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山神廟
何敬文獰笑著扯開衣襟。
"小爺我今日便教教你，癩蛤蟆該如何夾著尾巴做人！"
話音未落，穆雅忽然從宋青雲身後暴起，絳紫色裙裾旋成凌厲的弧光，繡鞋精準踢中對方膝彎。
那何敬文慘叫著栽倒時，她已欺身上前，縴手如鐵鉗扣住左側書生手腕，借力旋身甩出，撞得兩人跌作一團。
發間銀簪被風掀起，在暮色里劃出冷冽的光，少女抬腿橫掃，繡著金線的錦靴踹在最壯碩那人胸口，直將他踢得撞碎路旁半人高的石碑。
她發間紅繩翻飛，拳腳帶起的勁風卷落富家子弟們的瓖玉發冠，驚得眾人連滾帶爬逃下山道。
宋青雲驚訝的睜大了眼楮，看著穆雅大顯身手，幾乎就是在眨眼間打跑了何敬文一伙人。
穆雅顯然還沒有完全解氣，對著何敬文一伙人逃跑的背影大聲訓斥道。
“該死的老鼠，竟然惹到我的頭上。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到底是什麼人，在泰州城一帶，听到姑奶奶的大名，連山里的土匪都嚇得哭爹喊娘。別說你們幾個窮酸腐儒，就是……。”
穆雅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來看著宋青雲，臉蛋兒就像一個熟透的紅隻果，諾諾的說道。
“其實我平時很溫柔的，都怪這幾個家伙。”
宋青雲笑了笑，開口說道。
“我也相信你平時很溫柔，剛才不過是例外。
前邊就是大路了，走不遠就可以看到江州城了。我也該回去了。”
穆雅緊緊咬住了下嘴唇，似乎不願意就此和宋青雲分別，有些戀戀不舍的說道。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是嗎？”
宋青雲心中突然泛起一絲惆悵，他看著遠方說道。
“也許吧，如果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
穆雅狠了狠心，轉身離去。
暮色將少女的背影揉碎成流動的虛影，宋青雲望著那抹漸遠的絳紫裙裾，喉間像是哽著未化的春雪。
山風卷起她遺落的一縷發絲，輕輕拂過他發燙的手背，又飄飄蕩蕩墜落。
方才她揮拳時發間的茉莉香還縈繞在鼻尖，此刻卻只剩空蕩蕩的涼意。
指節無意識摩挲著她方才拽過的衣袖，余溫早已消散，心跳卻仍在胸腔里擂鼓。
他忽然害怕這陣風會吹散所有痕跡，慌忙彎腰拾起一片楓葉——那是她剛才動手的時候，掃落在宋青雲身上的落葉。
“娘，你這是干什麼？裝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宋青雲無奈的露出一絲苦笑，看著楊氏往自己的行囊里又塞進幾個包好的煮雞蛋。
楊氏的話語里卻帶著對兒子滿滿的關愛。
“你這一去，來回就要小半個月的時間。出門在外，千萬莫虧著自己。
陳州路途遙遠，你就和同學們結伴走大路，千萬莫圖省錢走小路。”
“娘，不過是一個鄉試，用不著這麼興師動眾的。”
“可不能亂說。如果通過了，那你就是舉人的身份。榮耀門楣，光宗耀祖可就全靠你了。”
宋青雲看著頭上已經半白的母親，既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
這麼多年，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艱辛磨難。
若自己能夠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一定要好好報答母親的恩情。
臨出門前，楊氏又一次拉著宋青雲的手，眼眶有些濕潤的反復叮嚀了一番，這才依依不舍的告別了宋青雲。
宋青雲沒有按照母親的囑咐走大路，反而走起了山間小路。因為走大路的話，要多走兩天的路程。
最主要的原因是，走大路會遇到很多同去參加鄉試的同學，到時候難免要交際一番。
到時候，同學之間你請我，我請你，肯定少不了銀錢的破費。
從小就懂事的宋青雲知道母親掙錢的不易，從來就舍不得亂花錢。
與同學們交際，花的可都是母親掙的辛苦錢。
所以寧可走山間小路，不但可以節省兩天的時間，還用不著過多的破費。
暮色如墨，漸漸浸染了整個山林。宋青雲的青布鞋早已沾滿泥濘，每走一步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拉扯，雙腿沉重得幾乎邁不開。
他緊攥著包袱，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粗糲的麻布硌得掌心生疼。
往日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偶爾傳來一兩聲不知名的怪叫，在空蕩蕩的山谷中回蕩，驚得書生頭皮發麻。
風穿過林間，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似有人在耳邊低語，卻又听不清在說些什麼。
樹葉沙沙作響，宋青雲本能地停下腳步，警惕地四處張望。
只見樹枝無風自動，在昏暗的光線下，樹影在地上扭曲成各種怪異的形狀，仿佛有無數只手在地面上舞動。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腐臭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暗處腐爛，令人作嘔。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繼續挪動腳步。
然而，每前進一步，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就愈發強烈，仿佛有一雙眼楮，正死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
路上蜿蜒的水痕映著宋青雲褪色的青衫。
他握緊竹傘，指節泛白——往日里鳥雀啁啾的山林此刻死寂如墳，連松濤聲都裹著層黏稠的凝滯。
腐葉堆里似有 響動，驚得他猛然回頭，卻只看見半截枯枝在風中搖晃。
悶雷自雲層深處碾過，豆大的雨點猝不及防砸在傘面上。竹骨不堪重負“ 嗒”折斷。
宋青雲踉蹌著扶住路邊石碑，青苔混著雨水在掌下打滑。
抬頭望見半塌的廟檐時，雨幕已將天地織成白茫茫一片，褪色的“山神廟”匾額在風里吱呀作響。
宋青雲此時已沒有了別的選擇，只能一頭沖進那個早已破敗不堪的山神廟。
腐木氣息撲面而來，蛛網垂落的梁下，竟然蜷縮著個素衣少女。
她懷中緊抱著朱漆木匣，濕漉漉的發梢滴落水珠，在青磚上暈開深色痕跡。
听見腳步聲，少女猛然抬頭，在一道閃電的映照下，宋青雲也看清了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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