西裝內袋掏出份折疊整齊的文件,“啪”地拍在紅木茶幾上。
“周部長,我不是來品茶的。”他抽出鋼筆,在文件邊緣重重劃了道弧線,“貴國對芯片原材料的出口限制已經持續三個月,這導致我們西海岸的晶圓廠停工了十七家,損失超過三十億美金。”
周志高拿起文件,指尖劃過那些打印工整的條款,忽然注意到頁腳處有行模糊的鉛筆字跡。
“大使先生,貿易摩擦從來不是單方面的事。”他將文件推回去,杯蓋輕磕杯沿發出清脆的響聲,“貴國對我國新能源企業的制裁清單,上周可是又增加了八項。”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密集,費迪南德•鮑贊克特的手指在茶幾上點出急促的節奏。
“那是因為你們的光伏板在歐洲市場搞傾銷。”他提高了音量,金發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澤,“還有稀土,上個月的出口量突然銳減百分之四十,這難道也是正常的市場波動?”
周志高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續了杯茶,蒸汽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某些物品是戰略資源,總要考慮可持續發展,不像貴國,在太平洋海底埋了那麼多核廢料,倒是從不考慮子孫後代。”
隨員突然從密碼箱里拿出一疊照片,攤開的瞬間,周志高注意到最上面那張拍的是北方的珍稀物資礦場。
“這些是我們的衛星拍到的。”費迪南德•鮑贊克特前傾身體,鷹隼般的眼楮死死盯著他,“貴國正在秘密擴建三號礦脈,卻對外宣稱產能不足,這種兩面三刀的做法,實在有失大國風範。”
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十一點,周志高看了眼腕表,突然站起身︰“大使先生說的這些問題都很重要,我這就去召集相關部門開會。”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語氣誠懇,“貿易協定的事請放心,中午之前一定給您答復,保證讓貴國滿意。”
費迪南德•鮑贊克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揮了揮手︰“早該如此,希望周部長不要讓我久等。”
他蹺起二郎腿,從隨員手里接過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播放著紐約股市的實時曲線。
周志高走出會客室時,對守在門口的保衛科老張使了個眼色。
後者會意,不動聲色地將會客室的側門輕輕帶上,那扇通往走廊的門把手上,悄然掛上了“正在洽談機密”的紅色標牌。
食堂的糖醋排骨剛出鍋,周志高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餐盤里的米飯被澆上濃稠的醬汁。
小陳端著碗西紅柿雞蛋面走過來,壓低聲音︰“部長,老張說里面那位已經看了三次手表了。”
“讓廚房留份佛跳牆,晚點給夜班的同志加個餐。”周志高夾起塊排骨,忽然想起女兒洛汐上次視頻時說想吃糖醋魚,“對了,下午三點的黨組會資料準備好了嗎?”
午後的陽光變得慵懶,周志高躺在辦公室的折疊床上,听著窗外梧桐葉沙沙的聲響。
手機屏幕亮了兩次,都是老張發來的消息︰“1215,隨員試圖出門被攔回”“1300,大使開始踱步”。
他翻了個身,把枕頭墊在腰後,這把老腰自從去年在基層調研時扭過,一到陰雨天就隱隱作痛。
兩點四十分,周志高整理好文件走進會議室。
各部門負責人已經到齊,投影儀上正顯示著稀土儲備的柱狀圖。
“白頭鷹那邊催得緊,但不能松口。”他用激光筆圈住圖表上的紅色區域,“但表面功夫要做足,明天讓海關放一批低純度的過去,先穩住他們。”
討論正酣時,小陳急匆匆推門進來,在他耳邊低語︰“部長,會客室那邊鬧起來了。”
周志高合上筆記本,起身時順手拿起桌上的搪瓷杯。
走到三樓走廊時,恰好听到費迪南德•鮑贊克特憤怒的吼聲︰“我要見周志高!立刻!馬上!”
他推門而入時,那個金發男人正把茶杯倒扣在茶幾上,茶葉混著茶水在昂貴的地毯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大使先生這是怎麼了?”周志高故作驚訝地拿起紙巾擦拭,“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
“招待?”費迪南德•鮑贊克特指著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四點,“我從早上等到現在,連口午飯都沒吃到!你們這是軟禁!我要向國際聯盟會投訴!”
隨員突然沖向門口,卻被守在門外的保衛隊員攔住。
“讓開!”他掏出證件揮舞著,“我們是外交人員,享有豁免權!”
老張上前一步,手里拿著本《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先生,根據公約第三十一條,外交人員不得干涉駐在國政務,更不能在涉密區域隨意走動。”
他指了指牆角的監控探頭,紅燈正在安靜閃爍,“這里是商務部核心區域,未經允許離開會客室,系統會自動觸發警報。”
費迪南德•鮑贊克特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他突然想起出發前大使夫人塞給他的巧克力,手忙腳亂地摸向西裝口袋,卻只摸到個空空如也的錫紙包裝。
“你們想干什麼?”他後退半步撞到沙發,昂貴的西裝褲在扶手上蹭出道褶皺,“我要抗議!”
周志高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游蕩的鴿子,忽然轉過身︰“大使先生,您看這天氣多好。”
他指了指遠處的天際線,夕陽正給雲層鍍上金邊,“我們龍國人講究和氣生財,貿易談判嘛,總得有商有量。”
他看了眼腕表,“現在五點半,離下班還有半小時,要不我們再聊聊剛才的協定?”
費迪南德•鮑贊克特盯著牆上的掛鐘,秒針跳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溫和的東方男人,正用最平靜的方式,給他上了堂關于耐心的課。
隨員的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在這詭異的寂靜里顯得格外突兀。
周志高拿起那份被推來推去的文件,鋼筆在簽名欄上方懸停片刻,忽然笑道︰“其實大使先生說得對,芯片原材料的事,我們確實可以再商量。”
他把文件放在茶幾中央,像擺放一件稀世珍寶,“不過天色晚了,要不先讓隨員去附近的餐廳訂個位子?我請客。”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暮色正從百葉窗的縫隙里一點點滲進來,給這間僵持了七個小時的會客室,蒙上了層難以言喻的微妙色彩。
費迪南德•鮑贊克特看著那份文件,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而茶幾上那杯龍井,早已涼透了。
他被周志高狠狠的耍了,甚至是被其正大光明的收拾了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